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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他病重痴傻的模样，现在的样子更是令人心动。

　　马儿奔跑带动着的风刮起素还真的头发，又散落了下来，他原本就正在出神，又加上望见那人，心绪一时翻涌不知道作何反应，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马匹上的人眯着眼睛看他，拉住缰绳，跳下马，将焦躁不安的马安抚一下，转身朝他走来，问他，可有惊吓到？

　　素还真眨眨眼，镇定下来，点头跟在他身边的几位亲兵示意，这才看着那人的脸，回答道，语气颇有些冷淡，我是无妨，只是将军在大街上纵马，就不怕伤了人？

　　他有些皱眉，望着那马匹的眼神非常担忧，素月本是很听话的，今日也不知道为何，一进城就狂奔，无法控制，惊扰了阁下，十分抱歉。

　　说完转头看了看素还真，看着他夹杂着几缕银丝的头发，又看了看他圆圆的一双猫儿眼，心中有些疑惑的发问，我是哪里见过阁下？觉得非常的眼熟，却又记不起来了。

　　他的一个亲兵开口笑着开口，将军许是不记得了，年初的时候将军病的很严重，其他人都束手无策，都是这位素大夫衣不解带的照顾将军，才把将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呢。

　　那倒是要多谢阁下。他拱手作揖，眼底一片清明，又笑着说，伤好了之后便只觉得记忆颇为空茫，只是随后事情也多，便不好去仔细想，若是有空，我再来大夫府上，亲自前来道谢，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素还真颇为冷淡的点点头，那是身为医者的本分，将军无需多谢，况且素某在樊城，多亏将军府多加照顾，致谢什么的，就不必了。

　　一阵强风刮过，卷起衣袖猎猎，素还真发丝凌乱，眼神有些深沉，细小雨丝飘了下来，沾湿了他的头发。叶小钗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触碰，又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心惊，一时间两人竟都陷入沉默。

　　亲兵见两人默然不语，便上前低声说道，将军，已经下雨了，还是尽快赶回府中吧，若是要找素大夫，转过去两条街便是素家宅子，改天再去叙旧也行的。

　　叶小钗想了想，转身上马，牵着缰绳转了两圈，见雨势渐大，唯恐素还真淋雨，便俯身朝他伸出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已经下雨了，便由我送素大夫回去吧，也省的淋雨着凉。

　　素还真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抬起头坦然看着叶小钗，将军先走吧，我带着伞，下雨也无妨，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撑起伞转身便走了，步伐平稳，一步一步踩在水洼里，溅起细小水珠，雨一下子变大了，如一道帘子，将那人的身影隔开，渐渐的消失了。

　　叶小钗坐在马上，看着他离开，他一步一步走远，倒像是踏在自己心口上一样，有种莫名的疼痛感。身边亲兵催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顾不得胸中鼓动的情绪，转身朝将军府疾驰而去。

　　素还真在雨中一步一步的走着，每踏出一步都好像是用尽身上所有力气。深深的呼吸，平复下内心翻滚的情绪，脑中一片空茫。

　　雨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有来不及收摊的人快速的跑过，偶尔有人停下来跟他打声招呼，他微笑着点头，勾起的唇角微笑完美，眼神却空洞无神。

　　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有所预见的吗？病好之后，医师与患者，本就不该有太多牵连。

　　走到素宅面前，他伸手收起雨伞，伸手想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屈叔本来黑着一张脸出来，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正色起来，伸手接过伞，扶着他进来，又叫小学徒去拿干净衣服来给他换上， 丢了一块帕子到他头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的说道，叫你出去买个葱你都能弄成这样回来，葱呢？

　　素还真带着笑意开口，葱忘记买了。说着打了个寒颤。

　　屈叔冷哼了一声，转身去烧水泡了浓浓的茶上来。素还真换了一身居家衣服，缩在炭盆旁边，心满意足的喝茶。

　　见到那个人了？屈世途突然开口询问，显然是猜到了他心绪翻滚的由来。

　　是的呀，估计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吧，风尘仆仆的。素还真抱着茶杯，笑眯眯的开口。

