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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灵挑了下眉：“为什么向我道歉？”

　　“因为我提到了令你伤心的事情啊。”士郎小心地斟酌字句，“你对这里的事情如此了解，一定是……生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英灵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又在片刻间将这丝神情从脸上抹去：“你这么心平气和地与我交谈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会和我大吵一架。”

　　“怎么会，”士郎微微将头偏开，“对我来说，你的心情也很重要。”

　　虽然少年心底那份无法言明的晦涩恋慕被成功地隐藏，但这充满温情的话语还是让英灵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在原地愣了会儿神，英灵踏前一步，揉了揉士郎的头顶：“我会清理掉幸存的童子军成员，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好好想想吧，小鬼。”他露出有点苦涩的微笑，“想要拯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你的理想，根本就是不切实际。”

　　士郎猛地将视线转向前方，而打算前去履行职责的英灵已经消匿无形。

　　方才英灵那番话，士郎在圣杯战争的时候也听对方讲过。只是，那时候是不近人情的冰冷嘲讽，此刻却是无可奈何的劝诫。

　　相较之下，英灵的态度已经改善了许多；然而，士郎却觉得胸中变得更加烦闷。

　　那个理想有多么难以实现，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在某些情况下，“拯救所有人”，更是堪比痴人说梦。

　　但Archer现在，也一定很痛苦吧？眼下，可不是自己畏缩不前的时候！

　　迷茫苦闷一扫而光，少年的眼神又恢复了坚定。他跃出窗外，打算循着马蹄的痕迹去寻找英灵所在之地。

　　踏出这座城市，士郎便遥遥望见了目的地。在漆黑的天幕中，那极小的一块被火光映红的天空格外突兀。

　　在那仿佛熊熊燃烧的一隅天空下，士郎目睹了地狱般的景象。

　　火焰将废弃的寺庙团团围住，孩童的断肢历经灼烧已变成焦黑。他们冲入火焰以博一线生机，却在尚未搞清自己已被制成炸弹的真相前便灰飞烟灭。

　　Archer生前，就是日夜见证如此惨剧吗？！

　　以魔术护体，士郎闯入火中，进入寺庙。透过因灼热而扭曲的空气，他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孩童的尸体，有些手中还紧握着武器。干净利落地一刀毙命的手法，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不能更熟悉的魔力气息，都向士郎昭示着凶手是谁。

　　果然，最终还是避免不了亲手扼杀他们吗？那些曾对Archer无邪微笑的孩子们。

　　无力感不可抑制地涌遍全身，士郎几乎要反身离开这片人间地狱。但就在他背过身去的一刻，角落中传出的轻声哭泣穿透了比比卜卜燃烧的火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男孩子，满脸是血、目光凶狠，与年龄不符的、宛如困兽的凶恶姿态令人心头一颤。对方正将看起来仅有三四岁的女童护在怀中，令那小小的身躯不至于被蔓延的热浪灼伤。然而，被困在墙角的他，似乎也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

　　来不及细想，士郎迅速来到男童面前。

　　手中除了被水浸湿的袍子便无他物的少年努力表达善意，甚至连男童挥向自己的利刃也以手臂硬生生接下。

　　或许是终于确认对方并无恶意，男童将小小的女孩子举了起来。

　　士郎以湿布将不住哭泣的女童保护在怀中，之后向露出如释重负表情的男孩伸出手去。

　　在将要触及对方的时候，忽然有巨大的力道揽住他的腰将他向后拖去，而他探出的手也蓦地停顿在半空——

　　男童身后的墙壁向前坍塌下来，从碎砖缝隙间涌出的火焰瞬间吞没了他的身体——

　　在士郎面前，那个前一秒还努力地争取生机的男孩子，如同膨胀的气球那样炸了开来，纤细的四肢折成数段，与破碎的内脏一并砸向地面。

　　士郎愣愣地看着那血肉横飞的一幕，直至迸溅的血液沾上他的脸颊、令他因那灼伤般的热度清醒过来。

　　——那是，任谁都会因之而彻底崩溃的一幕——

　　另一边，早已对杀戮没什么感觉的英灵，此刻心中唯一的情感，就是对于少年跟随自己而来的恼火。

　　——等下一定要狠狠揍这混蛋小鬼一顿！

　　怀着这样的念头，英灵在少年将要被爆炸波及的一刻将对方救出险境。而在将少年带到安全地带后，他想要教训对方的计划又因少年的反常而搁浅。

　　跪坐在沙地上的少年低垂着头，仔细地护着怀中哭泣的女童却毫不加以安慰。他单薄的肩膀微微抖动，却并未发出哭泣的声音。

　　英灵皱了皱眉，蹲下身来，将少年的下巴微微抬起。看到对方表情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仍旧明亮清澈，没有丝毫的浑浊，也并未充盈泪水。

　　然而，在被少年死死咬住的嘴唇上，已有鲜血从伤口涌出，将要顺着下唇微曲的弧度流淌下来。

　　英灵猛地伸出手去，又在触及对方脸颊前硬生生地顿住。与方才的急切动作截然相反，他以温吞的节奏将少年的唇与牙齿分开。

　　因为这个称得上温柔的动作，少年狠狠抖了一下。

　　“后悔跟来了吗？”英灵沉声发问。

　　“没有。”少年艰难地克制身体的颤抖，用一如往常的坚定语气回答了英灵，“跟随你也好，理想也好……怎么可能后悔。”

