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HE)魂兮归来+番外 作者:谢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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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先生失望,所以尽力让自己成为你喜欢的那副模样。‘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首诗,是你一字一句,亲自教我的。先生,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成为像你这般,完美的人。先生,我真的,是想的啊……”
庭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梅长苏不确定他是否哽咽。
他从来,不知这孩子心里,竟藏着这么多事。
他只知道,尽自己所能去教导他,却忘了,去好好地疼疼他。
萧庭生走至今日这地步,他梅长苏又何尝不是难辞其咎!
只是……
梅长苏闭着眼,心底微叹。
庭生固然让人悲悯,可其通敌叛国,此等罪责,又该让人如何饶恕啊!……
“先生,”庭生似是用头蹭了蹭梅长苏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这一个月来,你多次问我,为什么要叛。如果我告诉你,从我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下了反叛的决心,你信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梅长苏终究还是开了口。
“……在我从掖幽庭里出来三个月以后。”
梅长苏一颤,竟是……这么早?!
“从那里出来后,我就下决心要往上爬,不断地往上爬,爬至权力的最顶端,让这天下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可以不要我,可以唾骂我。所以我努力地讨你,讨义父,讨周围所有人的开心,因为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不要我。后来,我把你和义父给予我的钱财权势一点点积累起来,权当为了将来打算。当一切准备得差不多时,我便利用它们去收集消息,刚巧打听到,我的身份或与当年赤焰之案有关。如此,根据我的年龄,还有你和义父对待我的态度,稍稍推测一下,便不难发现我,究竟是何身份。”
“你还真的是,聪明至极……”
“在那之后,我用尽我能用的一切手段,去攫取权力,获得人脉,积累钱银。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真理,权力才是一切。只有有权,你才能保护你爱的人,伤害你恨的人。而我想要保护的人,就是先生你,和义父。对我来说,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人,是我,最爱的人。可笑吧?萧庭生居然也会说爱……也会知道,什么是爱……”
梅长苏沉默了下,“你既尊重景琰,那现下,又为何要……”他还没说完,庭生却是握上了他的手,声音低沉幽微,“先生,人心难测。不止他人之心难测,己身之心更是难测啊。”
“义父渐渐有权之后,我已猜到了你们的目的。我知道,有你这个江左梅郎麒麟才子的帮助,他最终会当上大梁的皇帝。那时,我的确是想过放弃的。让我爱的人,去保护另一个我爱的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后来呢?他放任你随军出征,放任你去苦寒北境,放任你,为了这个天下,献出己身。最后,他得了皇位,得了天下,得了后代,可是,你呢?你得到了些什么?一个人差点死在那北境异乡,这便是你的结局!……”
庭生闭了闭眼,平复呼吸,“我小心翼翼地把你交付给他,满心期待地他能许你一个太平半世,安乐余生,可他,却把你给摔碎了……先生,你让我如何忍得住,让我如何宽容得起来?我不爱这天下,更不会为了这天下,置我所爱之人于危险之地!我只愿用这天下,换那人,一生安乐,无忧无虞。”
话语一落,室内在没有其他声响,只有两人寂静的呼吸声。
梅长苏轻颤着如翼双睫,压抑住心中那怦然的响声。庭生却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腿上,望着被金黄阳光镀得好看的先生。
“……你,”梅长苏颤抖着开口,“你就为了这事?可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为什么,又要背叛景琰?”
庭生一愣后苦笑道,“先生,一而再,再而三,你没听过吗?义父肯为这天下舍你一次,必将会再舍你第二次,第三次!可你,终究只有一条命……下一次,不会这般好运。”
“景琰那是不知道!”梅长苏喊出声后方才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了顿,“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真相。他若知道真相……”说到这,梅长苏的声音却是淡了下去。
知道真相,景琰会如何呢?
【——我以为,他会信我的。】
【——原来,你不信我。】
他沉默了。
庭生一动不动地盯着梅长苏,自然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他轻叹一声,就着这个姿势双手环抱住梅长苏,安慰着说道,“义父,还是心疼你的,我看得出来。”
只是在他看来,这般心疼,还不够。远远不够。
可是,不够又能怎样呢?
先生心甘情愿,而他,现下已伤害了自己最敬爱之人的萧庭生,有什么资格再说出这种话?
庭生的眉目间荡漾着淡淡悲哀,无人发现,无人在意,更是,无人心疼。
“我自是希望义父和你能好好的。先生你,现下以身体为紧,暂且别想太多……”他深吸一口气,“只是反叛之事,先生,除你和义父之外,我还有一个要保护的人。”他顿了顿,“那就是我自己。”
“萧豫珏出生了,他是太子,我是‘挂名王爷’,先生你说,将来会发生些什么?他若发现我是祁王后代,是对这皇位最有威胁的人,定会给我安个罪名御赐一杯毒酒!就算他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可待他一日日长大,自也会清楚我这个眼中钉对他的威胁,从而欲除之而后快。我若要自保,除了反叛,没有他路。这也是我……最大的心结。”
若当初萧豫珏没有出生,若当初梅长苏没去北境,甚至,若没有儿时一切埋下的恶果,他萧庭生,又何尝不愿只做个简简单单的孩童,调皮捣蛋,承欢膝下,无忧无虑?
