[瓶邪]中国病人 作者: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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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不,别客气……”尽管吴邪并不很清楚张起灵谢的究竟是他的食物,还是他的笔。
“其实该道谢的是我,谢谢那天你救了我。我叫吴邪。”
张起灵听了他的名字若有所思,咀嚼般地重复了一遍:“吴邪。”
吴邪心头一震,熟悉的感觉像有把重锤击打在他的心头。
“吴邪……吴邪……”
这次又是谁的声音?
“快醒醒,老吴!”
吴邪第二次惊醒。
原来不过又是一个梦。梦中梦的感觉很差,总让人难分清现实和虚幻。
吴邪暗暗掐了一下大腿,有痛感,这回是真醒了。
满头虚汗意识还很混沌,吴邪看清自己还在370门外的长凳上,眼前与他对视的却不是张起灵。凑近的一张大脸,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他,眼里全是焦急。
“老痒?”
“你怎、怎么睡、睡这儿?”老痒奇怪地望着他,刚才他急赤白脸喊了老半天吴邪都没醒的意思,害他差点叫医生来了。
吴邪说:“啊,不小心睡着了。我来看个朋友,这就走了。”
吴邪想起他的蛋糕,手在口袋外面略作徘徊,有些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摸到笔在,让他稍微舒一口气。
方才一瞬间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怕什么,总觉得若是现实与梦境不谋而合,是某种极为可怕的征兆。
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梦里?
吴邪一个激灵,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可怕了。
老天却还打算同他再开个玩笑。
解子扬看着吴邪的脸唰地白了下去,手里轻如鸿毛的纸片似乎变成了世上最骇人的东西。
吴邪盯着本该空白的便签纸,上面已经写过字。一句谢谢,就连每一个笔划的转折看起来都和梦里的如出一辙。
第二个梦真的是梦吗?那么为何梦中的东西又确确实实出现在眼前。
时间没有久到他忘记这种记忆混乱的感觉,吴邪心头无限发凉,像曾经无数次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个时候他内心的绝望和此时一模一样。
“是他?”老痒仿佛早就洞悉了吴邪心中所想,只不过是将他脑中的句子翻译出来。
吴邪失魂般地盯着面前雪白墙壁,把适才的梦中梦巨细靡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到他那番自我介绍,自己说的的确是吴邪没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不管怎样,便签上的留字总是不假,吴邪觉得是时候该见一见。
这么多天来吴邪第一次走进370病房的门,却被告知张起灵已经出院了。
望着空荡荡的病床吴邪想,纸条上的话,也许就是最后留给他这个陌生馈赠人的答谢。
吴邪不再每日打卡上班似的上医院了,与此同时他又开始轻度失眠。
在被心中日渐积攒的怀疑慢慢熬疯之前,他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当吴邪又一次站在那家银行营业大厅,等来的只不过是更让他焦虑的结果而已。
保安小张去哪里了?不知道啊,本来就是临时工,这会找着稳定工作跳槽了吧。
张起灵就像是一场清秋大梦,来时和去时都无迹可循。
吴邪不知道这种有如退潮般的失落究竟从何而来。
伴随着那天老痒的出现,吴邪知道自己的情况又不好了。
因为老痒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或者说他曾经真正地存在过,只是已经死了很多年。
解子扬是吴邪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直到出事之前吴邪也无法相信老痒会杀人,而且亲手杀死的还是被吴邪称作漂亮阿姨的解妈妈。
事后他才知道老痒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他本人到后来已经是个相当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偏执和妄想,坚信这个世界的自己并非真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物质化”的产物。
床单被血浸透,地板上墙壁上也有飞溅上去的血点。床上躺着断了气的妇人,背靠着床瘫坐在地的少年瞪着空茫的双眼,一屋子的死气。
吴邪自己也时常出现幻觉,他想老痒弑母的那一刻一定正处于某种异常可怕的幻觉之中。
考虑到老痒的精神状况和年龄问题,法律给予的最终判决是终身监禁。
吴邪去监狱探望他,再见面时他却要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老吴,其实那个时侯我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们都说我有病,看我的眼神都像看鬼。”说到这里,老痒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别说他们,就连我妈有时候看我……怎么说,恐惧?是恐惧吧。我都不说,其实真他妈伤人。”
“他们总有一天会抓走我的,我知道。可我不能留下我妈一个。”
吴邪只是沉默地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胸口酸胀无比,像被人塞进一团泡水的破布,胀得难受,水分想要从眼底流出来。
“你说,我为什么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人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身罩囚服的老痒瘦了许多,面颊凹陷,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助。
人们不会去质问一个癌症病人为什么你的癌细胞会病变会扩散,可是当一个人的内心病变了坏死了,却极少能获得他人真正的理解。
正如当初吴邪被幽闭症所带来的、无尽的黑暗内心的恐惧折磨时,所期望的只是一只手,一个拥抱,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每每得到的却是“为什么心理不健康”这样的疑问。
从前吴邪也许还会争取做出科学的解释,直到他慢慢明白那些人也并非真正出自关心。
为什么会得病?
