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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累极了，急需稍事休息，然而他目光扫过，却并没有选择在小径边上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落座，而是举步走到空旷处一块突兀的石板边看了看，腾身而上，振衣趺坐。

刹那间，五色圣光纵射而起，交织成笼，将他与他所在的空间完全困住！青莲大悲忏慧、黑莲大定藏海、金莲大智照宇、赤莲大忍戒怒、黄莲大慈化裟，华光流转中五色莲花之影逐一幻现又归于寂灭。五莲轮转之中，麒麟星身躯颤抖难支，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脸上滚落，呻吟中，心口魔剑被缓缓压回体内，更隐隐透出水晶般的白莲之影。

“麒麟星”惊怒交加，举掌便图破阵，但即使是毫无武感的我，都不难看出，他确实已经气空力尽，强弩之末，倒下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为什么……偏偏要选阵法中心的那块石头去坐啊！”我简直目瞪口呆。

“因为那里太突兀，他反而认为不会有什么陷阱。”玄衣素还真不知何时已从树冠上降下，凌空站在我身边。

 

我偏过头看看他的神色，那张儒雅的脸上神情平静，无喜无悲。我想起了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五莲大阵果然能引动白莲灵心，克制异识哎。素贤人，你曾说这个计划是麒麟素提出来的？他什么时候提出的啊？你们明明今晚才见面而已。”

玄衣素还真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那甚至称不上一个笑容。他没有持着拂尘的另一只手从玄色道袍的大袖中伸出，摊开，掌心托着两枚——月饼？

我惊奇地接过来看了看，就是月饼没错。为了这次中秋聚会，我们提前购买了不少吃食，在选购月饼的时候，考虑到十二宫的体型问题，专门选择的是东海堂的散装迷你月饼，每个只有30克，我拇指食指合拢就能圈住的大小，都是独立包装，口味多种多样，特别适合聚会分享。说起来，闹了这半晚上我还真是饿了呢，素贤人你真是善解人意大好人。我感动地撕开包装，一口咬掉了大半个。

素还真的嘴角抽了抽：“道友请细细观察……”

呃？不是给我吃的吗？我愕然地举起剩下的半个月饼看了看：“没问题啊，昨天买的时候我看过保质期了，新鲜的，味道不错，就是莲蓉有点儿过甜，最好能就着普洱茶吃。”

嗯？莲蓉？

我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手中的半个月饼，是莲蓉馅儿没错。再看看另一个还没拆开包装袋的，上面赫然标注着“五仁”。

“不错。那一刻他纵身逃逸，却在与我错身对掌之时，趁机将这两枚月饼塞入我掌中。五仁、莲蓉，便是暗示我五莲之力或可建功。”素还真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阵中苦苦挣扎的麒麟星，声音变得悠远，“吾虽无此段经历，但向叶小钗心语询问之后，再加上前辈的指点，自然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这也行！素贤人啊你真的不是想太多？我觉得只是麒麟星不喜欢吃这号点心，随手塞袖子里打架的时候掉出来了吧。-_-||

 

“素还真，下一步你计划为何？”大前辈就算压低了声音也还是辨识度极高，云兽面具之后，几乎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双眼缓缓睁开，神光湛然，“吾希望你能尽力保全麒麟星，莫使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哎哟喂我怎么忘记了这一点！麒麟素如果预知了自己会被异识控制，并且留下解决之道的话，会不会选择自我牺牲？毕竟他曾经留下过那样一封信——“素还真不重要，素某只是通往和平路上的一块砖瓦。吾，心甘情愿，只望后人走得更平顺，更舒坦。素某此生足矣，因为吾深知，在吾身后，还有好友你们永远不会放弃这项共同的心愿。身死俱灭，不必为吾心疼，如果素某将成武林祸害，请毫不留情将吾杀了，不可让吾愧对这片吾珍爱的大地。”

