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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松了口气，手一张往后甩甩，“来杯水。”

　　“水你个头！”叶秋怒骂，“我的地盘你也好意思装大爷？”

　　叶修无所谓地自己拿过茶几上的水杯喝起来，也不在乎是谁的。

　　叶修昨晚冲出去，只买到了凌晨的机票，刚下飞机看到喻文州报平安的短信，立刻联系苏沐橙，只要她干一件事，拖住黄少天。那次在黄少天家两人大吵了一架，叶修寒着脸摔门而去，他知道黄少天肯定也气得不轻。这次万一让黄少天回了酒店或者回了广州，黄少天以后要执意不见他，那可就棘手了。而上了出租车，北京那交通真是让叶修心碎，叶修料想怕苏沐橙一个是不够撑到他赶到医院的了，于是他第一次翻出自家兄弟的电话拨了过去。叶修一路远程指挥着两人，电话短信各种手段，简直比打了场比赛还要累。现在人终于留住了，叶修站在客厅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叶修默默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苏沐橙倒是没理他，专心看电视剧去了，叶秋虽然也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持着看热闹的心态说着风凉话，“啧啧，这可真不像你啊。”

　　叶修瞟了他一眼，不说话。是啊，一点都不像自己。叶修职业生涯八年，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的情绪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赛场上丁点差异定胜负，选手的心态绝对是很重要的，所以连说垃圾话都能成为一门学问。叶修善开嘲讽，三句话把人气吐血的印象在联盟闻名，其实就是因为他自控力极好，别人干扰不了他，他却可以句句戳别人心窝。而黄少天出事那会，叶修方寸大乱，冷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事后回忆起来，叶修自己都觉得心惊，而且飞完上海飞北京，当中都不带歇的，次次也都是为了黄少天。什么时候，周围都懒得瞧上一眼的自己，居然在围着一个人团团转？

　　叶修啪地放下杯子，起身，上楼。

　　卧室门大敞着，黄少天背对着门，微微蜷着身体，好像睡熟了。

　　叶修一开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个气泡一样，啪地一声一瞬间就没影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尽量不发出声音地靠近，然后想仔细看看黄少天。

　　走近了俯身一看，好嘛，人家根本没睡，捏着个手机玩射击游戏呢。

　　“你干什么啊，还想背后吓我么，”黄少天没好气道，“我已经从屏幕反光里看到你的脸了。”

　　叶修稍微放松了点，还好，黄少天还是愿意跟自己讲话的。其实毕竟两个都是大男人，个性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就算吵翻了一次，再见面也不会还死抠着那点不放，即使心里头结没解，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不然也太小家子气了。

　　“身体没事吧？”叶修坐下来，盯着黄少天的后脑勺，想去揉一揉，到底还是没敢动手。

　　“嗯。”黄少天应了一声，还是没有转过来的意思。

　　叶修露出苦闷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记者的事不是我做的，真的。”

　　黄少天还是不做声。往常一个多啰嗦的人啊，这会惜字如金的，叶修心里真是一点底也没有。

　　其实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为吵架来善后。以往两人也吵啊，但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见面的机会又不多，下一次碰头早把不愉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叶修这句解释一说，其实对他们的关系来说，已经隐隐越过了那条线。

　　新闻的事情现在仔细想想，有些东西黄少天自己就明白了，叶修这么一证实，到底是谁干的，总归也有数了。于是黄少天没忍住，小声道，“我今天打了刘皓一拳。”

　　叶修愣了愣，马上提高声音道，“真的啊！那他没事吧？”

　　这下黄少天终于噗嗤一声笑了，转过头来看叶修，“你这么多不要脸的话里就这一句挺中听的。”

　　叶修微微压低身体跟着他笑，期间认真地扫了眼黄少天的脸。黄少天嘴唇都透着一股子苍白劲，即便笑得挺欢快的，精神确实不像平常那么饱满。叶修心里闪过淡淡的心疼感，轻声道，“昨晚简直要被你吓死了，以后不能这么玩了啊。”

　　“你也会被吓到？”黄少天哼了一声，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悄悄道，“……我也差点被吓死了。”

　　叶修心里微微一动，趴过去轻轻摸黄少天的后脑勺，“没事就好，医生怎么说的？”

