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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苏微微笑起来：“师兄做的鸡丝面，最好吃了。”

 

埋头吃面的屠苏没有察觉陵越在他视线之外渐渐凝起的眉心。

 

第八章 梦貘

 

吃完了面，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过了二更才离开客栈前往青龙镇外围的一片小树林。

 

“屠苏，小心。”陵越一手紧握霄河，一手护着屠苏嘱咐道。一进树林他就察觉到了某个特殊的气息，看来他猜的没有错，那个东西果然潜伏在这里。屠苏自然也察觉到了，一边放缓了脚步，一边抓住了陵越护在他身前的手。感觉到师兄回握的力量，屠苏在黑暗中微微勾起唇角。

 

这片林子不大，很快就走到了深处，果然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些迹象。

 

“看来是个已经化了形的。”屠苏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些衣物。

 

“不止如此，还有一只小的。”陵越弯腰从一个干草堆成的窝里临出一只猫儿大小的小东西，“果然是只梦貘。”

 

梦貘属妖兽，以人类梦境为食，也可重现梦境，而法力强大的成年梦貘甚至能够制造梦境。因此听了几位当事者的叙述，两人早就有此猜想。梦貘一族在人间现身极少，相传这一族居于妖界一个叫幻瞑界的地方，没想到他们会在青龙镇遇上梦貘。

 

小梦貘原本正在熟睡，此刻被陵越抓着后颈拎起来迷迷糊糊地蹬着四条小短腿，竟然还有些可爱。

 

屠苏原本就喜欢这样的小东西，一下子就移不开眼：“长得有些像我的阿水。”见陵越不明所以，又解释到，“是我曾在山下捡到的一只灵兽，沐零方相。这只小东西长得有些像它。”

 

是水性灵兽所以叫“阿水”，以前的海东青会飞所以叫“阿翔”……陵越觉得他的宝贝师弟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只幼兽不过才出生了几天，青龙镇的事应该是它的父母所为。”

 

屠苏点头表示同意，一边从师兄手中接过了小梦貘安抚地摸了摸。梦貘一族向来不与人类为敌，更何况是只没有丝毫力量的幼兽，因此陵越也没有阻止。然而正在此时，一丝凌厉的劲气却直直地冲着屠苏门面而来，伴随着一声遮掩不去焦急的怒喝：“放开他！”

 

早已有所察觉的陵越又怎会容许屠苏受伤，霄河出鞘挡下了攻势。眨眼间，陵越已与来人缠斗在一处，屠苏在一旁看着，并无担忧。那是只母兽，实力与师兄相差太远，而且应该就是怀里这只小家伙的母亲。于是屠苏将小梦貘拎起来晃了晃：“我们并无恶意，若你停手，我便将它还给……”屠苏话还没说完，霄河归鞘，来人已经被捆了个结实摔在屠苏身前。

 

“……”屠苏眨了眨眼睛，知道师兄不会输，可也没想到能赢的那么快。看来师兄平日里陪他练剑时都没有使出全力呢，有些不高兴……

 

完全没想到师弟对自己产生了不满的陵越走到那只化形为女人的梦貘跟前蹲下来道：“正如师弟所言，我们对你和这只幼兽都并无恶意。来此只因青龙镇近日多有人梦游之事。我们将幼兽还给你，你可否告知，为何要在青龙镇如此行事？据我所知，你们梦貘一族以梦境为食，可对于制造梦境也并不容易施为。”

 

“你……为何对梦貘一族知之甚详？你是何人？”那女人开口，许是察觉到陵越的善意，也看到屠苏怀里的幼兽好端端地依然在熟睡中，话语间并无方才的杀意。

 

“我们乃是昆仑山天墉城门下。家师曾有一挚友亦为梦貘一族。”

 

天墉城这些年毕竟名声在外，连许多妖族都知道修仙门派中，昆仑山天墉城弟子虽亦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可却不似其他门派见妖就杀。如妖无害人之心、害人之举，便不在他们所斩所除之列。那女子闻言仿佛松了口气，犹豫了片刻之后道：“你们放开我吧，我不会再动手了。”

 

陵越与屠苏对视一眼，决定相信这个女人一回。反正就算解开了陵越也能够再次将她束缚。

 

女子被解开咒术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屠苏手中抱回了小梦貘，这才开始向他们讲述事情的缘由。究其根本不过又是一出人妖相恋后不得善终的悲剧。

 

女子名为游非，本是幻瞑界中的一位女将。一次阴差阳错重伤流落人间，幸得江都一位书生救助。后来游非与那书生相恋，产子之时产下来的孩子却是梦貘原型。游非的相公大骇，逃出屋子之后找了游方道士前来“除妖”。幸而那游方道士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游非便带着刚出世一日的孩子离开了江都，辗转来到了青龙镇。

 

因为孩子尚小化不得人形，游非无法住在镇中只能在树林里找了这个山洞暂作藏身之地。岂料这孩子虽是人类与梦貘的混血，可妖力却异常强大，又因无法控制，才造成了青龙镇居民近日以来的梦游之事。游非在半夜离开山洞，也是为了去镇上看看，以免真的伤了人。毕竟虽说梦貘只是制造梦中虚幻之境，可有时梦境也是能杀人的。

 

“原来如此。那你可知他何时才可控制自己的力量？”陵越问道。

 

“梦貘一族三岁可化形，到那时他便可控制。”游非答道，“近日官府因此事发文侠义榜，我本也打算明后日便带着孩子离开。”

 

“你们要去哪里？”屠苏问道。不论搬到哪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都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这母子二人没有恶意，更何况小家伙也着实可怜。

 

