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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刚开始他们两个人并没那么对茬。小孩子为了芝麻大点儿的东西也能打上一场哭上一场，两个人又差不多大，什么都暗中较劲。林峰觉得自己比高城要大几个月，高城就该当自己的弟弟听自己的，但高城可不这么想。于是两个人什么都拿出来比，谁赢了就当暂时的哥哥，直到下一次输，再换另一个人。一直到两个人十岁，他们还在比。但后来的一件事后就再也不比了，所以输赢就一直定在了平局上。

　　那次是过年的时候，刚下了很大的雪。他们几袋零食的归属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

　　林峰说：“你要是敢在山上躲一晚上我就都给你，要是不敢那你明年什么都得听我的。”

　　高城仰着头跟他顶嘴，说：“凭什么就我？你也得去，你要是输了，你就得叫我哥哥听我的。”

　　林峰伸手故意拍他的头，高城最讨厌他说他矮：“怎么了不敢啊？小毛头就是小毛头。个子小胆子也小，我打赌你不敢。哼。”

　　高城气得瞪圆了眼睛，说了句’你等着’转身就走了。

　　林峰本来要跟出去，可这时候家里喊他说要开始放烟火了，他一听高兴了一路小跑就回家了，然后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直到半夜他被摇醒，被一脸焦急的大人问知不知道高城去哪了，他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他哇的一声就哭了，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自己跟高城赌，他爸爸当时就要揍他，高城妈妈拦住他说：“还是先找城城吧，天这么冷他……”说着已经带了些哭腔。

　　林峰一直在哭但没人有空去哄他，没一会儿两家人都定了路线分头去找。等到林峰哭够了，家里早就没了人。他擦了擦眼泪，下了床去开门也要出去。但门被锁住了他靠着门又哭起来。

　　小孩子的心是最脆弱的，因为他们年幼无知。

　　大人们一直都吓唬他们山上有狼，本来林峰是不信的，但当时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坚信山上一定有狼。他一边哭一边努力想把门拽开，但他的力气不够，无论怎么努力门还是锁的牢牢的。最后他靠着门累的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他睡着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放到山上去，大灰狼见他又高又壮一定会先吃他，那高城就能逃跑了。

　　最后高城被找到了，冻得脸惨白但没什么大事。反而林峰大病了一场。高城去看他，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歉疚。

　　“我要是知道你真的去，一定会跟你一块儿的，我是哥哥，我会保护你的。”他说。身边的大人都笑了，高城也笑了，说：“这次我赢了，我是哥哥了。”

　　林峰擦了擦眼泪，点头，说：“让你当一年，然后咱们再也不比了。就平手了。”

　　高城答应了。

　　后来零食当然是都给了高城，而且林峰还养成了个习惯，到哪都会买零食带给高城。这个习惯一直到了两个人都三十岁了也没有改。

　　“你还记不记得这儿？”高城指着块长得有些奇怪的石头问林峰。

　　林峰看了一眼说：“我怎么不记得。你也是真傻，还真在这儿呆了半晚上，差点儿没吓死我。”

　　高城得意的说：“我从小就英勇无畏。”

　　林峰呵呵了两声，说：“那是谁好几个月都睡不着还找你妈搂着？”

　　“你你你少提！”高城脸红脖子粗的吼，然后他想起来说：“你不也是躲了我哥一年多怕他揍你。”

　　林峰撇撇嘴不说话了。

　　他们的关系从那以后变得很好，再也没有真的打过一次架，连正经的吵架都屈指可数。后来高城父亲工作调动，高城也跟着走了。临走前林峰把一个AK47的模型给了高城，那是他花了一整个暑假瞒着所有人一点儿一点儿的做出来的。那个模型被摆在高城的卧室里一直到现在。

　　他们有时候会写信。高一的暑假，林峰第一次被女生甩，他跳上了火车跑到北京来找高城。两个人偷了家里的酒喝了一下午，最后不敢回家就找借口学校有活动在外面的草坪上睡了一夜。也是那个假期他遇见了郝棋。

　　后来高城考上军校后失恋，他也陪着高城喝了一下午啤酒，他们也用和当年一样的借口在公园里睡了一晚上。

　　在他们眼里对方好像永远也没长大，虽然肩上星星越来越多，年纪也迈进了三字头。他们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无话不谈，有些事虽然可能不能第一时间的分享，但早晚都会毫无隐瞒。林峰到了一个地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当地特产寄给高城，而高城也一样，有了什么东西也会留一份给林峰。

　　林峰和郝棋在大学里谈恋爱最火热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因为约会疏远过高城。他们分手的时候很和平，虽然两个人各有对错，但高城还是下意识的站在林峰一边。

　　林峰和郝棋分手后没有喝醉，反倒是高城喝醉了。他大手大脚的拍着林峰说：“以后我给你找个好的。”他知道林峰对这一段感情全身心的投入，他不止一次的说过等毕业了，稳定了，就和郝棋结婚。

　　林峰听完却突然把头埋进臂弯里哭了。高城看着他自己也觉得眼眶发热，好歹忍住了，不知道劝什么好。最后他说：“女朋友没了就没了，还有兄弟陪你你哭个六！”

　　林峰闻言破涕为笑，说：“你能给我生儿子？”

　　高城咬牙切齿的说：“活该被甩！”

　　然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林峰上火车走的时候高城去送他，他拍了拍高城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上了车再也没回头。高城觉得在那一瞬他最好的朋友像是忽然老了十岁不止。

