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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屠苏将印鉴暂交予芙蕖，随后目光一凛，广袖飞舞间青冥剑便从玉泱手中脱壳而出，一招空明幻虚如日月凌空，璀璨夺目震慑天地，也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哪怕是陵越也是第一次见屠苏使出师尊的这招绝学。看来就剑术一道，他是永远都胜不过屠苏了。

 

“弟子拜见执剑长老！”天墉城弟子呼声震天。

 

陵越上前一步揽住屠苏的肩膀，屠苏微微侧首看到师兄极力抑制的激动不由地也是眼眶一热。

 

那年陵越说：“如果有一天让我执掌门派，执剑长老这个位置，我会一直给你留着。”而屠苏则回答：“我一定会回来的。”过了今日，他们当初的约定终于全部践言了。

 

正式成为执剑长老之后，屠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反正他家师尊任执剑长老时也一样什么都不做，只专心闭关、铸剑，偶尔指点两个徒弟，其他时候若非危机门派的大事，等闲弟子见不到他。

 

而屠苏就更闲适了。陵越在的时候便一起吃饭、打坐、问道，陵越不在的时候就去后山练练剑。一众弟子对这位执剑长老的态度本就还算恭敬，自就任典礼上见识了那一招传说中的空明幻虚剑之后更是达到了空前敬仰的地步。不过也正是因此鲜少有人敢来向屠苏讨教剑术，生怕自己那些小打小闹的招式在执剑长老面前贻笑大方。

 

不过屠苏这样清闲的日子在某日午后戛然而止，起因不过是在他往临天阁给陵越送点心的时候看见陵越因处理派中事务有些劳累而揉了揉额角，一头银丝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刺痛了屠苏的双眼。

 

第二日清晨陵越正要起身的时候却被屠苏按住了，抬头一看，往日里应该还在香甜睡梦中的人已经穿戴完毕。

 

“屠苏？”

 

“往后的早课，就由屠苏来代劳吧。师兄可以多睡一会儿。”屠苏说着就把自家师兄往被窝里一塞，提溜上师尊送的青冥剑出了玄古居。如今焚寂已不比往日，不需要屠苏每时每刻带在身侧，但是焚寂的力量还是太过强大，因而教导弟子早课这种事，青冥剑就绰绰有余了。

 

陵越躺在床上目送师弟离开房间，半晌才忽然笑了，心知他的宝贝师弟也懂得心疼他了。于是慵懒地翻了个身，决定照屠苏说的，再多睡一会儿。自从当上掌教，不，应该说自从成为了天墉城的大师兄，他还从来没有好好睡个懒觉呢。

 

山中无日月，天墉城里的日子虽然一天天平淡如水，可有了彼此的陪伴，这样的日子多久也不会过腻。

 

不知不觉又到一年中秋，陵越要带着屠苏前往琴川与兰生一家共度。只是两人直到此时才忆起，屠苏归来三月有余，竟然谁都没想到要传信给小兰。师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屠苏先转开了目光，耳根却悄悄红了。只可惜陵越起身去给兰生传信，没能看到屠苏面若桃花的样子。

 

经过了三十多年，当日那场几乎覆灭整个琴川的祸乱已经完全过去了，城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

 

兰生看到自家大哥拉着屠苏进门的时候，纵然做足了准备可是眼睛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琴川方圆百里名门望族方氏族长方兰生方老爷，在听到屠苏一声“兰生”之后，忍不住哭得像个小孩子。

 

初见时的针尖对麦芒，一路上无形的影响和教导，蓬莱岛上用最后一点力量为他们开辟一条生路的人，回来了。

 

第六章 中秋

 

因为屠苏的到来，这一天的兰生好像变回了多年以前那个不肯好好读书，被彪悍的二姐拧着耳朵，嘴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年。他想起那年自己逼着大哥和屠苏三人一道立下的那个可笑的誓言，说如果他变成阿翔的话，他们俩也要变成阿翔，下辈子三个人还要做好兄弟。

 

但是现在屠苏回来了。真好，不用等到下辈子了。

 

月言很是体贴，知道兄弟三人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于是晚膳后吩咐人备了酒水点心，就摆在看得见中秋之月的院子里。

 

得知屠苏三个月前就回到天墉城的事实，兰生气得嚷嚷起来：“你们真是太过分了，竟然都不告诉我一声！”于是硬是要陵越与屠苏各自罚酒三杯。

 

酒是桂花酿，每年中秋时节埋下，第二年中秋起出来喝正好。口味清甜，香气袭人，连小孩子都能喝上两杯。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三人边说着这些年的闲话，渐渐地竟都有些微醺。原本酒量不错的兰生大约是心绪太过起伏的缘故醉的最为严重，可就算舌头都大了，还是依然喋喋不休：

 

“屠苏啊……大哥我就托付给你了。他苦、苦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陵越听他说的不像话有些哭笑不得：“兰生，你醉了，回房去休息吧。”

 

谁知兰生一挥手还有下文：“大哥，我没醉。你不就是、喜欢屠苏吗？还不快让他做我的呃~大嫂！”

 

“越说越不像话了，还说自己没醉！”说这话的是刚刚走进院子里的月言，听下人说老爷喝醉了就想来扶他回房休息。而兰生则在被拖走的途中继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月言我没醉，大哥本来就喜欢屠苏。我就不信，屠苏不喜欢我大哥，他们俩从小……”

 

兰生的絮叨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到了，只是他留下的“醉话”却让陵越和屠苏一时间双双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陵越是惊讶于兰生的敏锐的。连他自己也是在屠苏走后才渐渐察觉自己对屠苏的疼爱不知何时早已蜕变为另一种感情，可在兰生看来却似乎早该如此。只是屠苏作何感想呢？陵越看向自家师弟，心中是鲜见的不安。然而屠苏却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不说话。