可是一切,早在他被丢进掖幽庭的那天起就已注定了。你让他何从摆脱,让他何从摆脱!
“庭生,你为何总要以阴暗面看他人?你若好好待豫珏,他定会把你当作亲兄弟一般看待,绝不会欺你害你。”说这话时,梅长苏神情苍凉,像是个为了孩子操碎了心的长辈。
“可是先生,”庭生把玩着梅长苏垂下来的长发,声音淡淡,“祁王也曾是老皇帝最得意疼爱的长子,最后,他还不是被他的父亲,我的爷爷,逼死在牢狱里面?皇位之上,从来没有骨肉亲情,只有血海纷争。先生,这些,你到现在仍不知吗?”
“……”
梅长苏缓缓睁开眼来,鲜红一片的眸子里没有焦距。
“我知。但我以为,你们,是不一样的……”
他以为,萧景琰和庭生,与那老皇帝是不一样的,即使身处皇家漩涡,仍会初心不改,风骨如昔。
庭生一愣后,却是沉默了。
良久后,梅长苏听到了腿上传来的低沉声音:“是我,让先生失望了……对不起。”
对不起?庭生对不起的,又何止是他啊……
梅长苏再次闭上眸子,轻叹一声后摸上庭生的头,拍了拍,“是我当初,没有多加关心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庭生一怔,苦笑了声,“先生你还真是……拥有我永远都无法达及的宽恕仁爱啊……”
梅长苏没说什么,只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庭生的头,似是安抚。庭生眯着眼,享受着他的先生难得的抚慰。
一时间,倒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窗外趴着花甸旁的小懒猫“喵”地一声打了个哈欠,给这懒洋洋的午后添上几分温馨。
梅长苏听见,嘴角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笑意,可一笑后,又是长久的愣怔。
“先生……”庭生蹭了蹭他的手,“你还记得你教我的书法八诀吗?”
梅长苏还没开口,他就兀自接了下去,“点要如高峰坠石;横勾要如长空之新月;横要如千里之阵云;竖要如万岁之枯藤;竖勾要如劲松倒折,落挂石崖;折又要如万钧之弩发;撇要如利剑断犀象之角牙;捺要一波常三过笔。”
梅长苏没想到这孩子把他曾教授的一切都妥帖安放在心里,抚摸着那柔软头发的手慢了几分,“你倒是记得清楚。”
“我还记得先生那时一边念着八诀,一边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写字。当日情景,永世不忘。”
那一日,也如今日般阳光正好,先生的眉目更是温柔甚今,舒展得像一池春水,让所有游离孤渴的蜻蜓,都想皈依停靠。
庭生的手抚上梅长苏清癯的面容,“点是这个点……”他的手指停留在眉心。
“横勾是这个勾……”他描绘着梅长苏的眉毛。
“横是这个横……”他抚平梅长苏额间隐约的抬头纹。
“竖,要如万岁枯藤……”他的手从眉心流连至梅长苏的鼻尖,轻轻地刮了下。
“竖勾,要如松倒折,落挂石崖……”他顺着,捏了捏梅长苏清癯的脸庞。
“折要如万钧弩发……”他的手指往上,勾勒了梅长苏轻颤的眼角。
“撇要如利剑断犀象之角牙……”他倏地往下,触上梅长苏柔软的唇,轻轻往左抹了抹。
“最后……”
梅长苏感觉庭生起身,压抑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似是有人倾身而下,罩在他上面。
然后,有道温热的触感自唇上蜿蜒着行过,最后轻颤着离去,庭生的声音喑哑,“捺,要一波常三过笔。”
这一下,两人再也不能心如止水,再也不能,好好的只当个先生,当个孩子。
一波三过笔,是长如秋水绵绵,是重如青山绵绵,是纯如白云绵绵,是哀如别离绵绵,更是,柔如情意绵绵。
梅长苏一颤后抓住庭生胡闹的手,轻叱道,“别闹!”
呼吸,却是乱的。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会,怎会……
庭生看着他的先生,少年疏朗的眉目中是内敛的深情。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放肆,也是他最后一次如此放肆。“我没闹,先生。”
他说,“我要走了。这,或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
他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也没想过要害义父。”
他说,“这场闹剧,我会亲手结束它。”
他说,“长苏,我不会让你失望。”
最后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他说……
“先生,如果来日我还能活着见你,你能不能还我,一波常三过笔的一捺?”
刹那,万籁俱静,阳光倾灭,小小的屋子,偌大的天地,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梅长苏再也平复不了紊乱的呼吸,再也定不下那早就纠乱如麻的心神,他颤抖着开口,“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庭生没再说话,起身走至门边,打开那道锁着他的先生的大门,明明外边阳光灿烂,他却觉屋内,才是他一生向往所在。
顿了顿,他向那端坐于楠木椅上的男人作了平生最后一揖,爱极、慕极、怜极,亦敬极。“先生,再见。”
最后一句话,竟是永别。
第二十三章/梦已梦尽
庭生出了那关押着梅长苏的屋子,走至中厅时不料遇见了沈承。沈承靠着柱子,斜睨着他,看来已是等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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