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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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枯叶已经不很依赖他了,渐渐融入了家里,从他一个人的小狐狸变成了别人的狐狸阿爹,后来又慢慢成了当家人。接人待物的规矩逐渐懂了之后,无理取闹的生气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逗都不一定逗得起来。有时候展皓想要跟他闹,故意说一些话来激他,枯叶的反应通常是淡淡地斜过眼睛,用一种无奈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责怪他无理取闹。展皓挫败丧气好多回了,总觉得自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他的狐狸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好远,他却还在原地坐着。
以前枯叶是觉得他站得太高,自己配不上。而今展皓却觉得他家狐狸跑得太快,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到身旁,又风一般地往前面掠去了,只留下远远的一个背影。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高人,千百年的记忆都是虚空。在与恋人的相处中,他原也是个稚子,只知道一味地用甜言蜜语来讨好、来宠溺,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堆给他。而枯叶如今真正想要什么,他已经是不清楚了。面对日益能干的恋人,心中越来越明显的无力感就像是没有他陪伴的深夜,让展皓无端地感到心慌。
到兰州的第三日,家里季棠的信就传了过来,上面记叙了一些琐碎的事。展皓在睡觉之前拿在
手里细细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想要把对恋人的描写都记在心里,以填补这段时间的空虚。
季棠在信上写,岑大哥前几日带着大少爷和小少爷去了庙里,小少爷得了一只桃回来,说是别家姨姨给的。岑大哥把桃核种在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杏树,说以后可以酿杏花酒。最近要裁夏衣了,衣庄的人带了布来让大家选,岑大哥给老爷你选了几样素色的,说太花了出去要招惹人,他可没那闲心天天盯着你。这几日也要发工钱,岑大哥天天在书房忙到好晚,有时候算错帐了,又要全部从头算过,忙得觉也睡不够,眼下面好一圈青黑……
展皓看了,心中便觉担心,怕他忙坏了身子,又恨自己不在身边,好歹能给他做一碗夜宵。不过转念一想,家中那么多小丫鬟,方秋也是个疼阿爹的,又怎么可能没人给他做吃食?这样一忖,展老爷心中就又有些怅然了。原以为他会永远离不开自己,现在情况却反了过来,变得是自己离不开他了。而更糟糕的是,现在两人分隔异地,自己想他想得觉也睡不好,他却是觉都不够睡,恐怕忙得一刻都未曾想过远在西北的夫君。
信里面,季棠还提到她曾让枯叶写几句话,要不口述几句,她代笔也行。但枯叶到底是拒绝了她,只说有什么好写的,有这么几刻功夫,还不如多做一些事来得值当。展皓看见这句话,心中陡然一酸,竟感觉有些悲苦。爱的本真是要化为责任,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比希望枯叶对他不要有任何责任,只要爱他就好了。不要做其他的事,不要管其他的人,只要看着他,满心满脑都是他,像个青涩莽撞的少年一般狂恋着他。他愿意背负这种甜蜜的负担,愿意一辈子都背着。
看完信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提笔要写回信时,展皓都还不能平息心中的波澜,久久无法下笔。他要写什么呢?他想写的,不过是对枯叶这几年来忽视他而生出的怨。然而这怨又是没道理的,是不该的,夫人这样识大体,他却不高兴,这样倒显得他幼稚了。思虑良久,最后展皓也只是写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问一问家中可都安好,再说一说这边事务的进度,便作罢了。满腔的思念全都憋在心里,就好像一粒青梅被盐渍着,太咸太苦,都要流出粘稠的汁液来。
