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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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真就是两天,万淳一早特地下山,去苏州将那樽玉雕扛了上来。他回来的时候方秋正心不在焉地看泥瓦匠砌墙,冷不丁听见有人喊自己:“展少爷!”扭头一看,就见万淳跟个狗儿似的,怀里抱着个用布包着的大坨子冲他笑,就差没吐舌头了。大家伙儿听见他的声音也都往那边望,方秋忍不住扶额——这家伙,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无语地走上前去,揪着那傻家伙往自己的房间走,方秋心情颇有些复杂。进了屋子,万淳小心翼翼地将玉雕放到桌上,然后扭脸冲他笑,邀功似的。方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说话,转而伸手去解那块布。厚实的毡布解开来,褪下,一尊青翠的茶树跃然而出,茶树下还蹲着只灰白的猫儿。精细的雕工把方秋的眼睛看花了,他忍不住蹲下身,仔细地看那猫儿身上的毛发,还有那细细的胡须……嘴里不禁低声称赞,喃喃地道:“太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万淳笑着,手指绞在一起,方秋的赞许让他高兴得有些找不着北。其实这玉雕他一开始就存了送给方秋的心思,每一刀都是用尽心思的。年前扛回去之后,他心里低落,就又雕了一遍。而且对那猫儿尤其重视,毛都是一根根雕的。
方秋蹲在桌子边,还在赞叹着呢,整个人都看傻了。他大睁着眼睛的模样,那真叫一个憨态可掬,看得万淳止不住地发笑,眼里温柔又宠溺。看了好半晌,方秋这才恍惚地抬起头,与万淳对视上。看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方秋眼睛一眨,倏地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淡矜持的模样。他轻咳两声,站起身来整了整下摆,有些不自在地道:“嗯……这个玉雕,很漂亮,我很喜欢。”
万淳知道他不好意思了,就抿着笑别开脸,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觉得不好看。”
“觉得不好看的那都是瞎了眼。”方秋冷声啐他一句,随后将玉雕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装行李的箱子里,盖好。转过身,见万淳还傻傻地站在门口,方秋忍不住绷起脸,轻咳一声,道:“这个玉雕……谢谢你了,往后看见什么合适的东西,我再回赠你一份礼物。”
万淳眼里一怔,随即淡淡地笑:“不用了,你不需要回报什么给我,我都是自愿的。”说完,他温和地弯着唇,挥挥手转过身走了。
方秋立在床前,沉默地咀嚼着他刚才那句话,一时间竟感觉……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往后的日子,不知是不是那玉雕威力巨大,两人的相处慢慢地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样子。独处的时候,偶尔也还能恰如其分地谈天说地。虽然方秋不是很给面子,但好在万淳温柔萌软,十分恰当地弥补了两人之间些许的生硬。
有时候一大早,方秋得起来打水洗衣服,在溪边会看见万淳拉着渔网围小野鱼。虽说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时节过了春分,但山上的溪水还是冰冷彻骨。看着他手指被冻得通红,方秋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就板着脸说:“以后你别抓鱼了,我又不是天天晚上都要吃。”
见他来了,万淳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垂着眼帘笑一笑,道:“没事,我偶尔才来抓,一次能抓一桶。山上没什么好吃的,我听展老板说你身子底不好,好歹用这个补一补吧。”
方秋听他这样说,登时郁闷得不得了:“谁说我身子底不好的?你别听那老混蛋乱说,我身子好得不行!”说着气哼哼地去打水,一边打一边道:“我从小就练功,爹他们还三天两头做药膳给我吃,哪可能说身子不好?你也是蠢,我爹说什么你都信!”
他恨恨地说着,万淳关切地看着他打水,却好像没有在听。他就看着心上人的手,纤长细白的,待会儿还得就着冷水洗衣服……觉得心疼,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展少爷,那个……你的衣服,要不我来洗吧?这个天气,溪水也怪冷的。”
方秋一听,这下是彻底地火了:“万淳!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当耳旁风了啊?!你把我当什么了,大家小姐?!我告诉你,我的功夫怕是比你都好,你别把我看成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假娘儿们!这么冷的天,谁会用冷水洗衣服啊?我不会回去用内力把水弄热了再洗啊,你个蠢货!”
