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也不计较，沉思道：“此刻想来，劣者大约是在三个月前被幽魂、唐绝所擒之时，被他们将一枚异识植入心脏。此后虽身体并无不适，却偶有不可解释之行为，以‘借人间考验吾等是否受到异识感染’为名，劝说众人分批前往人间，也是那时的举措。而那时，吾自己并不觉得所言所行有丝毫的不合理，直到来到人间，似乎时空的遥远削弱了异识的能力，我才逐渐发觉，自己的意识似乎隐隐受到过潜藏的影响。”

“嗯？那就是说把我们送到人间来，是异识的作为了如此行事，对他们有何好处？”倦收天皱眉。

“能让吾等远离苦境战场，这段时间，它们定然少了许多制衡，哼！”玄武忿然。

“只有这样的原因吗？”原无乡的快雪银钩又变回手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异识影响了素还真，大可以让我们的任何计划露出破绽，有无数方法可以戕害吾等，何必用这样间接曲折的方式行事？”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是人间？”宸境举手，问出了我们三人心中共同的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人间？被丢到“过去”的玄衣素还真、在苦境已经陨落的皓月光和流星行、还有那神秘的黑暗道……为什么会集中到人间？人间和苦境，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

“时间……是线性的吗？”素还真侧头望向我们。

啊咧？城主大人您不要在这时候聊量子物理学！没人怀疑你的学习能力！

素还真含笑看向照世明灯：“哈，慈郎，黑暗道的秘密，今天可保不住了。”

“嗯……”照世明灯手中的提灯举高了些，“你姑妄言之，吾姑妄听之。”

“好吧，那素某便说说自己的猜测。”素还真在“猜测”两字上特别加重了读音，“苦境与人间，并非毫不相关的异界，而是同一世界在无尽时间之轴上的两段。人间，就是苦境久远的过去，抑或是，可能的未来。正是时间轴的牵引，才使在苦境失去了‘时间’的存在，可能出现在此处；也正是因为时间轴的隐秘联系，才让来自九轮天的异识，想方设法将我等诓来此地，试图让吾等错手毁了人间。人间不存，苦境亦将不存。而黑暗道，连接的不仅仅是空间异境，也同时是一条于时间罅隙间穿行的隐秘通道！吾……猜的可对吗？”

 

什么啊！人间和苦境，是过去与未来？这个设定恕我无法接受啊啊啊！这一点也不科学好吗？还不如说是星际迷航你们都是外星人算了呐！我整个人都化为了一张炸.gif。

小易拽拽我胳膊：“别慌，看看照世明灯怎么说。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地质学研究不是说地球在这一纪生命产生之前也不排除出现过生命演化的可能吗？同一个星球在漫长时间中经历几次独立的智慧生命演进也不奇怪啊。”

……所以说你究竟为什么能平心静气？我宁可相信人间和苦境是平行宇宙也好过是过去未来啊！

照世明灯含笑看了一眼怨念到要撞树的我，抬手在我肩上轻轻一按，不置可否地：“嗯？素还真，你的想象力总是十分丰富。”

我稍稍放心了一点：“慈郎慈郎，你的意思是说素还真猜错了是吗？虫洞什么的也太科幻了！”

照世明灯眨眨眼——我忽然发现貌似温柔无害的慈郎，有时候故作无辜的神情竟然跟腹黑起来的素还真很相似。“这嘛，结果是好的便已足够了不是吗？天华道友又何必纠结于此等细枝末节？”

喂我知道你是道家天真君但是别给我打太极！请正面回答！可惜我满满一肚子的气势，在对上本命含笑的目光时忽然一下子就没了。我乖乖地点点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闭嘴……

“啊。”听到素还真说心脏曾被植入异识之后便目光一直在素还真胸口徘徊的叶小钗岔开了话题。

原无乡习惯性地翻译：“叶小钗问，素还真你的身体当真已经毫无隐患了吗？心脏是否有损？”

