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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进了客房，便听到有人低声喊，慕少艾！把烟味洗了再进来！

　　那慕神医只是哎哎的喊了几声，声音便低了下去，想必是安抚住了，便没了动静。

　　叶小钗站在庭院里，微闭起双眼，夜风簌簌，草木抽芽的清香一阵一阵的飘来，温柔而缠绵的味道。

　　房间里突然有点响动，叶小钗冲了进去，素还真正半靠在床帏，想去拿水杯，见他冲进来，被吓了一跳。

　　张口想说什么，却是一阵猛烈咳嗽，咳的脸通红。

　　感觉到有人在背上顺气，这才渐渐缓了过来，抬起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人，一双眼还带着泪水，晶莹剔透。

　　好些了么？叶小钗忍住把他抱紧的想法，低声开口。

　　素还真点点头，他虽然昏迷，可还是有一定意识，只是躯体无法动弹而已。慕少艾进来给他疗伤，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心里叹气，慕少艾肯定是屈叔请来的，要不是到了他解决不了的地步，他也不愿意去请那个人。

　　脚上被清理干净，严严实实的上着药包裹了起来，一看那打结的方式就知道是出自屈叔的手笔。

　　叶小钗垂眼看着那个人，眼睫忽闪，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见他有些出神不知道在什么，又想之前慕少艾和屈叔说过的话。

　　你们可曾燕好？

　　他为了你一身修为白费前途尽毁！

　　慕少艾显然与素还真熟识，那么武功和来数也有一定关联，慕少艾是修道者，就是不知道素还真是否跟他师出同门，关于苦境修道者的规矩，他也是有些清楚的，只是等待着素还真的确认……

　　一时间两人各想各的，竟都陷入了沉默。

　　半响才有素还真开口打破沉默，那慕少艾，是我师叔。

　　叶小钗等着他说下去，素还真咬咬下唇，心里既然他来了，那么很多事情便瞒不住了。又是一阵沉默，随后他又说，你放心，有他诊治，我是无碍的。

　　慕医生问了我一个问题。叶小钗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双眼紧紧盯着床上之人的表情。

　　什么问题？

　　他问我为何要强迫与你燕好。

　　怎么能说强迫……素还真心下一惊，立刻闭嘴，有些懊恼的咬住下唇，知道是中了他的套。

　　叶小钗猛一闭眼，压制住眼底涌上的酸楚。默默将他抱紧，将他按在胸口，低声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修道者的规矩，只是为何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心跳一声声，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悔。素还真却笑了，他勾起唇角，眼神闪亮，声音无比笃定，一字一句的说，我想这么做，便做了，后果我自己一肩担起，无需你自责，也无需任何人为我负责。

　　叶小钗被巨大的酸楚淹没，压抑住眼底一丝红意，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着他，感受着掌下清瘦身躯微凉，发丝如水般从指间流过，其中银色如此刺目，令人神伤。

　　片刻之后才松开，喂他喝了水，将他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吹灭油灯，握着他的手直到他浅浅睡去。

　　叶小钗走出门，到客房门口敲敲门，低声说，慕医生，我是叶小钗，借一步说话。

　　慕少艾披着外衣出来，看着他的表情，又看了看对面卧房油灯已经熄灭，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安抚了浅眠的少年，转身穿好衣服出来，当然没忘记带上烟管。

 

　　22

 

　　其 二十二

　　等素还真再次醒来，叶小钗已经不见踪影，素还真心里有些不安，却没说什么，每日吃药休养，跟慕少艾拌嘴吵架。

　　又过了几天，叶小钗依旧没有踪影，去将军府问也查不到行踪，一直跟随在身侧的两名小将最近也不见了，说是押送灯蝶回中原了。

　　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放大，素还真站在院子里沉思，慕少艾翘着脚在亭子里喝茶吃点心，时不时喂喂身边一脸忧郁的少年，心情那是非常的好。