……这么多前辈高人在，一定有办法的吧！我的心都揪紧了。

高天冷月，纯白披风轻扬如苍鹰敛翼。叶小钗旋身落下，目注素还真，沉静如大地深藏。那双眼睛纯澈宁静，透露出毫无条件的信任。

只是那样深深的一眼，叶小钗便转过身，提步向华光流转的大阵走去。速度不快，却极为坚定，长风拂起他纯白的披风与雪色的长发，像一曲无声的歌。

“不可！”拂尘轻扬，素还真闪身阻住叶小钗前路，从肩头微微侧首回顾，侧颜在明月辉光下犹如珠玉。“叶小钗，你是想要以身为替，进入阵中，趁机将异识引入自己体内然后替麒麟星一死吗？”

叶小钗并不回答，他的目光专注，只注视着前方。即使经历了那么多过往，终于晋升先天，招可毁灭创生化运天道，他骨子里仍然是当初那个刀行无悔剑心执一的叶小钗。

擦身而过时，素还真抬手覆上他的肩头：“哈，说是许久不见，但叶小钗仍然是素某所熟知的刀狂剑痴啊。你的心情，吾都明白……放心吧。”素还真唇角微微翘起，“素某不会牺牲自己，素某不会放弃任何人。”

 

45、

 

五色异彩漩衔流转，五莲大阵运转不息，麒麟星的身影在华光之中渐渐不复清晰，作为一名高度近视，我已经很努力地用手指压着眼镜框向上推，也还是看不清阵中的情况。全神贯注之下，冷不防手里捏着的月饼被谁抽了出去，回头一看，是小易。

 

“你还有空吃宵夜？”小易显然也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气还没喘匀，对我的看似悠闲表现出极大的愤慨。

“哎哎哎别捏坏了，这可是素贤人亲手递给我的，必须带回去装盒珍藏。”我赶紧伸手去抢，然而比我的手快一步，另一只手已经将月饼拈走，是刚刚赶到的宸境。

“素贤人亲手递给你的？”宸境一副探（ba）索（gua）的语气，把月饼凑到眼前。

我其实挺好奇她穿着汉服跑步是个什么画风，还没来得及吐槽，她已经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五仁的？哎呀好友，素贤人是有多不待见你啊！”

喂你想太多了！我顺口将“五仁”与“莲蓉”两枚月饼中隐藏的信息简单向她们说明。

小易赞叹地点点头：“当时麒麟素已经意识不清了，还能凭借身边随手可得的东西向我方传递信息，真不愧是素还真。他就是那种被逼到最恶劣的情境下都不放弃努力的人啊。”

“我觉得玄衣素并没有把话说完。”宸境伸出食指，“月饼上有四个字，他只解释了‘五’和‘莲’，还有‘仁’和‘蓉’呢？”

我觉得她玩侦探游戏有点儿走火入魔了：“喂你以为是下午玩狼人游戏的时候呢？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能从果盘里面取到两个合适的月饼就不容易了，哪儿能一点冗余信息都没有？那时候麒麟素已经在跟异识争夺身体控制权了啊！要是能有余力完整传达信息，他不如直接大声说给咱们听了呢。”

“永远不要小瞧素还真。”宸境严肃，“也不要小瞧一只脚踩汉服古风霹雳茶道香道的狂爱古典文化的多脚蜈蚣！你看这个‘仁’字，从人，从二……”

“意思就是你很二。”我打断她，目光追着玄衣素的身影，他脚步轻快地向阵中行去，身后，欲追随的叶小钗被云兽前辈拦了下来。

宸境噎了一下，跳脚：“意思是复数的人！是两个人！是两个素还真，是素还真此刻的一人双化状态！追究字义可以追溯到相互亲近！《大学·中庸》里面说，成己，仁也；成物，知也！仔细想想难道不微妙吗？”

“首先，素还真没读过《中庸》吧。”我斜眼看她，可惜镜片反光减低了杀伤力。

“难说，毕竟他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反对我的居然是小易。

说得好我无言以对。瞪：“算你有理，可这有什么用？”