“我真的不知道。”吴邪轻声说。
说穿了其实他们一样无力,一样茫然。
当天下午,老痒踹开车间的门跳下去,死了。
听闻噩耗,吴邪其实并没有多震惊。
吴邪驱车前往山郊,把老痒常戴的耳钉同骨灰一起撒在了山里。他站在山顶吹着风,心里总有种感觉,老痒好像并没有离开。
回到家睡了一觉,浑浑噩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吴邪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之人。那是他的发小,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听到自己说:
“老吴。”
文艺青年喜欢说一个人的肉体死去了但精神永驻,只有吴邪才知道这种说法有多不负责任。
他知道老痒还在,就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吴邪和解子扬就像小时候乱穿裤子那样共用一个身体,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约好似的不会同时出现。他们相安无事,与人无害。
然而这都不是能够被人接受的理由,吴邪知道的,所以他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的结果是,他变得更孤僻了。
直到有一天纸兜不住火了,真相败露带来的后果对吴邪来说不啻于一场空前的灾难。
“离他远点,有精神病的。”
“不会吧,会不会突然发疯啊?”
“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得了人格分裂……”
“吴邪同学,当务之急是先把病看好,学业什么的先不要放在心上。”
吴邪被送进云顶疗养院。
他所表现出的配合态度不同于其他的新病人,配合接受检查,护士拿来药就吃,只是不怎么说话,很少笑。
阿宁很快发现吴邪的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都不具有攻击性,是两个很和平的小朋友,危险系数很低。他们之间当然也存在差别,最浅显的比如吴邪喜欢牛奶和甜食,另一重人格却很讨厌这些。
在建立起初步的信任感之后,阿宁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展开更进一步的治疗了。
“你好吴邪,我想和你的朋友谈谈,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她无法忘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吴邪的那个眼神,同时充满着祈求和绝望两种矛盾的色彩,竟让她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中的希望之光终于还是一点点暗下去,他的肩膀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拔掉了气门芯,无奈点头。
病房过于安静。他们都在等待。
“我叫解子扬,我是吴邪的朋友。”
说话的吴邪眼神与刚才判若两人,说话时,吊着一边的嘴角在笑。
5.
人格分离是种很神奇的现象,明明还是那副皮囊,可是切换为不同人格时就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神态举止,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像是演员,或许这些病人才是真正的表演艺术家,当一个人投入另一个身份到已全然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这样的表演怎么称不上是登峰造极。阿宁的病人中甚至就有这样的演艺界人士,走火入魔,沉溺在他人的故事无法抽离出来。
那么虚幻那么美,太危险。
阿宁知道解子扬这个名字是从新闻里,精神病少年犯杀害生母,每一条都够得上头版头条一时轰动了。然而她却发现,并不像新闻里妖魔化的穷凶极恶,虽然脾气不如吴邪温顺,但这个“解子扬”表现出的坦率真性情,让人感觉到他不是坏人。
最重要的,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心吴邪。确定了这一点,阿宁就有了赢的筹码。
对于这类多重人格的病人,强行矫正也许会起到难以预计的反作用,引起患者的强烈抵触,激化人格冲突,甚至可能导致后继人格吞噬主体人格的悲剧结果。对于医生来说,引导后继人格自动消亡,永远是第一治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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