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越苏]月明千里 作者: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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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村中的焚天门众越来越多,巫卫们起先尚能竭力支持,但到底都修为不深,在焚天门十护法赶到后都被重伤不起。为首的女护法指着祭坛方向一声喝令,焚天门众如潮水般先后踏上索桥。
“寄书,快点!”风羽见情势危急,大声喊道。凤寄书双手被麻绳磨伤,几可见骨,却咬牙撑着毫不懈力,忽然间左肩处咔擦一声,她几乎听见自己肩骨脱臼的声响。寄书紧紧闭上眼,拼尽全力向后一拽,只听见哗啦啦一阵巨响,山崖上高高吊起的栈桥尽数应声而断!
跑到木桥中央的焚天门人顿时无处落脚,纷纷向山下摔去,落至湖水中又是连声哀嚎,只听绳索自木桩上磨擦而过,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几面硕大无朋的箭网从湖底破水而出,随着断桥的绞扭,快速拼成了一扇巨大的屏障,上面密密匝匝的利矢齐齐激射而出,交汇作一道锋利无双、精妙无匹的箭阵!
正当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金石交鸣般的清喝:“擅闯者死!”却是百里屠苏与陵越一同御剑而来,脚下三尺青锋如长虹经天,所过之处,法光凝成卦印,落下万千青罡道剑。
受伤的巫卫们惊喜地抬起头,看着他们的大巫祝乘风踏云而来。陵越收起剑势,百里屠苏轻盈跃下地来,清啸一声,长剑铮然脱鞘落于掌中。
“百里屠苏有生之年,尔等休想犯我乌蒙灵谷!”
凤寄书从山脚跑上来,一张俏脸已血色尽失,笑容却欣喜明媚,“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百里屠苏伸臂轻轻揽住她,道:“别说话,我先替你疗伤。”
天色忽而骤暗,前一刻尚还旭日高照,转瞬间却是阴沉如夜,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云堆积在空中,翻涌如浪,更夹有隐隐雷霆之声。所有人都呆呆望着天空,震惊得忘了言语。陵越眼神一紧,扬眉道:“这是……”
“是郁璘!”百里屠苏横剑当胸,声若寒冰。他话音方落,一条通体玄黑的巨蛟自乌云后钻出,摆首曳尾地腾游而来,两爪蕴着火焰,张口便吐出一团雷电,朝百里屠苏兜头劈来!
“当心!”陵越本能地拉住屠苏手臂,将人反手扯到自己身后,挥剑斩出一泓青芒,与雷电撞出耀目光华,点点火星落处草木皆焚。
“如此神力,我早该猜到他并非凡人!”百里屠苏面色煞白,眼底泛起慑人赤光。
“屠苏!”陵越知他身中煞气又起,连忙喊道。
百里屠苏仿佛入了魔怔,充耳不闻,口中一声长啸,右臂高举,整个人已腾空跃起,手一扬,挥洒出无数剑影,朝云端的巨蛟齐齐飞去。
巨蛟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扭身避过剑光,搅得漫天黑云不住翻卷。百里屠苏双脚落地,巨蛟甩动长尾,空中倏然炸开千道雷霆,聚作一道金光直斩下来。“大人小心!”凤寄书想也不想地挺身拦在屠苏身前,霎时被电光击中后背,“啊”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寄书!”随后赶至的风羽看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上前一把抱住女孩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怒嚎道。
百里屠苏一双瞳眸尽染血色,红得艳煞而又骇人。他慢慢扫了一眼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女孩,眼底却似毫无温度,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屠苏……”陵越眼见他身周腾起的黑雾,仿佛看见了那场杳远记忆中,在昆仑顶上伤他于血泊中的小小少年,一时间许多往事在心头浮现。
巨蛟连声怒吼,却像是施下魔咒一般,原本应已死去的焚天门弟子纷纷爬起来,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目,拖着残缺的身体,十指成钩,掌心雷火爆起。“不好,这些人都妖化了!”陵越紧锁眉心,缓缓举剑,风羽亦将凤寄书小心放在地上,拿着手杖站起身来。
“百里屠苏。”
——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煞气焚身的百里屠苏亦有感知,随众人一道仰头望去。只见祭坛上方浮起万点星芒,莹莹闪闪,陡然映亮了一方天幕。而原本阖眼静立的女娲石像竟然睁开了眼帘,一双妙目宝光潋滟。
“女娲娘娘现身了啊!”突然有人颤抖着叫了一声,立时打破了周遭沉寂,乌蒙灵谷的村民们纷纷如梦初醒,相继朝神像深深拜伏,“女娲娘娘庇佑!”陵越见状亦深感震撼,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百里屠苏睁着茫然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却见石像上慢慢浮出一个月白色的浅影,长发如瀑,裙裾如花,气度端庄华美,乳白色的柔光氤氲在她身周,如倾洒一天明月,六合尽归沉谧。清莹的灵光托着一柄通体晶莹的五色权杖,自神像脚下慢慢升起,手柄处有翠玉蛇身盘绕,正是昔年女娲炼石补天所用的法器——天蛇杖!