　　素还真走了过来坐下，一句招呼不打就拿了杯子喝茶。

　　正在这时，突然素宅门口有马匹嘶鸣声，仿佛有人一路疾驰而来，素还真心跳猛地加速，跳起来就往门口跑，谁知一到门口，看到映出的一点衣角，立刻转身就跑！

　　素还真！你要跑到哪里去？

　　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声调略高，语气却是温和的。只是一听到这个声音，素还真整个人都僵直了，站在里原地半响不说话，随后叹气，转身走到那人面前，半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义父，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迟早要把自己折腾上天。

　　来人一身袈裟，却又不是寺庙里平时穿的模样，身量颇高，摘下遮挡面部的纱帽，顿时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只见他一双凤眼斜斜上挑，眼神凛冽，长眉入鬓，嘴唇红润紧抿，毫不客气的说，实乃绝色之人。

　　只可惜是个和尚……

　　周围有人感叹，被那人扫了一眼之后立刻躲的远远的。

　　崎路人也来了，立刻大礼相迎，竟不知道云渡山的一页书亲自来了，可是樊城有什么事情需要叮嘱？

　　此人法号一页书，在武林人士之中可谓是如雷贯耳，此人相貌美艳，世间难寻，只可惜性格刚烈，极为霸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一动手就要死人，是武林中最大的流氓头子，也是众人避之不及的煞星。

　　这样的人来了樊城，必定要大礼才显得自己不失礼数。

　　此时见进了素家宅子，屏退一众闲人，又见素还真在他面前老老实实的跪着，便知道大概是私事，只是不忍素还真刚好一点就遭罪，想去求情，被那双凤眼一瞪，便抖抖索索的走开了。

　　慕少艾给一页书倒茶，两人在屋里低声说了些话，只是可怜素还真跪在廊下，可怜兮兮的咬着下唇，时不时抬眼看着坐在厅堂里的二人，尖起耳朵想听他们说什么，却一点声响都不闻。

　　一页书吹了吹热茶上的浮沫，喝了两口，慕少艾开口，可是见到了那个少年郎？

　　呵呵，一页书只笑了两声，笑的慕少艾背后起一身冷汗。一页书放下茶碗，拂尘一扫，微微闭眼，他在后头，还没赶来。

　　慕少艾悄悄的呼一口气，那夜叶小钗执意求他如何才能将素还真彻底治好，他没法子只好把一页书搬了出来，也只有一页书能制住素还真，也只有他功力深厚无人能探底，又没法子看素还真这样不管，求他最管用。

　　也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把这尊大佛给请来了……

　　慕少艾看了一眼一页书不动声色的脸，心想掉队约莫是因为吃了点苦头吧。也是自然，素还真自小被一页书收养，丢去修习仙道，私自下山闯荡，也没弄出什么事来就没管他，如今居然把一身修为给毁了还差点变成废人，一页书能不气么，估计杀人的心都有。

　　两人在厅堂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素还真跪在那不敢动，也没人敢去劝，小学徒在一旁看着素还真有些摇晃的身体，眼睛都红了，被屈叔扯走躲得远远的。

　　素还真眼前有些发晕，却还是坚持着，他知道义父一来，必然是什么都知道了，自己愧对义父栽培，略有些惩罚是受得住的。

　　正在这么想着，一双绣着梵文的锦缎僧鞋停在自己面前，随后是一页书的声音传来，素还真，你可知错？

　　素还真恭恭敬敬的跪着，孩儿知错了。

　　你错在哪里？

　　错在自作主张，没跟义父告知，只是我救人心切……

　　你错了！一页书的声音高亢，一向不显露情绪的眼底有些愤怒，夹杂着一抹疼惜，你错在对自己丝毫不珍惜！救人有什么错，你修习医术就是为了救人！可你不该为了救人让自己受伤，失去修为自毁根基！你修道半生，理当隔绝情爱，你也知晓这一点，为何要自毁前程，甚至将身体折腾到如此模样？

　　你诸多任性我都不在乎，放你下山就不曾管过你，可你不该胡闹至此，到今天这种局面！你可知修道人根基一毁，功力反噬，便比常人都不如，若是没有屈世途，你以为你活的到现在？这以后的年岁，没有旁人替你支撑，你要怎么活下去？

　　还有那个叫叶小钗的人，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迷惑了你，从现在开始，你跟我回山上，再也不准见他！

