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夺 作者:二目
Tags:布衣生活
和尚目光惘然扫向墙上裂痕,回视,却又是一片温柔。
知道嘛?
不害你,那不过是因为……
因为你还有那个利用价值。
心下一痛,和尚笑了笑,放下刀,抬腿坐入被窝之中。那人见他浑身发冷,虽则不问缘由,但亦抱得更深。和尚埋脸遁入暖被中间,蒙了头,就躲入满怀虚幻之中。
瞧瞧,外头风高浪急,漫天变色,这连绵滔天巨浪,怎麽还刮不到他这头著来?
不是不来,只怕是……
眼下,他这里,尚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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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四 回光月照圆
「咿?」
秋离的耙子方下,瞬即又觉得不对劲。
「水寂﹗」他转头去叫站在树荫下的大师兄,一边还不忘把耙子再摇摇。「你是耍着我玩是吧?这土都给人松过了,你还教我弄?……」
「你开什么玩笑?若是早做好了,我又怎会推给你做啊?」水寂抓着大葵扇乱扫,一阵风,又是一阵热。「你别再闲着说混话了,快做﹗快做﹗」
「哼,这个混蛋……」秋离嘴里喃喃,一腔恶气直向地上发泄,都说白做工白做工,可没有人做得像他这样委屈的……根本就是不用人去做的功夫嘛﹗「嗯?」
秋离垂手把耙子横放下来。奇怪,怎么他觉得这面地,都给人掘了许多许多坑似的呢?呸,不管了,反正就是水寂那个小子在耍我嘛……
……
「和尚。」
「嗯?」最近公子的称呼是改了一点,虽不至于是什么大改进,可和尚亦不欲掉以轻心。「满寺都是,你喊的是谁?」
「你啊。」公子本是扁着嘴巴满脸委屈,一下又挂上厚脸皮,滑上一副油腔调再说。「你啊,莫非是要人家喊你『静儿』才应哦?」
和尚浑身疙瘩一颤。
「你说的什么?」他转着僵硬的肩膀,满脸惊慌的紫青着嘴儿问,心里,却是如狂似丧的疾声狂呼﹗
啊啊啊﹗瞧他说的什么?说的什么?他说『人家哦﹗』……
……
和尚怎么就觉得,身后的那位不是公子,而是个自青楼里易服而来的小倌……
「嗯?你不喜欢吗?」公子抱着怀中的石头,左硬右僵似的,终于感到些许不对。
不。
和尚坚定的目光烔烔有神。
「嗯?原来你不喜欢啊……枉我还特地去学习过……」公子娇声嗲气的按压着自己的嘴巴,越发是显得红唇艳色,珠粉片片。「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见到他这番呕心所为,和尚突然感到气闷难当,一时接不上话来。可当公子见了他脸红耳赤之姿,目光闪躲之状,却反以为是美人怀羞,细细嘴嚼而下,更是倍添风情,越发显出味道。
公子剎时情深,一时大喜大爱,也不顾和尚消受不消受得,深深就嘴吻下去。事后看看怀中和尚晕眩不堪的神情,就越发觉得他脆弱可爱,摸着摸着更是爱不释手,一时竟不愿他受苦着来。
于是公子偏移把和尚轻放,转身已撇动下床,温柔的贴额温温和尚才道:「你正病着,让我给你弄些吃的来吧?」
你知道我病着,还来刺激我?﹗
和尚两眼大瞪,虽是满脸病体之红,一腔不满之情有如细水长扬,涓涓直奔江洋大海﹗
「哦?和尚你这般看我……」不巧的是,公子别有一番体悟。「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我。」
不是﹗
「真好,真可爱……」公子喃喃魔音轻传,吹气喷到和尚脸上,只觉是又热又暖。
和尚本想开骂,可见了来人盈盈双目,却又说不得道不得,只是腹上一凉,嘴巴一热,辗转又被人胡混过去。
到分开时,和尚虽未至于病体支离,可也是只个剩下半条人命的了。公子却惘无所觉,只是一举一动倍添温柔起来。只看他把和尚的手足收妥了,包成一团白白的腊肠卷状,腾腾的往床里撇去,就怕和尚一时睡坏了给掉下来。
和尚看着公子举动,却也不欲多作言语,只望他早早收拾玩心,快快滚出房间着来。可自古人心难测,公子又哪会知道他这番心思,傻里傻气的把人裹好了,才甜甜的一声道:「那么你睡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乖乖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了……」
「嗯。」和尚也怕公子又再胡思乱想乱生主意,于是平平淡淡的应一声,一副和顺模样的送他出门。
说来也真个奇怪,只不过是前几天的一场惊吓,怎么就会生下病根着来?虽说自己不是什么牛躯壮汉,可以往的娇贵习性可已是全然没有的了,何而今日才来这一番病痛?不是和尚夸口,想这十数年来,早己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任它风吹雨打,鸣雷惊起也吓不得他着来。那区区几人,又怎能坏事?