　　黄少天吸吸鼻子，絮絮叨叨地把诊断给说了，他说话本来就没什么条理，专业的东西叶修也没听懂多少，但是重点还是抓得很准的，“等会等会，你说他会动了？”

　　“啊……”黄少天结巴的这会，叶修已经从后头伸出手来环住黄少天，掌心贴到他肚子上来回地摸索。

　　“乱摸什么！”黄少天僵硬着身体胡乱地拍叶修的手背，不过也没敢使劲，“大白天的你耍什么流氓！”

　　“别小气，”叶修小臂往上挪挪限制黄少天动作，疑惑道：“哪里动了？”

　　“有说现在动了吗？”黄少天曲起手臂往后顶，成功脱离叶修控制，翻了个白眼，“有没有常识！这个时候当然是只有我能感觉到的！”

　　“哦？那你什么感觉？”叶修也不气馁，重新又贴上来，语气好奇道。

　　“……”黄少天并不想说，憋了很久才嘟囔道，“……怪吓人的。”

　　“有这么说你儿子的么！”叶修失笑。

　　“我说实话的啊，”黄少天喋喋不休地说上了，“他动来动去好奇怪啊，好像小怪兽一样……”

　　叶修的手还放在黄少天肚子上，感觉着那抹小小的弧度，心里渐渐涌上来别的滋味。黄少天才多大，二十出头，养孩子恐怕根本没在他脑子里考虑过。这个孩子来的突然，叶修心里都有点慌，更别说黄少天了，孩子在他肚子里，黄少天不安的感觉恐怕是叶修的好几倍。更何况，黄少天正值他当打的年纪，职业生涯处在巅峰期，这一年恐怕是他最容易出成绩的时期，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当真不是时候。可是黄少天还是把孩子留下了，莽莽撞撞的，却是勇敢果断的。

　　对不起……叶修沉默半天，仍旧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知道黄少天根本不稀罕他一句单薄的道歉，所以也没有说出来破坏气氛。

　　“哦，所以那些东西都是沐橙买的？”只要没人打断，黄少天一般说着说着就会自由发挥，话题流畅地飞往各种方向，这不已经把早上和苏沐橙碰到的那点事全倒出来了。叶修听了好一会，知道再不打断，黄少天兴许就能再把他自个说缺氧了。

　　“她好可怕啊！”黄少天感慨道，看叶修正在翻看袋子里的奶瓶和奶嘴，鼓鼓嘴忽然道，“我觉得我好像比不上苏沐橙那么喜欢你。”

　　叶修玩着小奶瓶，接口道，“嗯，可我比较喜欢你啊。”他表情都没变一下，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

　　黄少天那句话是半开玩笑的，压根没想到叶修还会这么回一句。他张大眼睛，半晌才低下头，不说话了。

　　叶修放下东西，低头挨着黄少天的脑袋，掌心贴着他的后颈轻轻抚摸，“少天，我们在一起吧。”

　　黄少天抓住他的手坐起来。叶修看见黄少天的那双眼睛，明亮却平静。“……老叶，我觉得，你得再想想，我也得再想想。”黄少天表情很认真，语气也稳稳的。

　　叶修提的这句话，的确是他现在真实的想法。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再见到黄少天，人好好的，触碰着他，看见他笑，听他说一些啰嗦又可爱的话，叶修心里真的升起强烈的渴望，把黄少天留在身边吧，不要再揪着那些缥缈的回忆了，重新地，专心地，喜欢一个人。

　　这看起来分量挺重的一句表白，被黄少天轻轻推回来了。黄少天喜欢他，但黄少天很理智，至少到现在，苏沐秋在叶修心里，依旧是无解。黄少天并不打算抓一抓这种顺水推舟的机会，因为如果那样，这份感情就太浅薄了。

　　叶修听完，只是有些茫然，却并没感到失望或者生气，因为他懂黄少天骨子里的那分傲气。叶修无奈地笑了笑，“嗯，好。”

　　

　　苏沐橙和叶秋在楼下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下来。眼看都要过午饭点了，两人终于忍不住跑上去，却看到叶修和黄少天两个并排躺在床上，睡的那叫一个香。这都什么事啊！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最后居然只是和黄少天一起补觉了么！苏沐橙和叶秋面面相觑，都是哭笑不得。

　　后来，还是叶秋开着车挨个把苏沐橙和黄少天送回了酒店，最后回程，车里只剩下了叶修一个。

　　“所以，就这样了？”叶秋斜眼瞧叶修。

　　“……希望不止吧。”叶修盯着车窗外，表情却有点感慨和苦涩。

　　“那……嫂子的事我能跟爸妈说么？”叶秋立刻露出犯贱的表情。

　　叶修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那侄子的事呢？”

　　“呵。”

　　“哎，别呀，话说既然你选完了，那剩下那妹子留给我呗？”

　　“呵。”

　　“你怎么就这么惹人火大呢，你个混账哥哥！”

　　?