往后的日子,季棠的信来得越来越少,信上的内容也越来越淡,他回得也越来越简短,时间就如流水一般过去了。有时候坐在马车里行在路上,看着街上的行人,想到枯叶带着儿子们出去游玩的样子,展皓垂下眼苦笑一番,总觉得自己现境苍凉。明明有家有业,在别人眼里也是再完满不过,偏生要这样孤寂地奔波在异地,爱人在家里也不说多记挂一些。越想,展老爷心里便越觉得委屈,一会儿又感觉好笑。他原是刀枪不入的,可自从碰上了枯叶,这人世间的百味,还真叫他一一尝遍了。
到了晚上睡觉,展皓躺在床上,想着很多年前枯叶被自己设计逼出的那一句喜欢,那时他心疼又惶然的眼神,真是要让自己爱到了骨子里去。小狐狸当年的笨拙与别扭,他的喜欢与顾忌,就像一只亦步亦趋的小动物,总是思前想后地跟在自己身边,怕做错事,又怕说错话。展皓记得,那时候他只要皱一皱眉,枯叶都会心惊胆战地牵挂好半天,疑心是不是自己的一时气话引他不高兴。而今,他在异乡快要思念致死,他的狐狸却是问也不问了。
想得心中酸苦,一时间睡意全无,坐起身来直忍不住叹气。季棠曾说他像高高在上的谪仙,但那只是他无欲无求的时候。而仙人一旦落地,所有的从容都要化为世俗,为种种情绪所累。他不是不够强大的,他周身有一层最最坚硬的壳,只是那作祟的人是在他最柔软的心里,所以他没有防备了。于是只能疼着,累着,想一个眼神,想一个触碰想得心都要枯了,对方却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慰问的音讯。
正酸苦的当时,窗外突然“扑棱棱”飞来一只夜鸟。展皓知是季棠的信报,便伸手抓来,从鸟腿上取出信。信上只寥寥数字,说岑大哥忙了一天,半夜里却睡不着,正坐在廊子里看月亮。
展皓一看,转头望见深蓝天幕里的那一钩弯月,当下心酸得眼睛都要热了。他不知道枯叶是不是在想他,若是想他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会觉得宽慰一些。但季棠不可能知道枯叶心中所想,她能转述的也就只是那一个画面,一个画面而已。他的狐狸是不是在想他,依旧是无从知晓。
那一刻,心中的想念和怨怼终究是憋不住了。房中一时找不到纸笔,展皓匆匆撕下里衣一角,拈得烛灰捻在指头上,抻平了布料就要往上写。但就在手指要碰到布面的那一刻,他忽然又犹豫了。再有几天就能回去,这时候言辞若是激烈,恐怕家里人要担心。但转念一想,最近家里人人都忙,他家狐狸更是忙得晨昏颠倒,会不会注意到都还不一定。
心中自嘲着,展皓思量一会儿,最后还是压抑住满心的思念,只淡淡地写下了一行字。说这段时间我也是常常睡不着,半夜起来看月亮,却只有今天能天涯共此时。
信发出去,展皓看着鸟儿在月光下飞走,嘴里长长地叹一口气,转身拉过被子躺下了。此时出门在外,期盼恋人知他苦楚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不能眼睛看到他,手里抱到他。枯叶也是忙的,无法分心顾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到底是展家的另一个主人,自己不在的时候,很多事情还是得他来操持,自己撒手在外,又能埋怨什么呢?
这样想着,展皓强迫自己闭上眼,干躺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慢慢睡着了。
又过了四日,西北这边的事情到底是商量好了,展皓回到兰州,准备休整一晚,第二天早上便回家。哪想他刚在王老板那儿吃过晚饭,回到行馆,正走到房间门口,便听见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展皓下意识地回头一望,看见那个他思念了快两个月的人——他的狐狸,正紧抿着唇风尘仆仆地冲他疾步而来。
展皓当即看得愣住,眼睛瞪得圆圆的,站在原地连动也不知道动,嘴里亦发不出声音。他看见枯叶眼里闪烁着某种迫切的感情,仿佛要冲将而出,却又生生压抑着。待冲到他眼前,枯叶一伸手将他颈项牢牢抱住,身子的力道将两人都撞进了门里,随之而来的是干燥烫热的嘴唇,狠狠地压到了他的唇上。
面对如此热烈的亲吻,展皓瞪着眼,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枯叶用力地搂着他、吻他,似是思恋得厉害,可半晌见他没个动作,亲吻便又倏地止住了。展皓见他家狐狸松开自己,脸上露出了羞愤的神情,好像气恼自己没个应答,倒显得他这迫切的动作太过主动下贱,所以又生气了。展皓这时候才感觉心里一惊,嘴上急急的想要辩解什么,枯叶却先恼怒委屈地大声吼了出来,说你不要再想用什么便宜话来哄我,甜言蜜语我早就听腻了!