　　一页书声音包含盛怒，素还真知晓义父的性格，他出这话来，断然没有在回转的余地，只是自己如何能做到？

　　他紧闭双眼，眼底泪痕闪烁，他极慢的俯下身，语气有一丝颤抖，孩儿错了，只是孩儿情难自禁……

　　好一个情难自禁！一页书怒极反笑，一掌拍向一边的石桌，上好石材坚固难用的石头立刻碎成一摊面粉。尘土中，素还真被冲天气劲刮的吐出一口鲜血，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动，

　　巨大响动惊的崎路人要往外冲，被慕少艾手快拦住，沉着面孔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屈叔站在后厨里，小学徒哇的哭出来，牵着他的手说那个人好可怕，师父会不会被他打死？屈叔摇摇头，只是摸摸他的头。

　　既然你情难自禁，我便让你无情可禁！一页书一咬牙，眼底转沉，手中运气，掌气朝着跪在地上的素还真而去，观那动静，竟是真的动了杀机。

　　素还真一言不发，只是默然受下这掌。

　　只是烟尘过后，却是令人心惊的一幕，素还真依旧好好的跪在那里，叶小钗却不知道何时挡在了他面前，替他受下了那一掌！

　　他捂住胸口，唇边一丝血迹蜿蜒，忍下浑身剧痛，强撑着走了两步，挡在素还真面前，朝一页书跪了下来，声音嘶哑，还求……大师……救素还真……

　　我为何要救他，他执意要去死，我便送他一程。一页书声音冰冷，凤目无情，起手又是一掌，叶小钗再受一掌，他存心要替素还真挡，因此并未运气阻挡掌力，被推了几尺远，几乎爬不起来，他半跪在地上，眉目因为疼痛有些扭曲，吐出一大口鲜血，胡乱擦了擦，却仿佛流不尽一样，尽管如此，他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执意挡在素还真面前。

　　素还真挣扎着想起来，穴道却被锁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人一次次的爬起来替自己挡去义父的怒气，他的鲜血溅落在自己身上，鲜艳红色仿佛火焰铺天盖地，烧的自己眼底一片灼热。

　　他开不了口，说不出话，浑身被牢牢牵制，只有两行清泪无法控制的流下，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看到那个人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他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来。心里在狂喊，让开！你会死的！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被封锁的真气在胸中乱窜，带起喉间一股腥甜，唇角的鲜血味道苦涩，夹杂着眼泪的滋味，苦的让自己心仿佛被贯穿。

　　叶小钗挣扎着站起来，又跪倒了下去，已经站不起来，可仍旧执意求他，救救素还真。

　　一页书走到他面前，声音冷峻，我可以救他，代价是换你一条命，你可愿意。

　　叶小钗闭上眼。

　　宏大掌气铺天盖地而来，一页书面对这个夺取了心爱义子性命的男人毫不留情，一掌覆在天灵盖之上，霎时间天地变色，乌云卷积，一道闷雷，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血水顺着雨水慢慢的流着，一直流到了素还真的脚边，他浑身发冷，眼前被水打湿，完全看不清楚任何事物，黏腻的血水缓缓染湿他的膝盖，此刻他身上禁制猛地消失，浑身仿佛脱力一般倒在地上，他站起来想去触碰那个跪坐在一页书面前的男人，却猛地跌倒在雨中，手撑着地上，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跪太久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半走半爬的来到那个人身边，伸出手颤抖着触碰他的肩膀，那个人沉默的向后倒去，双眼紧闭，手无力的垂落，打在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鲜红血色从白色发丝中潺潺渗出，浸透了衣裳和素还真的手。

　　此刻他身躯还保持着温度，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将叶小钗紧紧抱进怀中，好像最珍贵的宝物，素还真颤抖着俯下身，拉起他渐渐变得冰冷的指间，在他面颊印上一吻，水滴从他脸上低落在叶小钗脸上，此刻他面上全是水，只是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一页书站在雨中，雨水冲刷着他堪称美艳绝伦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微诵，转身拂袖而去。

　　义父！

　　一页书停住脚步，背对着素还真，微闭着眼。

　　素还真声音嘶哑，事到如今……我并不希望义父再对他苛责什么，一切都是我执意而为，只希望从此以后……义父能时常想起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