和尚摸着腹中圆物,滚滚,滚滚,被肚皮烫热了,越发温腻得不得释手。是啊,这些年来他也是怕了、变了、忘了,以往的种种岁月,除了种出了他这躯无用之身,再也不留下什么着来。
谁顾得,谁又知道?那天的那个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忘了,也就淡了。
「哈……咳咳咳咳……」和尚想着想着,嘻嘻抿嘴笑来,扯动了喉内不适,也只能低头细细咳嗽起来。若在往时,自有许多许多的人带着假意虚情,细细前来问候一番,或许,还会有一个人,掏出那金帕绣巾,柔柔贴近嘴边抚摸……只是这些都过去了。
过去了,返复来的,不过是一场病痛罢了。
不过如是。
和尚赤足踏到冷地之上,掩着半边嘴角,一边把衣衫从新收拾起来。他走到木桌旁,听着那吱吱而起之声,不禁又为脸上添上一丝微笑。想起当时,本来是要留着一头黑发,盘个髻来到道观去当仙师的,可却被那五行八挂,奇门遁甲等七拉八杂的事物给吓着过来,那划符的火花一扬,他就徐徐倒去,接而醒来,此身己在古雅肃穆的佛堂之中。
从来都无人质疑他的想法,亦无人过问他的意见。
他又笑了,就似是不可抑压。也许是病着,也许是此情太像当时,迫得和尚头脑一乱,也顾不得身在破寺之中,睁眼所见却是一如往昔的衣香丽影。彷佛仍是烧着那同一炉檀香,等待同一样的某个人,交托出去的,同样收不回来。
傻啊,傻啊,世上人都迷于一样的痴。
和尚又喘喘换过几口气,跌坐下来但伏在桌上回味,就似是往日那种种温柔,就似是往日阵阵惊怕。
惜往日,往日可惜。不过是病了,怎么就生出许多怀思?
和尚抬手倾倒茶水,不在杯中游,就在桌上溅。冷清,湿滑的茶色层层搧透原本颜色,深却一重,就淹在和尚眼下。冷的,不是心,而是物。和尚发现自己正在倾听,微微细细的尖竖起耳朵来听,彷佛有一个步声正急急的踏来,匆匆的走上前来。和尚笑了。
此情此景,不过是病了。
然後呢,人回来了,似是那年那月某时某君。
轻轻的一拂手,抚扫上背,却又弯弯的叹一声,似是有多可惜。「和尚,你病昏了?怎麽就睡到这来?」
「嘻嘻……」和尚把玩著桌上水痕,痴痴的笑笑,但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一径儿沾著凉水放放、滴滴、放放、又滴滴。
公子见了,先是一疑,後又倾身让和尚伏到胸前。半手抚过他脸庞颈侧,公子笑笑,却又温声道出:「瞧你玩的什麽,都湿透了……」
他怪责一下,瞬即又随著和尚的黏腻闭嘴。湿湿的、滑溜的脸压在胸前,左右抚擦呢喃著不知什麽,人却已软软的伏到他身上,浑身就只有公子一个支撑。公子本想用手推开,却又越发这般模样觉得可爱,一时慈悲心起,竟也把对方圈在怀内。
缓缓的一贴手,抚扫,抚扫,直到两眉斑白,直到天荒地老。公子缓缓的默念著这个傻念头,一边轻轻的把人支起靠到身下,好不容易一步步的走到床沿,那人却不安份的抬起头来:「你是在对我好?」
你对我好。
和尚嬉嬉笑著,一手默默的摸过公子脸面,自腮间到鼻梁,右左夹服而上,偶然碰到了那睫毛一闪,他便又歪歪的笑起来。公子但当他是热昏头了,施力一捉,又把和尚两手给抓下来。也没有留心听,随便就应了一声:「嗯。」
「你对我好……」和尚若有所思的一念,彷佛又说道出来。「那我们到街上玩吧?」
