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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开了‘场’，他叫我回来看着你，就冲进去了。”

 

神色间似是有些担心。

 

魏琛正靠着树抽烟，听到安文逸的话后说：“别担心那家伙，他现在手里拿着的那把武器，厉害着呢。”

 

既然魏琛都这么说了，安文逸也不再多纠结，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

 

“你的身体……我刚刚听到，叶前辈说你的碎片裂开了。”

 

魏琛呵了声：“一点小伤。”

 

“如果碎片开裂也算是小伤，那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伤都不能称之为伤了。”安文逸认真地看着他说。

 

“好吧，”魏琛状似无所谓地摊开手，“反正也治不好，大伤小伤也都差不多。”

 

“说起来，”他忽然坐直了身体，撑着下巴咬着烟说，“说不定我这伤以后还得指望在你身上。”

 

“我虽然拥有的是治愈辅助性武器，但我十分确定我无法治疗你。”

 

无论什么时候，安文逸都表现得很冷静，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张新杰。

 

——霸图的人还都见鬼了，魏琛在心里嘀咕着，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安文逸像韩文清……他忍不住地打了个颤，算了还是别想了，幸好像的是张新杰。

 

“以后你就知道。”

 

魏琛也没再多言，叶修那货虽然有时候挺能胡说八道的，但这种重要的事他从来都没说过谎，既然如此，他就安心等着吧。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

 

罗辑自从叶修走后，就显得有点焦躁，独自一人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琛抽了几支烟后很干脆地靠着树干睡着了，安文逸盘坐在两个人的中间，外表看似平静，只是那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武器的动作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下来驱散了弥漫在林间的雾气，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清晰起来。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丝丝的血腥气息，安文逸侧耳听了一阵，却是没有听到有任何的声音传过来，营地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些远，也许听不到什么动静是正常的。

 

安文逸闭着眼睛想。

 

在解完“场”后，叶修让他回来保护罗辑和魏琛，他什么话也没说地转身便走了，或许自己应该再等等，确定一下战况再走，叶秋……修再强大，他也只有一个人。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就连安文逸也感到了一丝焦躁的情绪，至于罗辑就更不用说了，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到后来干脆双手紧握着走来走去。

 

魏琛被晃得烦不甚烦，抓着他的脚踝往后一拖就将他拉倒在地：“安分点。”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带着尖锐的哨声冲上天空，砰然炸开——

 

魏琛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走”。

 

这是他和叶修约好的信号，战斗已经结束了。

 

三个人赶到营地的时候，叶修正将那几个蓝雨的少年从树上放下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死的样子都不怎么好看，到处都是溅起的血迹，在渐渐升高的温度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叶修身上都是血，大部分是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小伤口暂且不论，最重的应该是左臂上的那一道，从肩膀一直蔓延到手肘的位置，翻卷开来的伤口隐隐泛着一股黑气。

 

魏琛过去帮忙着将那三个人放下来，又跟着叶修去了乔一帆所在的那个角落。

 

掀开盖在上面的枝叶后，扑面而来的浓重腐臭味顿时让两个人同时捂住了鼻子。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只有成人半身高的宽坑，里面躺着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从衣服看就像是泗泾镇的镇民，乔一帆紧闭着蜷缩在最角落的位置，似乎是想尽力远离这些尸体。

 

叶修眼底暗了一下，俯身下去抓着乔一帆的衣服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手底下感觉到的全是一把骨头。

 

魏琛伸出手探在他的颈后，过了一会儿松口气道：“还活着。”

 

他看了一眼坑里的尸体，又将那些枝叶全都覆了回去。

 

“这小子，这样居然都忍住了。”

 

进行过二次吞噬的废犬，气息会变得不一样，铁锈味会变得甜腻。

 

然而他从乔一帆的身上，完全嗅不到那股甜腻。

 

他的气息，和叶修一样干净。

 

 

 

第三十三章

 

乔一帆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两个感觉，难耐的剧痛，以及无止尽的饥饿。

 

他看着天花板的目光有些呆滞，仿佛是过了好久才从某种情绪中惊醒过来，眼睛逐渐变得清明。

 

身下柔软的触觉告诉他，他似乎是已经不在那个永远都散发着腐臭味却又带着无处不在的诱惑的坑里，而是身处在一个异常干净的环境，干净得让他产生了一种回家的错觉。

 

“哟，醒了？”

 

有低缓的男声从前方传了过来，并不是太好听，只是轻柔中带着暖意，让人觉得安心。

 

乔一帆有些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子，将视线缓缓地挪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叶秋。

 