 

☆、第 9 章

 

?　　叶修只身回到欣兴，颓废依旧。倒是第二天，电竞周刊的八卦版块爆出了黄少天和苏沐橙手拉着手在奶茶店的照片。粉丝圈又是小激动了一场，但是主角们并无回应，事件不了了之。

　　常规赛仍旧每周推进着，但是观众们很快惊讶地发现，蓝雨的赛场阵容，居然不是次次都有夜雨声烦了。只有对手实力较强或者蓝雨主场的时候，黄少天才会参战。一时间坊间流言纷纷，有猜黄少天像之前孙哲平一样手负伤的，有猜蓝雨要有战略大改动的，甚至还有猜黄少天打算和苏沐橙回老家结婚的。而且，一向不拒绝媒体甚至喜欢跟记者抢话筒的黄少天这次分外低调，蓝雨方面也是含糊其辞的，搞得记者们都摸不着头脑。

　　兴欣这边，叶修也是忙得很，因为他的战队，终于成立了。一个个既定成员相继汇合，从无到有，一点点完善着。

　　叶修和黄少天这样身处两地的日子真是太多了，要说多难舍难分怅然弱失的，那就太矫情了，只是叶修在忙完一天之后会突然觉得有些空虚，然后就会稍微想想黄少天。这种感觉，就像有很小的一片你自己落在对方那了，平常的时候你并不会认识到你的不完整，只有忽然停下来了，你才会感叹，哦，要是他在就好了。

　　魏琛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叶修刚看完一场嘉世和眀青的比赛。关了视频和文档，叶修又一次强行中断了去掏烟的动作，走到阳台上干站着。

　　他又一次站在起点了。他曾经缔造的王朝在逐渐地坍塌，而他将要给予它最后一击。那间屋子里，集结着一群潜力非凡或者已经功成名就的人，比起当初，真是强太多了。叶修永远都记得，他和苏沐秋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烟雾缭绕，还有浓郁的方便面的味道。那时候苏沐橙还在读初中，小小瘦瘦的一个，趴在旁边安静地写作业。

　　叶修是刻意地去回忆苏沐秋，第一次，他想直截地，弄明白苏沐秋于他，到现在还剩下了什么。

　　十六七岁的少年，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壮志凌云。似乎最终的彼此吸引是早已注定，水到渠成的事。苏沐秋绝顶的聪明，又是极快的手速，似乎天生就是来横扫荣耀的。苏沐秋的手非常柔软，那次他们把整个公会的玩家扫进了地图的悬崖，战了一个多钟头的两人筋疲力尽地放下鼠标，苏沐秋点了一支烟，把自己的手腕来回地压出夸张的弧度。他的脸笼在一片朦胧的烟雾中，爽快地笑着。叶修一个没忍住，凑过头重重地吻他。那是叶修记得的第一个亲吻，苏沐秋指缝间的烟慌乱中碰到了叶修的手背，滚烫的，如同叶修那时的心一样。他们简单懵懂却是张扬坦率地在一起了。最后还是陶轩有天把一部钙片摔在两人跟前怒道，“学习去吧！看你们每天在我跟前一副欲望满蓄无处发泄的样子我就TM胃疼！”

　　叶修他们努力创造的嘉世终于在联盟驻名，而首发的阵容里，再没了苏沐秋。叶修带领着嘉世三次夺冠，成就豪门，但他的嘉世，没有苏沐秋。叶修退役，重组战队，而他的兴欣里，依旧没有苏沐秋，甚至连沐雨橙风都没有。以前那几年，叶修总觉得自己战意满满，是因为他背负着苏沐秋的那份荣耀，他站在冠军的高塔上，沐浴着荣光，他和苏沐秋的荣光。那是他们的嘉世，苏沐秋最向往的职业的舞台。而现在，陶轩变了，嘉世也不再是嘉世。那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