展皓被他吼得一怔,眼里的神情震颤着,好一会儿,嘴唇张了张,声音干哑地只说出三个字,我想你。枯叶听见,脸上的恼怒倏地凝住,倒竖的眉毛渐渐平顺下来,眼里慢慢全剩了委屈。他将嘴唇压抑地抿动一阵,最后垂下眼帘,默默地把脸埋进了展皓的肩窝里。展皓有些恍惚地伸手搂住他的身子,手掌下面的柔韧脊背,只感觉比两月前消瘦了好多。他摸一摸枯叶的腰,又摸一摸他两片宽大的琵琶骨,喉咙里深深呼吸着,最后长长地喟叹一声,心恸地闭上了眼睛。
他原以为枯叶已经不那么在意他,甚至有一刻觉得他对自己只剩了责任,但现在,他的狐狸却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他身边。带着一身的风尘,带着满脸的疲惫,现在就在他怀里……展皓侧头用力吻住他的耳根,只感觉心如擂鼓,胸腔中像一瞬间容纳了天地、汇聚了百川,所有的苦、所有的怨,都融在浩浩荡荡的水里,变得不值一提了。
洗过澡之后,两人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都没有睡意。展皓紧紧搂着他的身子,手掌一下下地婆娑着他的肩头,眼里满是庆幸的欢喜。他问枯叶,怎么会突然过来了?枯叶闷头在他肩膀上,哼哼地说,你扯一角衣服写那样的话来,害得我以为你累坏了,况且你以前又总是睡不着的,我担心你,就过来了呗。
担心我?展皓抿着唇低头亲他的额角,说那在信上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季棠求你你也不写,我还当你是不喜欢我了,不挂念我了。我在这边这么想你,想得觉也睡不着,你跟方秋小乖他们却悠闲自在的,都不说跟我传一句话……说到最后,展老爷的委屈之意已经满满地流露出来了,只差没搂住他瘪着嘴哭。枯叶听得有些惊愕,抬起脸来看他,还真见到展皓眼里哀怨又难受的,好似受了自己天大的欺负。
岑别,你心疼我一点好不好?我是真的想你,不是什么便宜话,不是甜言蜜语,我真是想你。这两个月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我每天半夜都要醒来一次,每天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但是你都不在……枯叶听得心中悸动,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又将他搂住,低声地道,你以为我不想你么?你每次出去我都要想你,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但家里又不能没人管。事情那么多,你走了,我又走了,那怎么能行?
没人管就没人管,你没嫁进来时不也是那样!展皓搂紧他的腰犯浑,开始耍赖了。枯叶暗暗发笑,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说那不还是得累着你!我撒手不管,你又要说我不心疼你了。
我倒希望你那样不心疼我……展爷闷声嘀咕着,心中又有些委屈起来。我不想你做那么多的事,不想你那么能干,你多陪一陪我,跟我说说话,哪怕什么事情也不做,那也是好的。说完,他抬头起来看着自己垂着眼眸的爱人,又道,你没发现么?这几年你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小乖分了两成,方秋分了两成,其他人统共分了一成,家里的事务又分了三成,现在就只还剩下两成是我的,我才只有两成!岑别,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才留两成给夫君!
听着他的抱怨,枯叶有些讷讷地撇开眼,说我不是想着给你分担么……展皓又抱紧他,有些心酸地靠到他肩膀上,闷闷地不想说话了。枯叶理着他的头发,心中慢慢回味他刚才的话,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好笑。
曾经他听见嫁了人的小丫鬟说,男人就跟孩子一样,也是得哄着的。以前展皓哄着他,枯叶还以为两人的角色定位就是这般了,可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委屈难过,竟然也要自己哄。平心而论,这几年他对展皓确实不如一开始那样依赖,毕竟手上有事情做,心神分了一些出去。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恋人,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一心一意的爱意。这个人牵动着自己的所有,自己的所有行动亦是为了这个人,枯叶原以为展皓也是懂的,因为他活了那么多年,想不到他最后却是委屈地说不要。
他要自己陪着他。
搂着自家闹脾气的恋人,枯叶抿着唇,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他摸一摸展皓的后脑勺,又摸一摸他的耳廓,妥协地说好好好,以后我不管那么多事了,都陪着你,你不要不高兴。展皓抬头起来望他,眼里好像是一汪幽泉被小鹿饮得起了涟漪,看得枯叶又要笑起来。展皓不说话,就蹭起身子来亲他,双手用力地搂住他,动作之间像是个得不到心爱东西的小顽童,正发狠地在心里念念呢。
第二天两人踏上归家的路,相互倚在马车里,手揪着手,粘腻得连窗外的风景也不想看。枯叶昨晚被折腾得累了,此时正靠在展皓怀里打瞌睡。展皓低着头看他,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又帮他把垂落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动作之间全是细腻的心思,就如同春风夹了细雨一般。
几日后傍晚到得家里,枯叶那时也是在睡,展皓就把他抱下来,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里。方秋见了还揶揄他,说啧啧啧,从未见过哪家夫妻像你们一样黏糊,扯不开了还。展皓笑而不语,只伸手将被角轻轻掖好,眼睛盯着熟睡的恋人看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这才静悄悄地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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