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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跳声被呼啸的风声淹没，吴邪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走投无路的反派角色，被施了定身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诛杀，他突然有种奇异的轻松的感觉，呼吸与身体的重量都在渐渐消失，他甚至又闭上眼睛安然接受这一切的冲动，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想象中的粉身碎骨没有来临，闷油瓶飞速冲了过来，一把将吴邪推开的同时，自己也顺势滚到一边的地上。

　　巨蟒收不住势，猛然把头撞进了石墙里，整个墓室又开始震动。闷油瓶反应如电，立刻拉起吴邪往配殿跑。

　　吴邪趔趄几步，才发现胖子不知何时早跑进配殿里去了，巨蟒还在外面发狂肆虐，整个寝殿已几近全毁。

　　胖子朝他们招手，一边招一边扯着嗓子喊：“天真，小哥，快过来！”

　　吴邪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深深躬身喘气，“我们、要抓紧时间。那条巨蟒、呼，那条巨蟒很快就会回来的。”石块飞溅掉落的声音盖掉了吴邪大部分声音，震耳欲聋的狂啸声几欲穿透头脑。

　　“呸！”胖子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嘴边已有些许血迹，“这里是那怪物的老窝，找找说不定能有转机。”胖子一把抹净嘴角鲜血，眼神亮得可怕。

　　这下他们是真的没有退路了。吴邪毫不惊讶地发现周围依然没有明显的可以通往其他地方的出口或者通道。如果没办法逃出去，他们今天就会成为巨蟒塞牙缝的肉丝儿。

　　他不由得看向一脸决绝的胖子，胖子刚才挨了好几下，有不少地方挂彩了。吴邪不禁想起云彩，想到胖子在楼外楼说的话，忽觉一阵心酸。如果没走这一趟，说不定现在他们都在喝胖子和云彩的喜酒了。

　　闷油瓶是他们之中最淡定的，他已经动作飞快地开始寻找机关或者派的上用场的东西了，暗淡的光线射进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宛若摇曳不定的冥火，模糊生死一线。

　　落石声和狂啸声逐渐停歇，空气中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三个人额上渗汗，几近疯狂地四处寻找着不知存在与否的救命稻草。

　　吴邪听着巨蟒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心在嗓子眼里砰砰直跳。这个最后的墓室之所以大得离谱，恐怕是因为修墓的那个后人一开始就打算养条巨蟒在这里看守那把七星龙渊剑。那把传说中的凶剑——这条巨蟒看守了千年的宝物。

　　混乱中，胖子忽然在角落里大叫一声。吴邪知道他肯定发现了什么，勉强看清位置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胖子正站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玉台前，玉台四周对应天干地支摆了十二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不大，只照亮了玉台周围一小片地方。

　　吴邪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闷油瓶。这丫该不会这种时候都能玩失踪吧？

　　“天真，我找到那把凶剑了！”胖子激动异常，一向敏锐的胖子居然没发现闷油瓶不在，吴邪觉得有点不对劲。

　　吴邪扫了眼玉台，道：“你怎么知道凶剑在这里面？”

　　胖子肩膀忽然一抖，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道：“刚才我们不是在墓道里见到了吗？”他盯着吴邪，身子稍稍向后倾。

　　墓道里？吴邪摸不着南北。刚才在墓道里，他们看见的不是只有那把发光的七星龙渊剑而已吗？哪来的什么玉台？吴邪看着胖子，皱眉：“我们不是只见到了发光的宝剑而已吗？哪有看到这个？胖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快说。”

　　吴邪越说心里越没底气，他看见胖子脸上神情已然换了，胖子一脸不信任地盯着他，右手下意识摸向了身后的背囊。

　　吴邪觉察出不对，外面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了，闷油瓶也不知所踪。此时这偌大一个墓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恐怖。

　　他看着胖子防备的动作，心神一凛，立马反应过来这死胖子又在怀疑自己。刚才提到玉台的时候，胖子很明显地流露出了对他的不信任。难道说，胖子已经在哪里见过有关玉台的记载，而且认准了自己也见过？吴邪暗自思索。