乔一帆微张了一下嘴，僵硬的面部肌肉和隐隐作痛的声带让他无法顺利地发出这个名字的读音，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眼神里透出几分迷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乔一帆还记得自己是被派出试探叶秋的，结果却被叶秋抓住毁掉了武器，再然后他们在森林里面受到了自由猎犬的袭击，在经过艰难的战斗后，其他人都死了，而他被抓住，最后失去了碎片。

 

接下来的便是零零碎碎的记忆，长时间无止尽的折磨，眼前就好像覆着一层血色的薄膜，每天都会经受着各种各样让人完全无法忍受的痛楚，手，脚，身体，它们被肆意扭曲玩弄，全身上下仿佛每一寸都不再属于自己。

 

但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并不是来自身体上的痛苦，而是来自精神上的折磨。

 

缭绕在鼻端的甜腻碎片香气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身体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

 

渴望满足身体绷痛的欲望，渴望放出不停在撕扯着内脏的凶猛野兽，渴望填满内心最深处的空洞，渴望得到解脱。

 

为了压抑住这样强烈的冲动，乔一帆几乎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心力。

 

其他事情都变得模糊，唯有这一件事日渐变得清晰且真实。

 

一次吞噬是为了保命，二次吞噬却是为了满足。

 

前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只要向前一步便会掉下去，再也爬不出来。

 

就算是成为废犬，他也要活下去，但是他却不愿意为了这样难看的欲望而活。

 

“这段时间里，你做的不错。”

 

眼见着乔一帆的目光又变得涣散起来，叶修探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略有些干枯的头发顺服地贴着他的掌心，就像是现在安静躺在床上的乔一帆，一点也让人想不到，这个少年会在那样痛苦的经历之下坚持这么久。

 

距离他们灭掉狂风团来到兴欣镇，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善后工作是魏琛和罗辑一起做的，那三个蓝雨的少年已经被折磨地彻底疯了，无论怎样做什么也无法让他们恢复到正常人的神智，再加上他们早就进行了二次吞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活下去。

 

罗辑躲着一个人大哭了一场，再回来的时候亲手将刀刃送进了最好朋友的心脏里，魏琛拍了拍他的肩，砍了枯树搭成焚烧架，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三个少年的尸骨尽化为灰烬，黑色的浓烟直上天际，一阵轻风过来，将它们全都带向看不见的远方。

 

挖了几个深坑将自由猎犬们的尸体全都扔了进去，清除了自己人所留下的所有痕迹，又潜回镇子里收拾了不多的行李，四个人外加一个陷入昏迷中的乔一帆，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泗泾镇。

 

回到兴欣镇后，安文逸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乔一帆的身体，除开严重的内伤外，他的骨头几乎都被打断过，然后也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以至于各种扭曲变形。

 

因此安文逸不得不叫上叶修，将所有变形的骨头全部又打断了重新接起来，尽管乔一帆这个时候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但是这样的治疗所产生的痛楚，依旧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不自然的抽搐——

 

幸好，这些痛苦的事，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乔一帆嚅动了一下嘴唇，试图再次发出声音，但无论他怎么努力，仍然无法说出哪怕是一个字。

 

“不用太过勉强，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叶修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瓷碗，用干净的布条沾了些里面看上去黑的有些诡异的药液，然后先润了润乔一帆干枯到裂开的唇，随后将药液滴进他微张的嘴中。

 

一股能冻僵人的寒气在接触到舌头表面的黏膜后迅速地爆发开来，随后顺着食道缓缓而下，却在进入胃里后转换成一团火焰。

 

有什么东西游走在全身的血管之中，一点一点地将饥饿感和痛楚压了下来，乔一帆开始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困意。

 

喂了小半碗药液进去，叶修看到乔一帆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下来，放下碗，温热的手掌覆在乔一帆的眼睛上。

 

“睡吧，这儿很安全。”

 

叶修的声音很模糊，像是一直在空中轻盈地飘荡着，乔一帆有着一丝茫然，又有着一丝恍惚，但是更多的是困顿，什么也想不了。

 

深沉的黑暗袭了过来，乔一帆的意识沉了下去。

 

看着乔一帆睡着了，叶修微微笑了一下，站起来推门出去。

 

出去就看到兴欣的老板娘陈果正和魏琛在走廊的尽头说着什么，一看到叶修立刻高兴地对着他招手。

 

叶修点上支烟，晃悠悠地踱了过去。

 

“那孩子怎么样了？”

 

待得叶修过来后，陈果关切地问。

 

“还行，死不了。”

 

叶修说得有点漫不经心，魏琛在旁不屑地嗤笑他：“得了吧，你就装吧！谁不知道先头那会儿你对他关心的恨不得天天当孝子守在他床前，这会儿装什么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