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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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展老爷漫不经心地一挥袖子,慢悠悠地转身走了。万淳静静看着他,沉静的脸不动声色地对着大堂,见他走进了大堂里,方秋和展循迎上去,随后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喜欢的人,就在距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立在灯火阑珊之间,眉毛微微挑起来看着他。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方秋,我终于走到这里了。
从那之后,万淳便在苏州住了下来,接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玉器行。展皓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带着他去看过一次,给他介绍师傅伙计,言语之间温和亲厚,显得很是器重的样子。旁人看着都觉得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但只有万淳才清楚,展老板这是让自己给他的大儿子当苍蝇拍呢。既然是要养手下,那自然是要用心些,养狗也得选一只良种的不是?
……展老板是个优秀的商人,万淳也是,只不过没那么纯粹罢了。
展皓一早就看清了他,他有能力,却并不是一定得走从商这条路。他是因为方秋才下的决定,虽然有点儿草率,有点儿一厢情愿,但这小子心思坦荡,既来之则安之。日后他若追求方秋无果,一定也不会像那些痴男怨女那般歇斯底里,斤斤计较自己的付出与得失。
说到底,喜欢是一种非常单方面的感情。为心爱的人改变自己,去做一些平日里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既是冒险,也是刺激。对于险事,结果本就无法保障,你能决定的,只是经历其中时的心情。
对于喜欢的人,万淳心底拥有的只是喜悦——心中所想、心脏的跳动都只为那一个人的感觉,很令人激动,又很美好。
不过,之后的两个月里,方秋一直没有去他的玉器行。
展大少有其他的事儿,忙得要死,跟着爹到处跑,有时候还要挂着个粘人的弟弟,渐渐地,也就忘记了万淳的事儿。展循本来还记着他,想着那个谁谁虽然觊觎自家哥哥,但看着还挺顺眼。不过没出一月,性子不安分的展二少就也不记得了。方秋追求者多着呢,经常头疼着,男男女女,排起来能绕城隍庙外那棵大榕树三圈。
有时候枯叶看着这势头觉得心里犯怵,一个个狂蜂浪蝶似的,找着个机会就往方秋身上扑,有几个公子哥儿还经常找上门来。一开始都还是小丫头们去应付,后来枯叶烦了,就冷着脸去吓了他们几回。晚上展皓回家,展夫人就黑着脸跟他说说方秋桃花怎么这么旺,还尽是些烂桃花!一个个不靠谱的,就知道咱们方秋皮相好看!
展老爷笑眯眯地把夫人搂回房间里去,一边安抚着一边道,不急不急,咱们方秋那么好,会碰到个好伴儿的,别担心。
别担心别担心,不担心才有鬼了!枯叶郁闷地抬脚将房门踹开,烦躁地道,那臭小子对外人越来越冷淡有礼了你没发现?对着别人半天没个表情,态度也是不冷不淡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态势不大好?
没事儿没事儿,方秋就是这段时间被那些狂蜂浪蝶闹的,被吓怕了。等遇上个温柔可爱的就好了,你别急嘛,等着好好看。
……等着看?枯叶拧起眉头,隐隐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你意思是说,方秋的追求者里面终于有一个靠谱的了?
哎,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那男娃看着挺好的,挺靠谱。
什么?——是男的?!
哎哟我的乖乖你惊讶啥,追方秋的一直都是男的比女的多,你见得还少么?
好,好吧……
安抚好自家焦虑的夫人,展老爷若有所思地摸了下眉毛,心里想,万淳是不是已经跟方秋有所接触了呢?嗯……应该还没有,手下人没汇报,那估计还是各自忙着。哎,看来,那小子也不能太指望啊。
展爷垂着眼摇摇头,一会儿关上门,搂着夫人睡觉去了。
方秋再见到万淳,是在差不多中秋的时候。
他亲亲的阿爹要生辰啦,四十三岁了,方秋想着好好弄一件礼物给枯叶。虽说他这爹好哄,随便弄个啥他都高兴,但展大少还是想好好准备一个小玩意儿,让枯叶开心一下——这可是他最喜欢的“面具哥哥”呢,当然不能随便糊弄。
回想起当年第一眼看到枯叶时的印象,方秋隐约只记得一个黑衣的高瘦身影,脸上带着面具,肩膀上盘着白蓬蓬的小鸳鸯。眼神虽然冷淡,但却并不冷漠……至少看着他的时候会露出不知所措的情绪,还会躲闪地撇开脸,怪别扭的。
想起以前的阿爹,方秋平静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眼神里甜甜的,让街上的人都看呆了眼。笑起来的展大少,那是真正美貌的,就像盛开了的白睡莲一般,恬静而美好。
方秋记得自家名下有一家玉器行,虽然店面不大,但玉器制作精良,重要的是工具齐全——他想自己做个小东西送给阿爹。
循着记忆找到那家处在闹市之中的玉器行,方秋走进去,见伙计还是那两个。小伙计本来在招呼客人,一见到他,立即笑着高声打了个招呼:“哟,大少,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啊?”
