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阴谋,往往比那些明刀明枪更加可怖的原因是,它们往往一击不中还有后招,或者说,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殿下要切记,当你避开一击的时候仍然不能轻易放松警惕……尤其是苏某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他垂下了眼睛,抬起双臂俯身一礼,恭敬答道“儿臣愿往。”
——你不在,我自会小心。
[琅琊榜]一世真【九】(殊琰)
聂铎这次运送军马走的是水路,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又是顺风顺水,谁知道一夜,船队停在江心休息,第二日天明,忽然发现有半数载着军马的船都空了,船上的人也不知所踪。
聂铎连日派人查访,就算是江盗所为,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船上干净得连痕迹都找不到,更何况这里的江盗和他算是旧识,一路都没有滋扰过。
眼见期限将至,聂铎无法,只能改换陆路先把余下马匹运送到林殊处。
林殊一听就让他先不要回去,而是命人从另一些江湖人那里买一些马暂时补齐缺口,却不知没过几日,金陵那边皇帝还是知道了。
在汴州,林殊一边查着丢失的军马的下落,一边等来了阔别两年的挚友。
一早林殊就得了报告说景琰今日会到,他本想去道口迎他,衣服都换了一半,谁知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读了之后当即黑了脸转回了营帐里。
一旁的卫铮对其他将领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去问。
信上说了靖王反对林殊去南境,和宸妃还有新晋的静妃要离宫的事。
林殊把帐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
他的心却慢慢冷了下来。
虽然这两年他未回金陵,但京中事也并非全然无知,景琰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气势有咄咄逼人之势。
甄选官员他虽然并未直接参与,但他推荐的官吏有好几人都被分配到了六部,之后京兆尹府连着几个大案,祁王身边有好几个得力的大臣获罪,贬官的有,流放的处刑的也有。而靖王推举的这几个人却凭借各种机缘得了机会,成了新晋官员中的翘楚之辈。
靖王锋芒毕露到了这个地步,祁王也不可能全无察觉了。
他虽然对靖王仍然亲厚,却不似往日那样毫无嫌隙了。两人在私下的交往也越发疏离起来。这一年祁王的生辰,靖王虽然送了重礼,但本人却因为巡查京郊防务未去道贺。
在上朝的时候,每每梁帝与祁王意见分歧时,景琰均会从中缓和,但无论政见还是做法都不再和以前一样。
他仍然坚持朝廷的法度,却不再寸步不让。
在裁撤悬镜司一事上,靖王也和祁王持对立意见,反对裁撤悬镜司。
如此锋芒毕露的靖王让人大吃一惊,靖王虽然出身不算上佳,也没有外戚作为助力,但胜在如今梁帝宠爱庇护,便有些见风倒的官员顺势依附。
另一些专心谋事的大臣也开始偶尔赞同靖王的言论,他们本就不是祁王的党羽,同样是一本奏章,由靖王的手递出去皇上会准奏,而祁王之手递交的话梁帝则会百般刁难,若要为百姓谋福祉,有时心里虽然不齿靖王的薄情寡义却也不得不依附有求于他。
宸妃和静妃离宫静养,宫内越贵妃得宠;朝堂上靖王的威势虽尚不及祁王,却能压得过后宫有母妃照应的献王和誉王,圣宠越发恩重起来。
这些种种,都在昭示着一个林殊想也不敢想的事实。
————
随着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和尘土扬起,靖王一行人到了汴州军的驻地。
林殊带着一众将领出来迎接。
因为景琰带着圣旨,所以按照道理应该跪迎。
林殊便带着众将一同跪了下来,膝盖落在黄土上的声音不大,却让林殊和景琰的手都狠狠的攥紧了。
宣旨官宣读了手谕之后,景琰将它递给林殊,“我这次不能久待,你带聂铎来。”
林殊神色一沉,“……你跟我来。”
————
到了军帐中,林殊让一众人都候在外面,只留了他们两个,才转身说,“景琰,你听我说……”
“聂铎呢?”
“聂铎是被人所害!”
“被何人?”
“……我现在还没查出来。”
“那好,你先查着,但聂铎我必须先带回去。”
“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是。”
“祁王兄呢?他也答应了吗。”
“……这不重要。”
景琰看着满地狼藉的军帐,和桌子上那张还没来得及烧掉的信纸,喉头哽了一下。
当年梅长苏百般筹谋,不惜置身暗涛中翻弄权谋,为的是保住自己的一颗赤子之心。
如今自己站在这里,为了同样的理由。
让林殊远离朝局,远离权谋,不仅是为了让梁帝少一分怀疑忌惮,更是为了保住那双明亮眼眸里的清明和至纯。
上一世梅长苏至死都想做回林殊。
难得一世重来,自己要还了他的愿。
林殊不能变成梅长苏,他不能沾染这些脏污作呕的东西。
为了林殊,为了祁王,为了梅长苏……为了萧景琰。
“可这里面明显有问题的,聂铎失的马是给汴州军的,并非是战事最吃紧的南境,而且军马数量本身很少,若要是针对大梁的阴谋不会选择如此不痛不痒的方式。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要害的是聂铎。”林殊急切的解释着,“而且后来我也已经补齐了军马,却不知为何仍然被皇上发现……”
“是我告诉父皇的。”
林殊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听明白了。
“聂铎的罪状,是你告诉皇上的?!”