一通狠骂把万淳吓得一愣一愣的,嘴里也没声儿了。方秋气呼呼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提了桶,咬牙切齿地往回走。万淳傻在那儿好一会儿,脑海里转着刚才他那凶狠又明艳的样子,末了还是忍不住抿着唇悄悄地笑。
方秋就连生气都那么好看,还会骂人蠢货呢,哈哈。想着方秋刚才的骂辞,万淳兀自傻笑着,一会儿又尽心尽力地捕鱼去了。
经过那件事之后,方秋又不怎么搭理他了,见到他就冷冷地吹胡子瞪眼。不过这回万淳没觉得怎么伤心失落,倒老感觉心里甜丝丝的,方秋那白眼砸在他身上,就跟吃辣椒一般,又辣又爽。
见万淳遭了自己白眼却还笑得那么傻呵呵的,一来二去,方秋也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况且晚上的那小鱼汤一直没断,吃人家的嘴短,方秋也不好怎么凶他。虽然不高兴自己被当成个病秧子来呵护,但最后也只得随他去。
毕竟,这家伙傻乎乎的……倒也还挺可爱。
时间一晃就过了谷雨,春雨一直下着,山上泥泞无比,好些工人都滑伤了。所幸展皓是个有良心的东家,而且钱多,于是受伤了的工人换下去养伤,又雇一批新的上来。方秋和万淳倒是没事,人家功夫在那儿撑着,怎么的也不可能平地跌倒不是?
现在山庄的修建进度很是可观,而且好几个监工在那儿看着,方秋又是个吹毛求疵的,修得那是又快又好。虽然一些工人对东家派来的这个少爷有些微词,但是方秋安抚人的手段也极厉害,隔一段时间就放半天假,叫人下山采购酒肉,晚上就着篝火喝酒吃肉,不一会儿就又热哄哄地打成一片了,哪儿还会说对他有意见。
方秋恩威并施的那些个手段万淳都看在眼里,却依旧喜欢得紧。以前刚刚遇见他时,万淳只道他是个清冷出尘的大家公子,现在熟悉了,才发现他身上其实充满了真实的世俗之气。说到底是商家出生,脑子里装着钱呢。看着精明能干的方秋,万淳每每觉得心中悸动,忍不住多看一眼,再看一眼,恨不得将他的样子整个刻进心里去。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偷偷瞅了个空子下山,到苏州弄了一截玉上来,晚上在自己的小竹屋里悄悄雕方秋的人像。这回万淳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细心,投入十二万分的情意,慢慢地,仔仔细细地雕。手指抚摸在玉胚身上,就好似抚摸在方秋脸上一样,舍不得伤了一点点,也舍不得松开。
他是爱得忘了心了,感情装在胸腔里,多得快要满出来了。
又过了几天,雨停了,天空放晴。方秋见大家都累了,就决定下午停工半日,晚上大吃大喝一顿。工人们听了都兴高采烈,一个个收拾了工具,拿了衣服冲到小河里洗澡。现在天气暖和了,虽然河水还是凉,但勉强也能接受。于是一个个黑条条的汉子剥光了衣服,“稀里哗啦”跳进小河里去,一时间河畔上喧闹无比,把鸟儿都给惊飞了。
到了晚上,大家伙儿端着酒碗大口地喝酒吃肉,一边说笑一边插科打诨。方秋穿着麻质的长衫,也大喇喇地坐在地上,不过他只吃肉,并不怎么喝酒。万淳坐在左边一丈远,说笑之时总忍不住悄悄望他。看着方秋清俊斯文的眉眼,他脸上浅淡自然的表情,万淳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总感觉心里的爱意快要抑制不住,快要满出来了……
正当他犹自激动的时候,坐在一边的一个工头,不知怎的,突然将话题引到了方秋身上去:“哎我说,大家伙儿别揪着李二不放啦!这不是还有个更好的目标么!你们看看,咱们东家的大公子,相貌好,又有学识!都快廿四了,还没娶亲呢!怎么样,大少,你说说,干嘛这么大了还不娶媳妇儿啊?”
