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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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春天带他去郊外玩儿,他看见农人家里饲蚕,觉得有趣,便也要养。正巧敏薇以前养过蚕,就帮他弄来蚕子让他孵。小孩儿忘性大,蚕子揣在怀里,不多时便忘记了。后来孵出来乌毛蚕,眨眼之间竟爬了满身,瘆得小家伙直哭叫。枯叶火烧火燎地把他衣服脱了,又将他身上的小蚕一个个拈下来,心里是又气又无奈。
小乖这娃还比其他的小孩儿粘人,多大了都还往阿爹身上爬,做什么事都要跟着。夏天时候枯叶去荷塘边摘荷叶,他跟在后面,不停地喊阿爹阿爹,给我摘一片!伸手摘了给他,他就笑嘻嘻地顶在头上,一副欢天喜地的乐滋滋模样。做饭做菜他也要跟在一旁,做账清算他也要探头探脑,枯叶叹着气瞥他,他就眯着眼笑起来,伸手拈出一朵花儿,说送给阿爹!阿爹辛苦!枯叶伸手点他额头,说知道辛苦还来烦我?话是这样说,手里却已经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小乖笑嘻嘻地搂住阿爹的身子,小肥脸仰起来,眼睛又是笑得没了。
关于教养小孩,枯叶是真真不懂,因为小时候族里人就不曾对他上心过。展皓知他担心,怕自己把儿子教得不好。在家里时他就安慰自家狐狸,说你不用怕,你教他们真心待人就好了,其他的我来教。枯叶听得不明所以,于是平日里该怎样还是怎样,完全不得章法。不过展皓能察觉到,他在家时,他家狐狸几乎是时时盯着他的,估计就是想学他如何管教儿子。
刚把小豆子介绍给小乖的时候,小家伙见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动物,痴迷得连饭也忘了吃,睡觉都要搂着睡。展皓就说他,小孩子嬉戏要有个寸当,在何处做何事,不能乱了规矩。或者小乖无理哭闹,劝两下不见好,反倒变本加厉地继续哭嚎,展皓就会摸摸他的头,说你再哭,我跟你阿爹还有哥哥明天便不理你,说话算话。又或者方秋犯犟,心里憋着气久久不消,谁来都不给好脸色,展皓就把他横到腿上打屁股,说爹爹的话都不听,谁教你的这样不识抬举?做人做不到对人和颜悦色,好歹也要留人家几分面子,别总是自断活路!
枯叶一愣一愣地看着,总觉得自己学不会。展皓跟他说,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正是给他立规矩的时候,不逾矩的话,怎么闹都行。对他们不可重罚,但也不能太轻描淡写,教训的时候不能在人前,小孩儿也是要面子的……笨狐狸听得晕头晕脑,说还是你来吧,我不行,我不会。展皓听了便笑,说也罢,以后我来扮黑脸,你带着他们玩儿就行。
于是笨狐狸就带着儿子们玩儿,带他们到后山湖边去捉鱼,又或者种花种草。方秋在湖边钓到数条小鲫鱼,小乖扒石缝捉到几个小螃蟹,都带回去养在缸里。水下鱼儿游着,螃蟹爬着,水面上还飘着几朵红莲,几片莲叶。下雨时候小家伙趴在缸边上,瞅着青灰的小鱼闲闲游动,雨丝在水面上打出一圈圈涟漪,看着看着,便会傻呵呵地笑出来。枯叶见自家傻儿子在天井里淋雨,就走过去把他抱进房里来,一边责怪一边给他擦头发。小乖笑眯眯的,伸手把阿爹的脸挤扁了,揉捏成各种奇形怪状。枯叶也随他去,垂着眼细细地给他擦干净水渍,一会儿眼帘抬起来,明晰的眼里一下子映出了雨幕天光。
展皓在家时曾见过他带着两个小家伙给猫咪洗澡。大大的木盆,几只猫儿炸毛地“喵喵”直叫。枯叶洗猫洗了多年,早已经得心应手,但两个小孩儿都还是冒冒失失的,见猫咪挣扎便手忙脚乱,好几次把猫儿摁得呛了水。看了没一会儿,大堂有客来,展皓便到那边招呼客人。几个老板喝茶之时听见西院那边猫儿惨叫成一片,忍不住问那边在干嘛?展爷笑笑,说内人带着儿子在洗猫呢,吵吵闹闹的。
后来猫儿洗好了,小乖喜滋滋地抱着一只湿毛猫儿说要给爹爹看,枯叶无奈地跟在后面。过了中厅,他远远看见堂里有客人,便赶紧追上去把已经走到门口的儿子捞进怀里,说爹爹有事儿,咱们过一会儿再来找他。小乖撅着嘴不高兴,表情可怜巴巴的,展皓和那几个老板都看着呢,脸上忍不住笑。枯叶朝他们歉意地点一下头,抱着小家伙转过身走了。看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展皓勾着唇,眼里的悠长之意再明显不过,视线拴在恋人身上,拽都拽不开。
对于枯叶,展皓的生意伙伴都是熟识的,只不过并未说过几句话。江南人都知道展夫人曾是个厉害的江湖杀手,遇上展老板才金盆洗手,安安分分地做了个良人。早几年还有人惧怕他,觉得展老板放着苏杭这么多的公子小姐不要,非得娶个江湖上的危险人物。后来看见他俩一起上街,一起在逢源楼宴客,两人亲密又恩爱的,这才慢慢安心了。