素还真抚按心口，有些得意地一笑：“吾寻回了丢失在过去的另一半自己，此刻不但炼化异识、灵心如初，更对异识有所抵抗，回到苦境，相信也从此不再惧怕异识为虐了。”

“素贤人您是把异识当疫苗给用了吗真是可喜可贺……”吐槽已经成为本能，即使大脑濒临当机，我还是顺口接了一句，话音没落就被四面射来的眼神穿成了筛子。

 

47、

 

素还真历劫而归，消灭了异识，此次人间之旅也算是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众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就在此时，一声梵唱彻响，我悚然一惊，回头去看那位摘下云兽面具的前辈。他的眉眼艳丽，唇角上扬似天生带着笑意，但周身那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言靠近。

“往日之因，今日之果。本相因何而缺失？灵心因何而圆满？素还真，你可明白？”佛门前辈庄严地开口。

素还真微微一怔：“说来颇有侥幸，若非恰在此时此地遇到吾之半身并顺利融合，即使前辈与众位控制了吾不致为害，但也怕是难逃剖心而亡……嗯……计算总有不到之处，却有无数同志性命系于劣者筹谋，今后，劣者当更加谨慎行事……”

大前辈拂尘劲甩过肩，秀丽的唇角上扬：“非也。往日种因，乃是你一心愿代替叶小钗受劫，不惜舍弃半身，投入时间洪流；这一念之动，为成全他人而生，澄澈光明，毫无私心，今日结果，却是成全了自己，明心见性，因祸得福。而正是因为你当初救下了叶小钗，这些年来，他才能够持刀抱剑如叶随莲，与你一路并肩。其中因果，你意会了吗？”

“好甜！”宸境捧脸，“素还真因为救了叶小钗所以救了自己，兰因絮果什么的不能更美好，嗷嗷嗷官方真大手！书大亲自发糖！”

脑补自重啊姑娘！我瞪她。

 

一旁小易又默默递过来手机，我低头一看，“咦？素神人并不是毫无私心呐。”照念：“因为素还真是自私的人。但一直以来，在素还真心中，叶小钗的重要性无可取代。——出自《风起云涌Ⅱ》第24集。”

“此言，可当真是素还真你的意思？”傲笑红尘皱眉，沉着的声音更低沉了些。

素还真略感尴尬地测过身去：“哎呀这……咳，的确是素某所言。”

傲笑红尘瞪着他，我以为傲杯会教训他身为苦境栋梁，怎可心存私念什么的，没想到，傲笑红尘瞪了他一会儿之后就摇摇头走开，去找朱雀宫叙谈了。

“傲笑前辈居然没铁面斩无私什么的，略OOC啊？”我摸下巴。

“天华道友以为，卫道者须如天道无亲吗？”照世明灯温雅地开口，他的声音里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我偏过头去看他，在他柔和的眉宇间竟存着一丝愁绪。

“愿听道者论道。”原无乡凑了过来。

“论道不敢。慈郎只是认为，至人非人，承担重任而完全没有私心牵念之人，其实行不长远。这尘世间风霜太重，若无心中一点明灯不灭，意志再是坚强，也有崩毁的一天。”照世明灯目光温柔。

叶小钗向这边望来，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他走近前来，弯下身在地上划了几个字。

借着照世明灯的灯光，我看清了，那是『英雄无惧是多情』。

我不是太懂他的意思，只觉得他深褐色的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小易翻手机：“在《争王记》那段时间，不二刀问叶小钗什么是刀，叶小钗的回答是‘英雄无奈是多情’……”

照世明灯轻轻地笑了：“久远之时，叶小钗你与吾千灯石畔匣剑帷灯，当时吾一再告诉你，要达到剑的极致，必须不存有任何情感。”

叶小钗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没有情感，就不会心软，不会有破绽……吾希望你为吾好好保重你自己，而素还真，却将你引导上一条有情之路。”照世明灯微微仰起头，闭上眼。