都是粗汉子,一喝酒就忘形,今个儿还揪着方秋开涮了。万淳在旁边一听,心里忍不住提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方秋,生怕他生气,又怕他说出什么意外的答案。
方秋脸上笑笑的,显然没恼,就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没碰见喜欢的,就不娶呗,急什么。我爹都是快三十才成的亲,他也没急我。”
“哟呵!感情展爷那么豁达,难道不急着抱孙子?”大伙儿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紧接着又哄了起来。方秋被闹得头疼,此时抬眼看见万淳在对面眼巴巴的,心里坏心思一动,转而把火往他身上烧了过去:“……嗨,都说了我爹不急,你们再问也没意思。倒不如问问万兄弟,他不是他家长子么,快廿五了,不也没纳亲?”
万淳听了不禁一愣,心说怎么扯到我了?还没回过神呢,周围人的眼睛就“呼”一下朝他瞪了过来:“对哎,万老弟,你也没娶亲呢!是不是你也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啊?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伙大老爷们儿“嘿嘿”地笑着,显然想把话题往歪路上引。万淳被他们哄得哭笑不得的,不禁暗暗叫苦。方秋也太狠心了,怎么为了自己解脱,就把他推进了漩涡里去?!在人群里哭笑不得之时,万淳看见不远处方秋挂着得意笑容的脸,他如星子般闪动的眼眸,心里不禁一颤……胸口一股热流,倏地涌了上来。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看着方秋带笑的眉眼,万淳怔怔地凝着眼睛,不禁恍惚地道:“我不娶亲,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他还没喜欢上我。而除了他,我不想再娶另外的人。”
说什么不会不甘心,都是假的。那时候他没怎么接触方秋,所以尚能洒脱,尚能说出那样可笑的话。现在熟悉了,看到了多种多样的他,还怎么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抽身就抽身?
他抽不开了,陷得那么深,他爬不出来了。
嘴角苦涩地弯一下,万淳垂下眼,深深地叹一口气,随后一仰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方秋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里情绪有些复杂,目光躲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万淳喝了很多酒,他自己喝得多,别人灌得也多。方秋见他一碗一碗地把烧刀子酒往肚里灌,面色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颓丧,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总之就是在刚才,有人问到他为什么不娶媳妇儿的时候,他的情绪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方秋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璀璨的星辰大海倏地暗淡下去的整个过程。就好像是一朵艳丽绝伦的花在片刻之间枯萎了一般,有种心疼又可惜的感觉。
万淳那张脸,并不是适合那样苦闷的表情。方秋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了,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所以他不想结亲。但是……方秋在心里静静沉思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嫁给他。
无关乎性别门第,方秋自小就看着他黏糊的俩爹长大,说实话,对于以后的伴侣,他早已将对方默认为男人了。面对女子,方秋总是没办法将她们定义为能够亲亲抱抱的对象,根本无法产生情欲。深夜自读之时,他总是在脑子里凭空地想象出两个俊美的男子,他们赤裸火热地亲吻交缠,而自己是那旁观的第三人,看着别人的激情,从而抒发自己的欲望。
至于自己,他从未带入过,也不会想象出哪个谁来与自己缠绵——方秋总是缺少那个意识,对未来有可能出现的伴侣根本不期待。所以说,外面那些追求者尽管多种多样,优秀的也不少,但又怎么可能打动他一丝一毫?
但是,时至今日,看着失魂落魄、借酒浇愁的万淳,方秋第一次为家人以外的人……感觉到心疼了。
他能让万淳开心起来,能让万淳开心起来的只有他。
当意识到这一点,方秋垂下眼帘,本来就不简单的心绪变得愈发复杂了。
大家伙儿一直在草甸子上闹到了将近子时,方秋帮管厨的大妈收了好碗,整整衣服正说去睡觉,以往特别喜欢他的那个慈祥的大娘却端着碗浓白的鱼汤追了出来:“展少爷,今晚的鱼汤你还没喝呢!炖了快一个时辰的,你快尝尝。”
方秋有些犹疑地接过鱼汤,忍不住问她:“大娘,这汤……一直都是你熬的么?”
听他这样问,大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了:“哎,本来……你不问,万小子也不让我说。但是现在你问了,我就还是告诉你吧,这鱼都是万淳捉的,以前的汤也是他熬的,人家对你真是关心呢。”说着,大娘促狭地冲他眨眨眼,一副想把他俩送作堆的媒婆模样:“反正你家也是个开明的,万小子那么好,你就答应了人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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