说起来,两年前展家二爷展昭曾带着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来家里做过一次客,那时展皓刚好外出,所以是枯叶出面接待的。当时一干江湖侠客看着昔日的杀手枯叶恰如其分地叫丫鬟去沏茶,又问他们此行为何,若是来江南游玩,需不需要专人陪同,有没有想吃的菜?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一个个都瞪大了眼,脸上很是震惊。展昭在一旁掩着嘴吃吃笑,好像非常得意,枯叶则依旧面色不改,一丝不苟地做好他展家主母的本分。
到了晚上,展皓回到家里来,那帮客人已经走了。展昭一边吃饭一边跟哥哥说白日里嫂子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妥帖,展皓听了觉得有点儿诧异。转脸看枯叶,他正垂着头吃饭,脸上有些红,似是不好意思。一直到进了房,枯叶才用力抿着嘴角转脸看向他,说我应该没有弄砸吧?今天说话的时候我的手心都在出汗……展皓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将他搂进怀里,说没事,好着呢,没事没事。枯叶瞪着眼睛兀自镇定一下,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靠在展皓肩膀上慢慢垂下了眼帘。
展皓轻抚着他的后背,只觉得心中怜惜,同时又有些感慨。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小乖的年纪都已经上得学堂了,碰见这样的场面他却还是会害怕。他知道恋人是怕做得不好,怕在别人面前坏了展家的名声,亦知他是努力想要做好当家人,为自己解决后顾之忧。在自己宠着溺着他的同时,他也在尽心尽力地爱着自己,用一种沉默而又笨拙的方式,一点一滴地为自己思量着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他的勇敢的恋人,早已经成为能够与他并驾齐驱的人了。
其实以往离家外出办事,展皓多是要把枯叶也一起带上的,不忍心让他在家里想念是一个,同时也是向外人显示自己的态度。成亲的这么些年,外面人的一些歪心思一直没有停过,那些个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的,把展皓扰得很是不耐烦。总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是的人觉得有机可乘,趁着生意交谈的机会对他暗送秋波,展皓全当看不见,一转头把那些人遣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若是碰上别有用心的合作伙伴,他没法直接下人家面子,这时候就该夫人出马了。
其实碰上这种情况枯叶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打又打不成,骂也骂不了,只得脸色沉沉地坐在展皓身边。记得有一次,一家胆大的姑娘本来是想借吃饭的时机跟展皓调笑几句,结果枯叶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于是展爷自然而然地就讨好他去了,又是夹菜又是哄的,一顿饭下来竟是看也没看那姑娘一眼。
展皓这样拿心上人做护身盾,那些人不甘心,自然也是在外面说道。有一日钟叔来吃茶,说现在外边儿有几句话传得挺难听呢,什么展家夫人善妒,为了独霸夫君,竟然不说张罗纳小,真是没有道理。虽说是男子,但也不能犯七出,哪一天见他被展老爷休了去,那才真正是该应!
枯叶听了,意外的竟也没有黑面。晚上睡觉时展皓宽慰他,说那些人胡说八道的,都是风凉话,你别往心里去。枯叶横他一眼,脸上很是不屑,嘴里的语气也是凉凉的,说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挡桃花么?天天装得一副妻管严的模样,又不说纳个妾,这种骂名我迟早得背上!现在还跟我装,要真在乎我名声,你就去找个小的回来啊,哼!
说罢,岑狐狸脸一扭,身子一拧,背对着他躺下了。展皓听得一怔一怔,半晌回过神来,脸上笑眯眯地靠过去搂住他,说好好好,我以后不装了,不过乖乖,你愿不愿意为我背一辈子这样的名声?
枯叶闭着眼不说话,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哼”一声,说愿意也是背,不愿意也是背,你心里想的事儿,由得了我?展皓听了,眼睛笑得弯起来,低头下去亲他,说我错了,乖乖不要生气。不过,既然夫人答应了,那日后就有劳夫人为我挡一挡桃花喽?