方秋淡笑着朝他点头:“想做个小东西送给我阿爹,今天是特地到你们这儿借工具来了。你们琢玉的师傅呢?我要跟他偷师去。”
“师傅在后院呢,我们新掌柜的也在偷师,就在工房那边儿,大少你自己过去吧。”说完,小伙计又继续招呼客人了。
方秋轻车熟路地一路走到后院,探头探脑地找到工房,刚进去就见三两个琢玉师傅正伏在工床上,对着各自的白玉精雕细琢。方秋正想找他最熟悉的唐老师傅,可没想到眼睛一晃,却看见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万少爷?”看着满身玉粉,头捆布巾,衣服上还罩着围裙的年轻男人,方秋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全副武装的万淳本来正埋头跟一小片青玉较着劲儿,一听这声音,手里不禁一抖……于是乎,一片刚显露出雏形的细嫩茶叶没了。
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万淳眨一下眼睛,还没想起来要说话,脸上先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其实本来他长得挺俊朗,应该说笑颜电力十足,只不过这身打扮略有些坑爹,而且又是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于是那笑容便显得越发憨傻,傻乎乎的,带着一点儿示好意味,就跟只小狗没两样。
看见他这表情,方秋忍不住有些想笑,心说好歹是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怎么笑成这副没心机的模样?脑子里刚晃过这个念头,展大少立刻就想了起来——这人好像喜欢他来着,第一次见面也对他笑了,也是这副没心机的样子。
方秋对外人惯来冷淡,尤其是对那些追求他的人。虽然万淳没有对他穷追猛打,但方秋还是下意识地将态度端了起来,只在嘴角抿出了个浅浅的笑意:“万少爷如今是在这儿当掌柜吧?那应该称呼为万掌柜了。”
这时万淳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边解围裙一边站起身,脸上还是傻傻地笑着,有点儿不好意思:“哈哈,是啊,展老板差我接管这儿,已经两个多月了。展少爷,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
“呃,是为我爹生辰的事儿,想亲自做个小玩意儿给他,但又没什么手上功夫,就想着过来偷师,临时抱抱佛脚。”方秋说的时候,眼睛定定地打量了一下万淳在琢的那块玉。那玉大概一尺多高,青中带绿,看得出是要雕一株茶树,边儿上还留着坨猫儿大的小动物。别说,这个万掌柜雕得正经挺好,不仅仅是“有模有样”的级别。
见方秋细细打量自己雕的半成品,万淳略有些腼腆地笑着,自谦地道:“……觉得挺有意思,就随便雕着玩玩,展少爷见笑了。”
“这程度还只是随便雕,那如果仔细雕,得漂亮成什么样儿?”方秋笑笑地看向他,语气里虽然平淡,但赞扬倒是情真意切的。琢玉是个细致活儿,不仅得心思沉,还要下手稳,若是想雕出好作品,还得有一颗别致的玲珑心。虽然方秋是个外行人,但也看得出这茶树雕得精致清新,而且这玉不纯,一些地方混着些半透明的云母石,就被他雕成了露珠,那真叫一个娇憨可爱。
万淳见他一直盯着玉石瞧个不停,就想他肯定是想自己上手弄一弄。可是扭脸看看,玉器行的镇行之宝唐老师傅正对着一尊白玉观音拧着眉雕到关键处,不好打断老人家。他想了想,就道:“展少爷,你想要什么玉,我去给拿你。唐老师傅手里这观音别人急着要,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再找另一个师傅教你吧。”
“嗯,行,”方秋眼睛依旧粘在那玉雕上,应得心不在焉的,“就给我拿一块你这种玉吧,不要太大,巴掌大就行。”
“啊?”万淳一听,有点儿傻了,“我……我这个是捡来的边角料,杂玉,等次不好,要不,给你拿块羊脂?”