　　真是没良心，治好了病就忘了大夫。屈叔有些为素还真心疼，素还真倒是不在意，淡淡的开口，将军嘛，他是真的忙，又不是故意躲在家里不见人，哪里就值得说没良心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吃过晚饭，素还真在书房里看书，屈世途送了茶点过来，踟蹰了半响，见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书上，便也没开口，转身带上门出去了。在门外还低声嘱咐其他人大夫在看书，走路说话都小声一点。

　　素还真躲在书后面笑，笑完之后又叹气，想起下午那一幕，心中颇有些无奈。屈叔一直对自己折损的修为耿耿于怀，他本是修行仙道之人，最是讲究清净无垢，这样一来，不仅修为根基毁去大半，连带着这幅身躯也已经不为仙道所容了。

　　还好屈叔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非得拿起两把菜刀跟叶小钗拼命去。

　　笑着叹气，素还真又想，当初还真是一时冲动了……不过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如今回想起来，那叶小钗真是自己命中一劫。

　　当不成神仙就当不成呗，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大约是命中注定要自己在尘世中历练吧，只是一想到叶小钗，心中依旧还有隐约的抽痛难忍，抬手捂住胸口，素还真颦起眉，心想，怎么还疼，这过毒的后遗症还能不能好了？

　　素还真心中疼痛难忍的时候，叶小钗也同样感觉到了。自从自己重病醒来之后，心口偶尔便会绞痛难忍，之前还只是偶尔发作，最近几个月，尤其是回樊城之后，痛的越加厉害了，在外面的时候请大夫看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莫非是当初重病的后遗症？他又想起回城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清瘦身躯，如墨长发间夹杂着的银丝十分刺眼，眉目疏离，表情冷淡，仿佛避自己如毒蛇猛兽。

　　莫非是在病中发生过什么事情？

　　叶小钗仔细回想了一阵，可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片空茫，好像被人直接抽走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带了人去素家宅子致谢，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好不容易递了拜帖去，素大夫也避而不见，只说累了，只有一个管家出来招呼他，那管家也十分有趣，动则语带讥讽，倒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什么对不起素大夫的事一样。

　　有意思。

　　他回到将军府中，安顿好大小事情之后，将自己当初伤重的日子详细打听了一遍，又叫来小兵甲乙，这两人抱着将军的腿几乎要痛哭出声，将素还真如何照料他如何为了他千里奔波取药如何日夜看守说了个遍，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叶小钗陷入沉思，看来自己确实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是好像又不止这些。

　　小兵甲朝着小兵乙使了个眼色，又嚎啕大哭起来，那素大夫为了将军，连白头发都熬出来了，几乎是自己踏着鬼门关的入口把将军拉回来的，前端时间疫情严重，又是他主持大局，拖着病重的身体，一手包揽治疗，对樊城上上下下都有大恩，将军可不能忘恩负义，始乱终弃啊！

　　叶小钗越听越觉得这两个人话中有话，挥手屏退众人，仔细盯着那两人，他本就天生威严气质，语气低沉下来更是让人心惊。

　　你们两个还知道些什么，全都说出来。

　　两人对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叶小钗一个眼风过来，吓得他俩一个哆嗦。小兵甲壮胆开口，在素家宅子休养的那段时间，将军大人好像跟素大夫关系非常好。

　　怎么个非常好？叶小钗挑眉。

　　呃，其实应该说是很亲密……小兵甲在肚子里偷偷说，只是不敢说出口，咳了两声，低声说，当初总管下令没有素大夫传令，大家都不许前往打扰，只是偶尔派我们送点东西过去，几次都看到将军大人……拉扯着素大夫的手不放，还一直喊着神仙姐姐……

　　叶小钗掌下的桌子突然碎了，碎的无声无息，碎的让人胆战心惊。

　　小兵甲识趣的闭嘴了，他不想变成那张桌子。

　　继续说。叶小钗背对着他们，无法揣测脸上的表情。

　　三个人大约在书房里耗到大半夜这才出来，小兵甲乙互相扶持着，脸上全是宽海带泪，将军生起气来好恐怖啊我好害怕，但是好有魅力啊人家都有点小心动呢。你醒醒啊你想想素大夫。啊那还是算了。