　　在他思索期间，胖子越退越远，他已将□□端到面前，黑黢黢的枪口直直对准吴邪。

　　吴邪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胖子，彻骨的冰寒瞬间漫过全身。胖子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估量，迟迟没有动作。

　　吴邪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终于化成了现实。他几乎已经能肯定，他们所见到的，很可能都只是幻象。

　　这墓里应该有什么像六角铜铃或者青面狐尸那样能够蛊惑人心的东西，他和胖子很可能都深陷幻觉，所以胖子的话跟他的对不上，所以胖子才会突然开始怀疑他。

　　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吴邪看着面前的枪口，一动不动。一定要尽快找出破除幻觉的方法，他看到胖子拿枪指着他，说不定胖子看来是自己在掐他脖子呢。

　　吴邪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寻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辟邪，胖子却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暴喝一声，双眼充血地瞪着吴邪。

　　吴邪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这回得真他娘的动手了。

　　“他娘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胖子大喊一声，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吴邪下意识闭上眼，但脑袋被打爆脑浆飞溅的感觉却并没有如期而至。吴邪睁眼，略带惊讶地看着胖子把没了子弹的□□当做废铁扔到地上。胖子杀心不死，从背后抽出一把军刀就冲了上来，“□□的，你这怪物竟然敢杀了我兄弟！老子弄死你！”

　　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声声狠厉。吴邪有点狼狈地闪避着胖子一次比一次凌厉的攻击。胖子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下手一点余地都没有。有几次军刀险险擦过吴邪额际，顿时血流如注。

　　吴邪一边朝胖子喊话一边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他的背囊混乱中已经不知到哪去了。胖子似乎听不见他的话，只是一味疯狂地朝吴邪挥刀，恨不得将他活活剁碎。

　　两个人就这样在墓室里一追一逃，吴邪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艰难地继续逃避。他不停地用眼睛搜寻有用的东西，却近乎绝望地发现别说其他东西了，就连他进来时的洞口都已经不见了。

　　吴邪体力濒临极限，身上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还在汩汩往外流血，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生命的流逝。吴邪眼神骤变，也已经起了杀心。

　　胖子越发迫近，吴邪毫不迟疑地捡起脚边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转身刺向胖子。

　　胖子的军刀却抢先一步，深深没入胸膛。

　　吴邪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如同被绞裂，疼痛至极。漫天飞洒的血雾占据整个视野，逐渐涣散的目光里，胖子略微放松和带着快意的脸格外清晰。

　　吴邪颓然倒下，眼皮重得不断往下掉。

　　他怔怔看着失焦的岩顶，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这几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胖子、三叔、文锦、潘子、阿宁、大奎，还有张起灵。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张起灵的情景，他在三叔铺子楼下透过路灯光遥遥望见张起灵淡漠的背影，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已经被注定，远到根本说不上是距离的距离。

　　吴邪想笑笑，起码最后不用死的那么可怜，也算是笑着下去的。可惜他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抓不住闷油瓶，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都说人在临死前什么看不透的都能看透了，吴邪在心里苦笑，他要在下面等多少年才能等到那只闷油瓶子？

　　几十年？几百年？几……意识逐渐消散，吴邪盯着虚空的眼，终于失去所有光彩。

　　

 

　　☆、第 22 章

 

　　二十一

　　他觉得身体很重很重，头痛欲裂，几经挣扎才终于把灌了铅似的眼皮撑开一条缝。

　　他失神地看着头顶上一片昏暗的白色很久，意识慢慢回笼，吴邪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一片天花板。

　　他娘的这年头下面也兴起建小平房了？吴邪腹诽，这天花板看起来还挺眼熟的。

　　吴邪试着动了一下，周身立刻泛起一阵酸痛，痛得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吴邪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在床上，咬牙怒骂：都成了鬼了居然还会痛阎王爷也忒不厚道了！