百里屠苏失神之际,背后空门大开,便有妖人想扑上去袭他,陵越手中长剑一挥,凛凛剑气在地面留下一道长痕,深达数寸,望之令人胆寒。他反手将剑插在地上,衣袍下真气流转,衣摆无风自扬,“过此剑者,格杀勿论!”
“百里屠苏,过来。”女娲的虚影向下伸出一只手,屠苏仰头看着,缓缓抬起右手,身体便被牵引着升至半空,随即天蛇杖稳稳落在了他掌心里。
天际,黑色巨蛟看到这一幕,不安地发出声声低吼,云层后闷雷滚动。
女娲虚虚牵住百里屠苏的手,向前轻轻一挥,整个乌蒙灵谷瞬间便被明光照亮,原来竟是那些无所不在的古老图腾感应到神力,齐齐溢出光华,在半空中交织出夺目光影,如虹如霞,美不胜收。村民们衣襟袖口发带上的图纹也发出亮光,将每个人牢牢护住,而光芒落处,妖化的焚天门弟子尽皆哀嚎连连,身体被熔作一阵青烟。
雪白的圣光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如水如月,如云如雾,又像是婴儿初生时吮吸的母亲乳汁,甘美温柔。原本已被摧毁的结界又重新出现,容人进出的隧道瞬间消失,重被土壤、岩石和草木填补。细碎的白光落下,化作万千点流萤,陨落如雨。先前被雷火焦焚的花草如逢甘露,重焕生机,人们身上的伤口也奇迹般开始愈合。
创世上神惊鸿一现,转瞬又悄然隐去,幻影消散成烟,无迹可寻。冰炎洞外的女娲石像又沉沉合上了双目。
而屠苏眼中赤色褪去,重现清明,身体陡地自半空坠落。陵越适时地飞身上前,张臂将他接在怀中,飘然落下。
百里屠苏意识清醒过来,见自己被陵越抱在怀里,不由两颊发热,轻咳了一声。陵越松开手,屠苏顺势稳稳站起,扬首朝天上望去。巨蛟停在浓云之中,静静蛰伏不动,屠苏对陵越低声道:“师兄,帮我护着他们。”言罢一手持天蛇杖、一手握剑腾空而起,浑身化作一道明锐凛冽剑意直向巨蛟冲去。
黑蛟身上鳞片冒出金色光芒,巨目中电光大作,长嘶一声,顿时化作人形。玄衣墨发的男子冷冷看着直袭而来的剑气,从容不迫地向后飞纵。
“你要杀我吗?太子长琴。”郁璘深深看着他,缓缓道。
百里屠苏因他这一声呼唤,脑中骤痛,只觉身中命魂四魄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他眉头紧皱,强压下乱窜的真气,冷声道:“太子长琴早就死了,我不是他!”
“呵呵。”郁璘仰头大笑,笑声中却有悲痛之意,“没错,太子长琴早已死去,你不过强占了他的魂魄。你不过一介凡人,如何配有他的魂魄?”
“你究竟是何人?”百里屠苏凌空伫立,与郁璘遥遥对峙,流云长风自他身畔浩荡而过。
郁璘玄衣翻动,长发飞扬,那模样极是狂狷恣肆,“你不记得我了么?那你可记得悭臾?”
百里屠苏蹙起眉头看着他,道:“悭臾与太子长琴千年情谊,前缘至深,自然记得。”
“千年情谊,前缘至深?”郁璘眸中尽是不甘之意,“太子长琴被罚下天界,又因悭臾之故无辜丧命,而悭臾被赤水女子献收为坐骑后愈发懦夫,至死也不曾去寻他下落!这样的好友,要来何用?天界苛待太子长琴,又有谁替他复仇!”