“他损失军马有罪,本王本就有督查军马职责,查实上告有何不妥?何况我不说,就没有别人会说了吗?”
“那些马我已经赔补上了!”
“那是大梁的军马,这是军情。”景琰厉声纠正他,“何况我不是要治他的罪,而是要带他回金陵受审,若他真的如你所说是被冤枉,那么也必有人还他公道。”
“萧景琰!别用这种话糊弄我!你我都知道,聂铎回去之后必然没有诉说冤情的机会!”
“你说军情,真正的战场在哪里!你以为我愿意在汴州这个地方训练什么兵马!”
“霓凰在南境浴血奋战,就算我不能去,你为何不请战?就算不顾及我们之间的情分,同为大梁子民,在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提枪上马浴血抵御外敌的时候你却在哪里?!”林殊越说越气,想到孤军奋战的霓凰,想到岌岌可危的南境,想到碌碌无为的自己,胸中那口闷气就越来越难以压抑。
“这两年我听到关于你最多的话就是你变了。”林殊后退了一步,退出了臣和主的距离,咬着牙说,“他们说对了。”
此话一出,林殊自己和景琰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了半响,景琰垂下了眼睫,不顾林殊上前拽他,兀自转身离开了。
————
为了防止靖王徇私,梁帝暗中派了几个亲信跟在他身边,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几个人都是做惯了这种差事的,却不想被靖王连日的赶路差点累散了骨头,好不容易到了军营,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谁知靖王提了人犯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转头要打道回府,林家少帅也没有留客的意思,干干脆脆的放了行。
于是一行人又带着聂铎赶往最近的驿站歇脚。
到了驿站,已经是傍晚时分。
列战英端着饭食进来,对站在窗边靖王道,
“殿下若愿意,末将愿意和林少帅解释。”
被问到的人摇摇头,“……太多事情没办法解释了。战英,好多事我的选择,你是不是也不明白?”
战英迟疑了片刻,“……属下确实有不明白的事,可属下相信殿下心志从未改变。”
景琰苦笑,“你信,可他却不信我。”
“属下时时跟在殿下身边,能看到殿下这两年夜夜难眠的苦痛,这些与情分深厚与否并无关联,只是属下看到了少帅看不到的。”列战英明白这些并不足以作为解释,但他相信如果告诉林殊这些,至少会让他有机会自己去想明白。
“只是属下也确实不明白,这次殿下为何要揭发聂铎。”
“军马损失并非偶然,既然有人刻意为之,就不会让它不声不响的就过去。南楚战事吃紧,边境大渝蠢蠢欲动,加上聂铎的事,此刻只要林殊有半刻擅动,皇上立刻就会把军马走失和赤焰军联系起来。”
自己不能去南楚也是因为这个。
他比起祁王兄更得梁帝信任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没有军队,若此次领了军,又得了云南穆府人情,自己孤注一掷的优势就将再不复存在了。
还有一件,景琰没有说的是,霓凰麾下不擅长水战,这一次的苦战比前一次早了近十年,若无外力辅佐奇策,只怕边境不保。
上一世的卫铮是奉了江左梅郎的命令去的,这一世却没有梅长苏,自然也没有那个化名云姓的人。
好在这一世,还有一个自己晓得当年梅长苏出的奇谋,可卫铮此刻却在林殊身边挪动不得。
刚好有一个同样精通水战的聂铎。
梁帝早忌惮聂铎聂锋同在京中的局势,必然会借着损失军马的罪过将聂铎打发出去,这样可以让他抽身去南境相助霓凰,借力打力的消化了这次的危机。
只是个中缘由,涉及到太多前尘往事,追溯得太远太远。
那些只活在自己心中的人和事,如何能对林殊道来?
宽大的袖袍里,景琰满是缰绳擦痕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
可真到这一日的时候,却还是疼。
这两年来时时出现在噩梦中的,林殊那双又灰心又冷的眼瞳,如今真真切切的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自己从很久以前开始,喜欢了许多年的人。
可此刻他看自己,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琅琊榜]一世真【十】(殊琰)
( 回帖我这两天忙过去会回复。如果没有大家的鼓励,大概这篇文已经坑在第四章了。无以为报,只有码字和说声谢谢 )
“少帅,要不要趁着天黑咱们追上去把聂铎劫回来?”另一边汴州军营里,有人对林殊建议。
“不行。”林殊想也没想的摇头,“聂铎只要被劫走,咱们定会被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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