“我就要这种玉,就要这种不纯的。”说着,展大少抬起眼来看着他,淡笑道,“……好玉我还怕给雕坏了,杂玉可以随便玩儿,不心疼。”
听他这样说,万淳也就不坚持了,笑笑地出去给他找玉。方秋看着他高挑的背影,也不知怎的,就觉得心情挺好,心里挺舒坦。万淳这人是真不错,若不是顾忌他喜欢自己,倒是可以跟他交个知心朋友。
不一会儿,万淳给他捧了坨已经打磨出胚子的玉件来。柚子大小,青白二色交杂,真是块杂玉。方秋接过来,抱着在一张工床前坐下,细细摸了摸,笑着道:“这玉是你自己留着的吧,准备雕什么?”
万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想雕只鸟儿,不过估计得等到明年,我这茶树还没雕好。”
听他说鸟儿,方秋捧着玉看了看,觉得确实也是只鸟儿。琢玉这活儿需要花心思琢磨,就捧着玉件不停地看,得看出玉件里面藏着个什么东西。不过这活儿一旦开始,手上的功夫就跟琢玉人的智力没什么关系了。琢玉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坚持,沉了心思,忘了时间,光阴都流逝在细细刮削的刀尖里。
不知为何,方秋突然感觉这活计无比适合万淳,好似他就是为琢玉而生的一般。抬眼看看他,见他还是那副笑笑的憨傻样子,只不过身姿从容挺拔,站在眼前高高大大的,看上去没刚才那么可爱了。方秋微微地撇了一下嘴角,垂下眼淡淡地道:“万掌柜,你当着玉器行的班,怎么还老是摸鱼呢?你这茶树,起码雕了半个月了吧?”
听他这样说,万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嗯,是我太不分轻重了,明天我就把这个搬回去。”
“也不是说不让你雕……只是琢玉这事儿太花时间,我爹请你来是当掌柜的,又不是琢玉师傅。”说着,方秋把玉件放到了工床上,抬脸看向他:“你现在有空么?师傅们都在忙,要不你来教教我?”
心上人主动要求自己指导,万淳自然是十分乐意:“好啊,只不过我也是个门外汉,教得不好,展少爷别怪我。”说着,他拖了张凳子坐过来,跟方秋隔着一尺的距离,微微倾着身,脚下踩动踏板,手里沾了金刚砂抹在玉件上,凑到转动起来的坨子上打磨。
见他动作熟练,方秋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早几年就在我家名下的玉器行玩过,不过后来被我爹骂了,就没再继续摆弄。这俩月在庄子里转着,手有些痒,就跟师傅偷学了几手,不忙的时候来雕两刀。”说着,万淳抬眼冲方秋微微一笑,随即又低下头,细细地将玉料尖锐的地方打磨光滑,免得伤了心上人的手。
方秋被他的笑颜晃了一下,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但对方偏又坦荡自然,他也就不好太端着距离。一会儿将玉料打磨好了,万淳递给方秋,一手拿过几件刀具,细细地开始给他讲解琢玉的步骤,以及对应的工具。
此时工房里回荡着混沌而细小的杂音,就像夏日远山里缠绵不休的蝉鸣一般。方秋垂着眼,仔细地听着万淳的讲解,青年男人低沉和缓的声音好似经过铜钟的震荡一般,音纹磁性而温润。在这秋日的下午,阳光将院子里的温度烤热了,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轻飘飘的玉质粉尘从挥动的刀尖逃逸而出,飘摇着,旋转着,在金色的光线里缓缓蒸腾,最后落在青年人乌黑发亮的长发上。
正伏案工作的唐老师傅抬起干瘪的眼睛,懒懒地看了正低声讲解的万淳一眼。两个年岁相近的年轻人,两人都平和美好,只不过一个冷淡些,一个温厚些。排排坐在一起的背影,都微微前倾的身子,甚至是低垂的脑袋……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就像两株相对而开的鹤望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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