“你……究竟是……”
郁璘逼近他身前,声沉如水,道:“榣山一别已是千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长琴……”
百里屠苏死死盯着郁璘,刹那间,一些上古往事浮光碎影般在眼前闪现——
“郁璘,可曾见到悭臾?”温润俊秀的乐仙抱着古琴,端坐在榣山水畔。
小小的水虺探出脑袋道:“悭臾还在湖底打盹呢!”
乐仙优雅弯唇,淡淡一笑道:“也太懒惰了。你帮我喊他起来,就说我今日作了新的曲谱。”
“……长琴,不如你先弹给我听……”
百里屠苏蓦然抬眼,目光灼灼投向郁璘,“榣山……水虺……五百年化蛟,千年而化龙……如今千年已过,你是因为太子长琴才……”
郁璘不再说话,忽而抽身疾退,一转眼间化身作四爪黑蛟,身周雷霆激绕,挟风带雨。巨蛟电目大张,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屠苏,沉声道:“太子长琴命不该亡,该死的是天界那帮虚伪的神仙,等着看吧,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后会有期,百里屠苏。”郁璘直上青云而去,倏忽便不见影踪,随后云破天开,万丈朝阳笼罩四野。
陵越静静立在原地,遥望苍天相候。熟悉的身影翩然落下,他眼明手快地一把将人搀住,屠苏满眼疲惫之色,软软偎在他颈侧,连带着拖着陵越一同跪倒,“抱歉,我实在撑不住了。”
“没事了。”陵越拍拍他的后背,低声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
经此一役,乌蒙灵谷的人折损不多,巫卫们却大都身负重伤。百里屠苏稍作休息,便亲自为众人运功疗伤,大夫问诊调药时,他亦是一刻也不曾歇过。陵越几番欲开口劝慰,但见他眼中坚定神色,终是作罢,只在一旁默默相助。
由于栈桥被毁,村中一些壮年男子便聚在一起修缮路桥。陵越走出屋时正是向晚时分,日影西斜,断裂的栈桥已搭好了大半,夕阳仿佛给屋顶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水面上碎光跳跃,四下里十分静谧安宁。
风羽坐在石阶上,赤露于外的半边肩膀缠着绷带,眉间忧色甚重,他抬头看见陵越,开口便问寄书伤势如何。凤寄书被雷电所击,伤情最重,一直未能转醒,陵越不便明说,只宽慰了他几句。风羽更是忧急,又不敢贸然闯入打扰,只能在屋外不住徘徊,陵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被烛火映在窗纸上的淡淡身影,皱眉叹了口气,便自行离开了。
直到明月高升时,房门上避风的软帘才被人掀开,百里屠苏从屋里走了出来,风羽眼神一亮,立时迎上前去,急急问道:“大人,寄书怎么样?”
百里屠苏鬓边仍有细汗,眸光却明如朗星,向他略一颔首道:“她醒了,急着要见你。”
“什么?”风羽始料未及,一时竟是愣住。
“还不快去?”百里屠苏不再多言,举步自他身旁走过。年轻莽撞的小伙子这才醍醐灌顶一般,眉梢眼底都溢出喜不自胜的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去。
天上星月,地上灯火,正是好景良辰。
大巫祝家的主屋并未掌灯,仍是漆黑一片,百里屠苏望了一眼,转身朝湖边走去,果然看见陵越独自坐在岸边草地上,清粼粼的水光映亮他的侧脸,鬓似刀裁眉如墨染,棱角明晰宛若刀刻,神情却格外沉默。
屠苏心中百味陈杂,脚步踟蹰不前,远远看着陵越,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陵越却已听到动静回头望来,看清来人后,眉心紧攒的川纹便舒展开来,眼底露出柔和之色。随后他站起身来,嘴唇微动,一句称呼在齿关间掂量了几遍终未唤出口,只是道:“你来了。”
河水畔有人用粗木吊起一架秋千,两边的绳索上缠着青藤,绿叶白花交杂,天然可爱,想是村中女孩经常嬉耍之处。百里屠苏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坐在秋千上,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用手按着额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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