　　傍晚的山上，夕阳把一切都染上怀旧的影子。高城想起自己跟袁朗有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夕阳下，坐在一个小土坡上。那时候袁朗靠着身后的石头，两条腿懒洋洋的伸着，他的身上全是土，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嘴里叼了根草叶，一脸的悠闲自在，好像他不是在满目黄色的土山上，而是在热带的海边晒着日光浴。

　　高城坐在旁边扭头看他，好几次想说太阳都下山了你还晒什么，但怎么也没有说出口。也许是在那时候，他看着袁朗完全放松带着笑意的脸，心里意识到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但那时他还没有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明白，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然后二话不说去找林峰让他给他一拳把自己打醒。但后来等他终于想清楚了后，却已经太晚了。他知道林峰就是把他打死他也醒不过来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最好的朋友了。

　　山上的风吹过他被汗打湿的衬衫让他清醒了一下，耳边林峰还在滔滔不绝的数落他们小时候办的傻事，他打断林峰，说：“我……我之前说的那个事儿，我忽然有点儿想告诉你了。”

　　林峰来了兴趣，说：“那就赶紧赶紧说！这么磨磨唧唧可不像你。我看该是我给你扎小辫才对，高小姐。”

　　高城给了他一肘，说：“我不告诉你是谁。反正，反正，我心里有人了。等定了我再告诉你。”

　　“你还没跟人家说？！”林峰被打得有点疼，一边用手揉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拔高了语调问。

　　高城有些躲闪，说：“等我回去，要是不成就算了。”

　　林峰看着他有些奇怪，问：“那要是成了就告诉我呗？”说完拍拍他的背，说：“我还头一次见你这么犹豫不决。放心吧，就你那小脸美的肯定成功。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嫦娥下凡。”

　　高城想起袁朗被油彩画的乱七八糟的脸笑了，说：“肯定不是，后羿还差不多。”

　　说出来后他和林峰都愣住了。高城转过头，看到林峰一脸的惊讶。

 

　　第 10 章

 

　　10

　　过了好一会儿，林峰才说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高城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有些轻松，这么长时间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忽然有了人分享。

　　林峰皱起眉头，嘴巴张了好几次就是没有话说出来。高城莫名的有些想笑，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峰瞪了他一眼，说：“我要是想出来想说什么我能不说？”

　　高城噗嗤笑了。林峰终于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他还有些不信的问：“你真的不是报复我没早告诉你我跟郝棋的事才编个谎话吓唬我？要是，那你成功了。”然后伸出拇指比了比。

　　在他急切希望高城肯定的眼光里，高城摇了摇头。

　　林峰把手收回来，一脸的困惑：“你以前没有啊。”

　　高城抿了抿嘴唇，说：“我遇见他之前，从来没有。”

　　林峰抬手捂了捂脸，说：“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我不是开玩笑。”

　　林峰快速的说：“我知道。”

　　高城点点头，林峰问：“你打算告诉你父母，你哥哥姐姐吗？”

　　高城摇头，说：“不知道，要是成了，肯定会的。要是不成就算了。”

　　“光你还是他也？”

　　高城犹豫了一下，说：“他也是，他比我还要早。他可能会劝我说我这是一时糊涂吧。”说罢苦笑了一下。

　　林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现在整个人就像被扔了个炸弹在头上，冲击实在有些大。于是他说：“我现在给不出什么好意见，我已经懵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跟我说一声，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高城没想到林峰会是这个反应，他下意识地说了声好。过了一会儿看林峰没有再说别的意思，他忍不住问：“你就就没有别的要说？”几乎有些责备的意思。

　　林峰翻了个白眼说：“你让我说什么？你从小就犟的跟头老黄牛一样，我要是能说动你就怪了。再说，这种事肯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说还有个屁用。白浪费自己口舌。”

　　高城笑起来。林峰也扯了个笑，可心里知道这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他可以说比谁都了解高城，虽然他们俩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可高城从来不是随便的人，尤其是对这种事。高中毕业时分手的女朋友，高城直到好几年后喝醉了有时还会叫她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叫了，林峰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从七连解散后高城整个人都变了不少，他越来越稳重了。林峰觉得这是好事，因为相比同年龄的人，高城身上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天真。他曾经很着急，也提醒过他，但没有起作用。最后七连散了，高城摔了个大跟头。但他很快就站起来了，而且站的比以前更笔直挺拔。

　　林峰找个地方坐下，也把高城扯过来，说：“你有些事儿从来藏不住，怎么这事儿就这么藏得住？多久了？我真是一点儿都没发现。”

　　高城坐下后说：“我是侦察兵，让你看出来我还混个六。”

　　他这话提醒了林峰，他问：“你那个……那个预备役，也是当兵的？”

　　高城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半天停不下来，知道林峰不耐烦的捅他他才顺了顺气说：“你从哪弄来的词？”

　　“那你让我叫什么？”林峰抱怨。

　　高城一想倒也是，虽然还有点儿想笑，但忍住了，说：“嗯，是当兵的。”

　　林峰看了他一眼，语气复杂的猜测：“你那个班长？”

　　高城被吓了一跳，他知道他说的是史今，赶紧摆手说：“什什么啊，你这哪跟哪。”

　　“他走的时候你不是伤心了挺久吗，再说那几年你可没少跟我显摆他有多好。”

　　林峰又随便猜了几个，高城给他打住了说：“你别猜了，猜不着的。反正，反正以后不管成不成我都告诉你行了吧。”

　　他真的有点儿怕林峰把他们认识的每个当兵的都说一遍，而且这事儿林峰是做得出来的。他心里有袁朗，而他是个男的。但不是因为他是男的他才会想他，而是因为他是袁朗。所以当林峰把别人猜进来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尴尬。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