「这个……」若是閒时,公子还用得著思虑答不答应?只是如今二人皆从僧服,莽然走在街上,也不知恰当不恰当。
於是他稍稍一推离了和尚半身,展露了些许意向,谁料得和尚却如苍蝇般追贴上来,嘴里糊糊一团急欲吐出:「你对我好?」
「和尚,可你这是病了……」公子匆匆的抓过一个理由,也不知道是为什麽偏要向和尚解释,只是……不这样,却又不忍心。
和尚看看他,又把视线斜住地上,最後却说了一句话。
「你说你对我好的……」
……
匆忙的走出寺门,罩著一头软布走到阑珊兴,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还是什麽,何以偏偏要在这种时节支著个人往街上走?
雨清清,雨冷冷,细雨纷飞过後,就是一条萧条的里巷。公子虽也是良久没出门的了,可也不感到半分欣喜,只觉得遍体上下都是黏腻,难受难煞得不得了。只是和尚这时却有了精神,也用不著他扶持,拉著公子的手就直往街上跑。
也许是残灯丽影,也许是远处梵音,公子既无心赏玩,满眼却单绕著和尚转。怪煞,又不是什麽别致的人,又不是什麽可喜的事,却单单随著他走他看,顺著他性子战战兢兢。到了後来,连手里给塞了一枝买剩了冰糖葫芦也浑然不觉,滴到手上的糖化了,直透入身心。
和尚正在身前玩著,公子其实也不太确定,这般的身份能如此作否。只是街上的人虽或是一脸无奈,又或是带有半分鄙视,却一一顺应了和尚的意思,就像自己一样跟从著他的希望盘旋。
怪煞了,怪煞了,就是这般糊里糊涂的顺应,又自自然然的变成当然。公子想要捉住身前幻影,瞬而却又被他拉到无人之处。小河岸,溪长流,两个人站到一旁,也不知什麽什麽,为何又为何。只是这般站著自然极了,就似是一开始,前生再前生以前,就该这般站著。
公子看向和尚,只觉有点模糊。
「高兴吗?」瞬而,公子开口,却也不知道那一声经已漏出,两眼却直盯著人。
「你是对我好的。」和尚回身笑笑,噗通一声,却是掉在地上了。
「喂——」公子急急的唤了声,却被抽袖给拉了下去,一时两个跌在地上,泥是一片,草又是另一片。
然後和尚开口了:「这里是个平常地方,你到过吗?像这种平常地方。」
「嗯?」
到过了,还是没有。然後寂寂无语、一宿无话;然後背靠著背,待在这麽一个平常地方,平静的呼吸吞吐。和尚许是累了,靠在人身上是显得那般的无害,也许,亦有多少无奈。
公子显得有点糊涂,忘记了吗?当初那一点目的。
和尚把长草绕在手里,湿湿凉凉的青绿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深沉:「你对我好,为什麽呢?」
似乎连怀中的玉,都变得温热起来。
「和尚啊,和尚,这是为著我欢喜你啊。」这话倒说得轻易。
随著夜色闪现的一片光照上,本是伏在公子脸上,後又照到和尚手背。和尚转身爬进那人怀里,微微的抚著,但道:「哦,你欢喜我,那又是为什麽呢?」
「这个……这个又能有什麽理由呢?小麻雀。」公子淡然笑了,彷佛,这是一个多傻的问题。「再说,你当初干的那些坏勾当,不也因著你欢喜我吗?」
和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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