游非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幻瞑界十九年到来一次，她其实也是真的无处可去。

 

最后陵越拍板，将游非母子二人带回昆仑山。虽不能带入天墉城，但能在天墉城下的山间小屋中栖身。那处人迹罕至，也无甚厉害的妖兽，天墉城弟子也可对他们稍加照顾。

 

游非对陵越千恩万谢，约定第二日午后一同启程回天墉城。

 

陵越与屠苏都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个晚上，游非怀里那个一直睡得香喷喷的小家伙送了他们好大一分儿谢礼。

 

第九章 旖梦

 

从小树林回到客栈，二人身上都沾了尘土，陵越便让小二备了水。

 

踏入客房之时，陵越便听到屏风后头传来水声，有些讶异小二的迅速。不过陵越也没有多想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屠苏？”

 

带着些许花香的雾气弥漫氤氲，摇曳烛火中屠苏的身影朦胧，连嗓音都沾染上了一丝湿气：“师兄。”

 

陵越忽然觉得有点儿渴。想转身出去喝口水，却蓦然被人拉住了手腕，随即熟悉的躯体带着浓重的水汽整个儿攀附到了背上：“师兄，你去哪儿？”柔软模糊的尾音与耳垂一道被身后的人卷入唇齿之间，惊得陵越浑身一颤，咬着牙低声道：“屠苏，休得胡闹！”

 

【此处省略，大家都懂的。】

 

陵越是被屠苏一声惊呼闹醒的，即使屠苏瞬间就收了声。

 

闭着眼睛感受到屠苏从一开始的惊慌到不知所措，那道灼热得让人不可忽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了好几个来回，人却依然坐在原处不知道该怎么办。陵越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缓缓睁眼回归现实。

 

四目相对，屠苏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移开目光。陵越也觉得尴尬，可是瞥见屠苏绯红的耳尖却又觉得有趣：“咳，屠苏。”

 

然而屠苏却依然别扭着，连句“师兄”也不肯回应。因为昨晚的师兄真是……太过分了，害他早上起来也……脑中想着不该想的事，屠苏觉得自己的脸比刚刚更烫了。

 

陵越也从床上坐起身来，可一动就发现了不对劲，当下哭笑不得、又窘又迫。他修仙多年，就连当初血气方刚的少年时期都未曾有过这般尴尬情状，如今却被一只小小的梦貘幼兽所造的一个虚幻梦境逼到如此境地，当真可笑。他们还真是小看了那只不起眼的小东西。

 

只不过昨晚的梦里是已经与他心意相通的师弟屠苏……陵越不由扶额，这该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悄悄看了眼依然不肯看他一眼的师弟，从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屠苏漂亮的颈项与若隐若现的锁骨。陵越不由觉得下腹一紧，不可避免地忆起了昨夜梦中的情景，眼底染上一丝暗色。

 

其实那小东西做的……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在屠苏看不见的地方，陵越微微勾起唇角。

 

第十章 牵绊

 

陵越与屠苏来到小树林里游非母子栖身的山洞时，游非正抱着孩子翘首以待，见到他们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游非用一个襁褓将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而醒着的小梦貘并不像昨夜那样老实，锲而不舍地试图挣开襁褓的桎梏，游非一个不小心，便让小东西露出了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两个陌生人。小家伙的目光懵懂中带着些好奇，然而陵越却在那样的目光中想起了昨晚的那场旖梦。

 

能让他与屠苏二人同时坠入同一个梦境，且那梦中之事并非虚无缥缈反而竟如他们亲身经历一般，那定然不会是寻常的梦境。而晨起时房中若有似无的气息更是让陵越笃定一切都和这只梦貘幼兽有关。只是幼兽无知，怎会制造出那样的梦境呢？

 

思及此，陵越忍不住问道：“游姑娘，在下可否冒昧问一件事？”见游非答应才接着道，“梦貘一族如他这般懵懂的幼兽于人世一无所知，又是如何能够制造梦境？”

 

屠苏闻言脸上飞起一抹艳色。其实屠苏自拜入天墉城便一直静心清修，对人事一知半解，师尊和师兄自然也不会教他这些。可昨夜梦中之事还是让他莫名地生出几分羞耻之感，直觉知道这样的事不可让别人知晓。而师兄此刻提起梦境，显然是想询问昨晚之事，屠苏不由有些紧张。

 

将屠苏的反应全然看在眼里的陵越暗暗一笑，牵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收在掌心里不放开。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游非并没有发现。她对两人心怀感激，也不吝于告知这些事：“小儿的力量虽强大，也并未到能够制造梦境的地步。它如今所为也不过是重现梦境罢了。”见陵越依然疑惑，游非接着解释，“我族人以梦境为食，实力强大者凡是见过的梦境便可重现。这些日子小儿所为便是如此。例如那位半夜意图出海的向老板，便是曾有过这般梦境被小儿无意吞食，再将梦境重现返还于他而已。其实你们人的梦，说到底也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倒不是第一次听说，只是游非这样说岂不是就意味着……陵越陡然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了。不过堂堂天墉城掌教真人比起自家师弟脸皮还是要厚上几分，神色全然无恙接着问：“那若是两个人同在一个梦境又如何解释呢？”

 

“两人同处一梦？此种情景倒也有过，大多是刻意为之。也有一些人相互牵绊甚深，灵犀相通，一人所梦另一人也会有感应。”游非说完这话突然注意到陵越与屠苏相扣的十指。她活了近三百岁见过无数人的梦境，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对师兄弟之间其实并不隐晦的另一种感情。游非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看见那个从头到尾不怎么说话的红衣少年看向自己带了些警觉的目光，游非善意地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