　　叶小钗坐在椅子上，表情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来询问，他就这么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亮。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叫人进来。

　　备礼，两个时辰后我要去素宅。

　　又想起什么似得说了一句，不需要写拜帖，我直接去。

 

　　10

 

　　其十

　　秋风瑟瑟秋雨潇潇显然已经不适合冬月，但是清冷的感觉倒是一样的，今天也是阴雨绵绵，屈叔一大早就出去，被城东的张三嫂子借去做家政指导工作，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几个小学徒去了医馆守着，今天崎路人也不在，几近年关，管理处想必也非常的忙，偌大一个宅子里，倒是只有素还真一个人。

　　他闲的发慌，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景，又觉得冷，晃晃悠悠回屋子里煮茶，又从柜子里翻出些茶点，炭盆是屈叔出门前就准备好的，烧的正旺，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又特地翻了个香炉出来，撒了把合香进去，不一会儿满室幽香，熏的筋酥骨软。

　　素还真披散着头发，趴在榻上，把翻了几百遍的医书翻的哗啦啦作响，正在无聊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素还真翻身起来，穿着木屐踩着水去开门，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叶小钗深沉的双眼。

　　条件反射的一关门，被叶小钗拿手顶住了，他站在门外，稳稳开口，素大夫，我是来送谢礼的，还请不要慌张。

　　素还真深呼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手一松，任凭门大敞开着，也不管还在下雨，抬起头看着叶小钗，将军大人，我说过，治好你是医者的本分，况且谢礼我已经收了不少，将军又何必执着？

　　叶小钗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将伞往他面前移了些，挥手叫人把东西抬进去，声音低沉，为何不打伞便出来了？说完又往地上看，虽然穿着木屐，却是赤脚走出来的，雨水冰凉，少说又要着凉，旁边立刻有人将伞接了过去，他一把将素还真打横抱起来，往前走去，素还真一阵惊愕，居然忘记挣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轻车熟路的进了前院，将人放在廊下，一手将他木屐脱了，撩起下摆擦干他脚上的雨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是不是又病了？素还真第一反应，立刻直起身伸手去摸那人额头，看是否有高热，叶小钗低沉一笑，抓住他的手，素大夫莫非以为我又病了？

　　素还真呆了一会，思绪渐渐平复，能开玩笑，看来他是好的彻底了。

　　将手挣脱出来，他站了起来，看着宅院外停着好几辆马车的东西，几个小兵正在忙忙碌碌的往里面搬东西，小兵甲乙在门口探出头，见他看到了自己，做了鬼脸就跑开了。

　　将军来就来了，为何带那么多谢礼，如果将军府物资有的多，不如拿出来给那些家里有困难的农户，也算是善事一件。

　　他袖着手，有些不满的开口。

　　这些是我表达谢意的礼物，你如果不需要，可以自行转送给需要的人。叶小钗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看着他的耳朵突然通红一片，小小的耳垂烧的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这个人病好了之后还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前几次闭门羹没吃够？还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素还真内心一阵波澜，深呼吸几下，声音恢复平静，将军大人请入偏厅小坐。说完便自行进去了。

　　左边偏厅不是很大，墙角有炭盆并香炉，整个室内都暖洋洋的，地上整整齐齐的铺着坐垫，矮桌上放着些茶点水果零食物件，靠墙是一张小榻，方便素还真想躺着的时候可以随时倒下。小窗和门口都挂着特制的帘子，透气又保暖，地上榻上都散乱放着书籍，室内幽香已经散去不少，只是恍惚间鼻息还能捕捉到一点，好像勾人的小指，从骚痒的地方划过，引起人一阵战栗。

　　平日宅子里就三四个大人，冬月里厅堂风大，因此家常用具都搬去了较小的偏厅，平时也都在那儿窝着，总不好全摊在厅堂里，万一来人看着也不像话。

　　外面的人搬运完东西，训练有素的离开，只留下几个人在素宅前面守着。

　　叶小钗在素还真对面坐下，看着对面的人烧水煮茶，他的手指雪白，衬的茶具又古朴几分，片刻间茶已经泡好，素还真将一个小茶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也不说什么，只是自行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碗，低头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