 

陵越心头闪过一丝失落，却也并不意外。这样的感情无论在哪里都是不容于世的，更何况他们是修仙之人本就不适宜沾染世俗之情。

 

“屠苏，兰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些醉话而已。”陵越开口，不知是在安慰屠苏，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料屠苏闻言倏地抬头，目光炯炯望着自家师兄：“师兄……不喜欢屠苏？”话语间竟是说不出的失望。

 

陵越的心开始无声地颤抖起来：“师兄当然喜欢屠苏，你是我的师弟……”

 

“不是！不是那样的喜欢！”屠苏莫名激动起来打断了陵越的话，“是兰生和孙小姐那样的喜欢！”屠苏那双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陵越，似乎是在向他讨要一个说法。

 

陵越觉得自己喉头干涩到快要说不出来：“屠苏……希望师兄对你是那样的喜欢？”他真的可以奢望吗？而回应他的则是屠苏突然在眼前迅速放大的俊颜，随后一个软软的带些桂花香气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屠苏对师兄，是那样的喜欢。”

 

第七章 心悦

 

屠苏很认真。陵越一直都知道的，他的这个师弟无论对待何事都很认真。在做出那样令他心跳骤停的举动和宣告之后，这个人还直直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寻求答复的执着。

 

屠苏涉世未深，感情的事或许还不懂。

 

屠苏见兰生与月言关系亲密，可能因此心生羡慕。

 

屠苏从小由他照看长大，也许是混淆了亲情和爱情。

 

屠苏……

 

屠苏抿了抿唇，因为得不到回应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委屈。

 

刹那间陵越心底所有的顾虑与动摇全部灰飞烟灭，倾身吻上。

 

不同于屠苏方才的蜻蜓点水，陵越的吻带着强势的占有，逼得屠苏节节败退，却被揽住腰退无可退，想要张嘴喘息又被趁势侵入，直到被逼红了眼角，不得已抬手推拒。

 

陵越这才终于放过了屠苏，改而把人牢牢圈在怀里。既已如此，那么不管这个人懂也好，不懂也罢，他都不会再放手。人人都道天墉城此代掌门为人淡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他此生唯一的执念便是百里屠苏。

 

而尚且不知道自己羊入虎口的屠苏则在心里高兴地想，当初兰生喜欢襄铃就亲过襄铃，他喜欢师兄所以就亲了师兄，师兄的回应虽然和他知道的有些不同，但是……师兄果然也是喜欢他的！

 

在方家呆了两日之后，陵越带着屠苏在兰生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御剑离开了琴川。

 

陵越知道比起天墉城，屠苏其实更喜欢山下的生活。于是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带着屠苏去了青龙镇。

 

当年他们在青龙镇分别，这一别就是三十三年。于屠苏而言，在此处他第一次对师兄说谎，许下了那个明知不可能兑现的三年之约。而于陵越而言，在此处他没能等到屠苏归来，只有那个幽都灵女手捧屠苏从不离身的焚寂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如今故地重游，两人心中都有一番感慨唏嘘，好在两人都并非伤春悲秋之人，而屠苏的注意力则很快被侠义榜所吸引。

 

“屠苏，你想揭榜？”陵越看着上头这些小打小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任务挑了挑眉问道。

 

“嗯。”屠苏点头，他有些手痒。自从回来之后，天墉城里可没人敢与他对战，陵越也仅是偶尔陪他过过招，很是不过瘾。

 

于是两人挑了一个官府发布的榜文揭了下来，说是镇上最近出了好些怪事。先是杂货店老板好几次半夜抓到了来铺子里偷糖吃的小孩，随后便有游手好闲的混混半夜闯入酒肆偷酒喝，最后甚至有人大半夜摸上船想要出海，好在是退潮期间船搁在浅滩上才没出人命。而令官府觉得蹊跷的事就在于，这些人事发当时竟全都是在梦游。

 

一人两人有梦游之症还可说是巧合，可十几人在几天内接连出事，官府不得不认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更甚者可能是妖物作祟。然而追查数日却没查到任何线索，可镇上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在半夜出去梦游。官府不得已只能发出榜文。

 

陵越与屠苏走访了几户人家，在这途中却遇到了故人，正是当年曾帮过他们的向天笑与延枚兄弟二人。二人见了屠苏自然既惊又喜，毕竟当年蓬莱之战的结局他们也知晓一二。而令陵越与屠苏意外的却是，那个榜文上说大半夜摸上船想要出海的人正是向天笑。

 

向天笑如今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纵使延枚也曾教他吸纳吐息之法，可妖族法术毕竟不适合向天笑修炼，因此看上去也只是比寻常年岁之人稍稍年轻一些罢了。

 

这几年延枚已经不允许自家大哥独自出海，可常年在海上自由漂泊惯了的向老板又怎么会乖乖听话，常常背着延枚偷溜出去。而前晚延枚醒来发现人不在身边，气急败坏地找了大半夜才在搁浅在滩的沦波舟上找到了向天笑。可万万没想到向天笑竟然是在梦游之中摸上了沦波舟。

 

屠苏听着延枚的抱怨与陵越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已有了大致的判断。

 

回到客栈天色还早，陵越借了厨房给屠苏做了点儿吃的。

 

“师兄，你怎么了？”屠苏吃着香喷喷的鸡丝面，发现陵越的表情有些凝重。

 

“没什么，只是今晚恐怕不得安眠了。你多吃一点，免得一会儿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