“耶，慈郎，事实证明，吾的道路更适合叶小钗啊。”素还真原本在跟大前辈回报着什么，此时却扭过头来插了一句。

照世明灯一笑默认：“若对世间无情，又如何能坚守这一条充满牺牲的淑世之路呢？当吾第一次看到叶小钗剑上新境，刀以毁灭、剑以创生，化运天道之招，乃开天地元相，吾便知晓，这些年来，你终究是对的。”

素还真眉眼舒展，无声地笑了。在他的凝望中，叶小钗也回过头来与他相望，忽然又低下头，在地上划了两行字——

『爱回红尘心重生，持刀抱剑了化苍鹰。』

看到那两行字，素还真的笑意简直掩饰不住，眉梢唇角都是春风十里。

 

看着那两位相视而笑，气场融洽的样子，我长出了一口气，戳了戳人形辞典小易同学。

“他们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各个都很深意的样子？道家也要学佛门禅宗那样打机锋？

小易想了想：“《小王子》，你看过吧？”

我点头。

“里面有句话，因为爱，而爱上一个人，因为爱上一个人而爱上这个世界。爱是无私的，也是自私的。你明白吗？”小易快速百度出这段话递给我看。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我好学不倦地冲着素还真问：“素贤人，是小易说的这样吗？”

素还真轻咳一声：“耶？是时候与诸位同志商谈下一步行动了。”说着便向那位大前辈的方向飘去。

“我知道你听力没毛病肯定听见了，回答一下嘛！不是说好了不懂就问？”我不死心地追上去。皓月光和流星行看看快步走开的素还真又看看叶小钗，头碰头偷偷笑了起来，皓月光又推了流星行一把，金发的硬挺少年才奓着胆子故意问：“叶小钗，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素还真飘走的速度更快了，被留在原地的叶小钗脸红到耳尖，停了停，举步跟了上去。照世明灯摇摇头，也低低地笑了。

 

“如此，吾等便可放心回归苦境了。”玄武向照世明灯走了过来，“道者，请问是否可以借助黑暗道之力量联系卜相机关，接引吾等尽快返回？离开这一段时日，不知苦境近况如何。”

傲笑红尘听了微微点头：“也好，既已消除异识之患，吾等正该归去。”

宸境一听，立刻提着裙角飞奔了过去：“前辈前辈你这么快就要回去？多住些日子好不好？时间穿梭应该是可以修正的吧，不用那么着急……”见傲笑红尘神情严肃，她干脆耍起赖，拉住傲笑红尘的剑鞘，咬手指捏手帕各种撒娇，“嘤嘤嘤前辈麦走啊！打滚抱大腿求卖萌到一百章啊……”

傲笑红尘一贯严肃的表情有点裂，我猜他虽然养过小侠，但小侠肯定没这么黏糊人。

素还真失笑：“耶？傲笑前辈与这位宸境姑娘相处想必融洽，不妨多留数日，吾等分批陆续回归即可。”

这边讨论得热闹，那边原无乡轻轻碰了碰倦收天的肩：“好友，要日出了。”

“嗯……”倦收天昂首东望，一天中晨曦初露的这段时间是他的最爱，只要可能他都不会错过静静观看日出的美景。

原无乡轻笑一声，毫无道真先天的形象，半倚半搂着好友的肩膀，陪他一起眺望东方。

我也跟着望过去，果然，东方已露了鱼肚白，天就快亮了。

 

这漫长而精彩的一夜总算结束了……

我有点怅然若失。

小易凑到我身边：“累了吗？这表情。”

我知道素还真他们身负自己的使命，必然要回苦境，我知道这超越时空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一场美梦，总要醒。道理我都懂，可是……

我还是舍不得即将到来的别离。

“啊，真是混乱的一夜啊，我在纪念这完全跑题的中秋夜，从头到尾都没人多看一眼月亮。”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我努力把傻白甜二货表演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