宸境倒是爽快：“我要能想得到我也是素贤人了。不过我们可以再来看看剩下的这个‘蓉’字……嗯，关于芙蓉莲华这方面的联想应该是首先可以排除的。”

“我同意，”我也认真了起来，“可那也是最广泛的解读了，排除之后还有什么？”

小易掏出手机来百度：“《说文解字》中提到‘蓉’是不吉的苦相……”

这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凑过去看：“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我们都知道素还真受苦了，但是要怎么解决？麒麟素一定留了暗示给玄衣素……”

“几位道友，确实聪慧过人。”这夸奖竟然是来自一旁提灯宁然的照世明灯，我立刻精神一振。照世明灯柔和的声音随着灯光接近：“‘五莲’是困敌之阵，‘蓉仁’方为解决隐患之法。”

宸境屈指敲击着额头：“玄衣素布置计划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来着？嗯……午夜……阴极一阳生……东方属震位……草木……啊，草木莲华，二者相容！”

“容者，包含、接纳也。”灯光下，照世明灯的神情悲悯温柔，“想要莲华无染、灵心无隙，唯有素还真完全包容、接纳他的自我。”

完全的包容与接纳？什么意思？本命啊我没什么慧根，您能解释清楚点吗？我睁大眼。

“一体可三化，双身本一人，去除我执，不生分别心，方可证智慧清静、般若琉璃。”云兽前辈纵身半空，圣耀三千，高亢清亮的清圣之音，如当头棒喝，如醍醐灌顶，入耳时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一片透亮。再看阵中，五莲异彩在旋转之中渐渐相互融合，竟然成为一片纯白……

白光之中，那熟悉的白发人影缓缓地侧首、转身，莲冠漩眉，丰神如昔。

 

46、

 

烟波定处，白莲还真。

“是素还真，素还真啊！”望着迷雾中缓缓转过来的那熟悉的眉眼，我激动地叫出声来，睁大高度近视的双眼想看清渐渐散去的雾气中终于归真不染的清香白莲。突然眼前一晃，叶小钗闪身冲到白雾之前，反手扯住身后因为行动急速而高高扬起的纯白披风，一旋身，披风已被扯下，随着他的动作飘扬若帜，在我们的眼前张起一片行云流水一般的屏障，再看时，纯白披风已裹在了素还真身上，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素还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叶小钗甩披风的动作真是帅得让人恨不得喊Encore，可他为什么要忽然冲上去抢素还真的风头？我扭头看看两个和我同样瞠目结舌状的小伙伴和眸光如水唇角带笑的照世明灯，选择不懂就问：“本命啊，叶小钗这是在干嘛？”

“唤吾慈郎便可。”照世明灯对我奇怪的称呼忍耐到了极限，不过这个问题他似乎很愿意回答，清雅诚挚的笑意之中带着一丝狡黠，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嗯……白莲归真，不染红尘，此刻的素还真，想必是……赤子一般了。”

哦赤子之心嘛，纯真如婴儿一般的素还真，我懂，我哉……等等！赤子？慈郎啊你说的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想象了一下那白色披风下，新生的素还真“赤子一般”光洁美好的肢体……以及叶小钗在众人之前解衣相拥的那一幕……不行我要流鼻血了啊！！！>0<

 

“素还真，你无恙乎？”大前辈清凌凌的声音，把我从瞬间脑补了十万字的场景描写中生生浇醒。

“有劳各位前辈、好友挂心了。”素还真带着笑意的儒雅声音，永远那么让人安心。他向从植物园四处先后赶来的不动城诸人一揖为礼，“此次劣者能得脱险，多蒙各位相助。”

“不用客气，你没事就好。”乱世狂刀将金狮宝刀还至肩后，豪迈地摆摆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素还真，你体内的异识已经成功炼化了吗？”原无乡追问。明明他早已摘下了银豹面具，但此刻的表情却很像一只好奇的猫。

傲笑红尘也肃颜：“希望你将事情原本说出，不可隐瞒。”同样是关心，可话从耿直的傲杯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有点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