哼,挡就挡,怕你?枯叶翻一个白眼,一会儿翻身坐到他胯上,拧着眉靠下来咬他。展皓吃痛地笑出声来,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腿也伸到人家腿间去,暗暗婆娑。感觉到他使坏,枯叶眼睛一瞪,又坐直身来打他,手里一边发狠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说以后若你敢朝别人望一眼,你敢跟那些公子小姐见面不带我,我就废了你那玩意儿!你记住了,是你自己叫我帮你挡的,怪不得我霸道专横!
我怎么会怪你专横,怎么会怪你霸道,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恋人鲜少露出独占的姿态,只因知道外面有许多人惦念自家男人,也知自己在他人眼中配不上这个男人。但当时发狠的言论最终也只是个言论,后来有许多次,展皓外出远行,枯叶也经常是待在家里。展皓若用那时的话来激他,他便会瞪眼生气,说你走了,我又走了,这个家谁来管,方秋小乖谁来管?
每到那时候,展皓在心里便会反问,你不在我身边,俩小的亦不在我身边,我孤苦寂寞的一个人,谁来陪?但知道他是为家里做打算,所以这样的话也都是放在心里,嘴上只说好好好,你好好管家,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越来越沉稳端庄的恋人,他的心中也已经放了一份责任,要与自己一起担这份家业。想着枯叶平日里越发利落大方的姿态,展皓叹一口气,心中竟会有一丝丝的落寞。曾经彷徨不安的小狐狸如今成了镇得住场面的狐狸精,自己心里是欢喜的,只是潜意识里仍希望他能像那时一样依靠自己,不必担家业,不必陪自己撑门面,他可以任性一点骄横一点,所有的事情都让自己来操心。
然而展皓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自私的。他爱枯叶,枯叶亦爱他,他希望爱人无忧无虑,爱人当然也希望能为他分担烦恼。感情的承受与付出,不过是让自己成为对方的支撑,在累的时候倦的时候,他能在自己怀中安睡,不至于放心不下手中的事情,这便是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的意义了。
那次出远门去西北,到得兰州,接待的老板还有些诧异,说展老爷与夫人感情那样好,怎么不带他一起来?展皓一边喝茶一边苦笑,说他要管家,不愿意跟我一起过来。那老板听了便笑,说岑先生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几年前去江南见到,跟你一起接待客人时都还生涩得很,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展皓听了,脸上又是苦笑,这次却是不再说话了。
晚上在行馆的房间里睡觉,展皓躺了好久好久才勉强睡着,脑子里全是爱人温热柔韧的身子,还有他修长有力的指尖。眉心一点在隐隐发胀,好希望枯叶能为自己揉一揉按一按,他此时却不在身边。
又及半夜梦醒,迷迷糊糊的,展皓伸手往旁边一摸,摸到是空的,才恍然想起现在不在家里。一瞬间失魂落魄地坐起来,竟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心慌,总觉得不应该,他不应该在这里,枯叶不应该不在他身边。这样的依赖,展皓原是没有想到的——自己那般迫切地希望他依赖自己,不过是潜意识里的映射,只因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在很多年以前,他们刚在一起大概半年的时候,枯叶对他的依赖是最甚的,早晨起来没看见他都要生气。那种感觉真正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心中是又窃喜又沾沾自得,仿佛自己驯服了一只珍异的野兽。那时候展皓就是恨不得天天都跟恋人粘在一起,搂着他抱着他,让他一刻也离不开自己才好。但他毕竟是有事要做,每当外出,枯叶眼里便会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神情,眼底还有一层失落。到了归时,他看见自己回来了,脸上又会露出一种很恍惚的神态,好像难以相信眼前是真人似的,以为出现了幻觉。得一直到自己将他牢牢抱住了,他才会慢慢回过神来,脑袋靠进自己的颈窝里。
后来有了小乖,枯叶的心神就不全在他身上了。虽说家里请了人帮照顾,丫鬟们也都喜欢抱着小少爷,但枯叶总想亲自带着小家伙。展皓经常看见他抱着小乖坐在廊子里悄声说话,不时伸手逗一逗小家伙的眼睫,眉眼里都是喜爱。他的狐狸年幼时没尝过父母的宠溺,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只可惜他的爱太深太切,后来小乖长大一些,竟是觉得阿爹对自己太过苛责,不亲枯叶,反而亲他这个甩手爹爹。那时候枯叶还说,你不就是占得一个嘴上便宜?花言巧语,谁不喜欢听好话,就知道欺负我嘴笨!展皓听了就笑,说对啊,你不也最吃我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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