　　身子动不了，他只能动动眼珠子，上下左右在眼眶里晃了一圈之后，总算看清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四周很昏暗，吴邪看了好久发现这里似乎是个卧室，窗帘拉得死紧。看着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自己死了怎么还躺在卧室里？难道他还没死？

　　吴邪正迷惑着，全身的知觉缓缓苏醒过来。他伸伸腿脚，想坐起来再说。忽然听到耳边一道浅浅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十分轻，如果不是足够安静，吴邪可能还听不到。

　　一声接一声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有规律地响起，这下子吴邪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怵起一身鸡皮疙瘩，睁大眼睛瞪着头顶的天花板，愣是僵着脖子不敢转过去看看，冷汗从毛孔里涌了出来。

　　自己旁边居然还躺了个大活人。吴邪心惊，眼前闪过昏迷前的场景，胖子模糊而凶恶的脸还犹在眼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还活着，那胖子呢？闷油瓶又哪去了？

　　心中立时塞满疑问，腰间忽然覆上一只热乎乎的手掌。

　　吴邪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对上一双幽潭般的眼，那双眼澄明透亮，直直看进他的眼底。

　　“吴邪。”眼睛的主人轻轻唤出他的名字。

　　几乎无须任何思考，吴邪就认出这是闷油瓶。闷油瓶的眼和闷油瓶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就这么扔到他面前。他与闷油瓶沉默对视，不禁怀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荒诞不羁的白日梦。

　　“小哥？”吴邪下意识问出口。

　　闷油瓶“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即起身拉开手边窗帘。

　　刺眼的金光瞬间充斥视野，吴邪用手挡着眼很久才逐渐适应室内的光亮。睁开眼，便见闷油瓶穿着件黑色背心，难得头发凌乱，站在窗前。

　　吴邪低头，看见自己也穿着一模一样的背心，身边的床面微凹，还残留着某人身体的余温，褶皱在阳光下留下浅浅阴影，像一座座绵长山峦。

　　自己怎么跟闷油瓶睡在一起？这他娘到底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看到他满脸不解，闷油瓶边穿衣服边解释道：“你和胖子都被七星龙渊剑魇住了，产生了幻觉，所以才会自相残杀。”

　　“那，胖子现在怎么样？没事吧？”虽说他看到的是胖子杀了自己，但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很难说。吴邪想起那时情景，禁不住毛骨悚然。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夕间反目成仇，并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的。

　　闷油瓶摇头，逆光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没事，你们中了幻觉以后，我找到那把剑，用配殿里的青铜锁封印了那把凶剑，你们就醒过来了。”

　　青铜锁？有这种东西么？吴邪微微蹙眉，他和胖子都中了幻觉，为什么闷油瓶没事？

　　闷油瓶看出他的疑惑，接着解释道：“七星龙渊剑的致幻作用，很大程度上源于它的冶炼方法。张家在古时就曾吃过这把剑的亏，所以对它的抵抗物质，也是张家人体内必须具有的。”

　　“不止你们后来自相残杀，从巨蟒的部分开始，就已经全是幻觉了。”闷油瓶说完，顿了一下，又加上：“这是胖子醒过来之后告诉我的。”

　　吴邪了然点头，之前胖子忽然对他起了杀心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果然如此。他抬眼看向闷油瓶，想起幻觉里濒死之际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面颊微烫。他犹豫半晌，才开口，声音阻涩嘶哑：“小哥，我……睡了多久？”

　　“一星期。”闷油瓶淡淡回道。

　　吴邪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一星期其实还算少的了。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膛，能感觉到胸前踏实有力的心跳。左手处随着动作传来微微疼痛，无比真实。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拼凑浮现，胖子邀他下斗、老实得过分的农民、浑身鲜血的闷油瓶……明明不过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现在却遥远得像是虚空中的幻影。记忆渐渐复苏，吴邪看着眼前陈设熟悉的卧室，现在才发现这就是他在铺子二楼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