　　得到这个不怎么让人意外的答案，英灵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像你这种蠢小鬼，恐怕抱着理想去死也会甘之如饴。”

　　虽然如此说话，英灵脸上却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那是，融汇了欣慰与担忧，以及英灵本人也无法说明的复杂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一单元会撒一点点点黑泥

一定要让士郎亲眼目睹一次红A大杀特杀的场景【会被吓跑吧hhh】

 

☆、第二十六章

 

　　命运的齿轮仍在转动，悲剧似乎不可避免。

　　即便刚刚度过宛如灾难的夜晚，那场葬送无数年轻性命的地狱之火也在记忆中留下了严重的灼伤，但漂泊之人的旅程还未结束。

　　回到城中，士郎隐瞒了幸存女童的来历，只是请求先前遇到的少女寻找可靠的收养人。身为守护者的少女警惕地打量了一番来历不明的女童，最终在对方懵懂无知的单纯目光中选择妥协。

　　“我知道城里有位与儿女走散的妇女，我会将这孩子交给她。”少女引领士郎穿过破败的街道，“当然，如果那不是合适的人选，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其他人。但我想，失去儿女的母亲和失去双亲的小女孩，不是绝配嘛。”

　　令人又惊又喜的是，少女口中的第一人选，正是这对天人永隔的兄妹的亲生母亲。幸运地从连天轰炸中存活下来的女人，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泣不成声。她直接将士郎怀中的女童抱了过去，甚至急切到没有道谢。

　　“这可怜的女人，总算是有点慰藉了。”少女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现在看来，在这片看似无望的土地上，果然还是有奇迹存在的。你说是吧？”

　　“嗯。所以，身为守护者的你，也要继续加油才行。”士郎竭力露出微笑试图鼓励对方，笑容却略显黯淡。

　　在将亲手救下的女童归还之后，士郎便再度踏上了旅途。少女为他送上食物，亲自将他送出城外。

　　“希望可以与你……还有你的朋友再见。”意识到先前那位与少年同行的白发男人不在，少女有点在意，却善良地选择不去过问，“但愿再遇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吧。”

　　士郎点了点头，并未解释Archer的事。

　　事实上，英灵仍旧在他身边，只是对方为了节省魔力而灵体化而已。

　　难道Archer的魔力不够了吗？

　　士郎有点担心，然而，身体的疲惫与内心的凄惶，令他连张口关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带路吧。”最终，士郎也只是这样简短地说了一句，注视着现出身形的英灵背影迈出脚步。

　　二人再度启程，以平行的轨迹向前走去，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然而，在二人前行的途中，英灵却在意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二人沉默而行的时间实在太久，以至于自己也心事重重的英灵终于意识到少年的反常。此前一直活力满满的少年变得异常安静，即便他故意说出挖苦嘲讽的话来，对方也不会像往常那样毫不退让地还嘴。

　　啧，果然是因为之前那一幕受到惊吓，所以内心产生了动摇吗？

　　虽然想要严厉考验少年对理想的坚持程度、甚至有过“如果能将这小鬼吓倒就好了”的念头，但眼下看到少年仿佛消沉下去的模样，英灵心中反而产生了连他自己都颇感意外的忧虑。

　　对方的心情，对自己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为了令“卫宫士郎”这个人摆脱原本的人生轨迹，即便伤害对方定感情也无所谓。

　　更重要的是，自己身边的“卫宫士郎”，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存在。自己注定要在改变对方命运之后离开，从此与对方彻底陌路。

　　英灵试图如此说服自己，却收效甚微。

　　企盼着眼下仍旧天真的另一个自己能够放弃无望的理想，又不忍心看稚嫩的少年因纯黑色的晦暗现实而彻底崩溃。随着时间流逝，英灵脑内矛盾的两个念头并未决出雌雄，心情却是愈发烦躁起来。

　　在小憩的时候，英灵终于按捺不住，一边唾弃自己的心软一边在抱膝的少年身边坐下：“这样的事情在中东每日都会发生，即便有心制止，多数时候也无能为力。而且，干脆地死掉，说不定比昏昏噩噩地活下去要幸福呢。”他顿了一下，“如果无法忍受如此残酷的现实，那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少年的唇微微动了动：“昨天的事，的确有点难以接受。但是，”他忽然大起了声音，“我不会退缩的。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

　　英灵原本已经抬手想要安慰对方，闻言，举起的手便是一僵，之后又慢慢放下。他定定地注视身侧的少年，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或是挫败。

　　毕竟，在受挫之后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于“卫宫士郎”这个人来说，根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么，你之前一言不发是怎么回事？”

　　“我是在想事情来着，”少年带着苦恼的神情认真道，“该怎样才能避免绝望呢？”

　　英灵一怔，之后挫败地扶额：“会对你有所期待的我，真是太乐观了。你果然是受了太大刺激，以至于脑袋坏掉了吧。”

　　“诶？”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

　　“我才没有……”

　　“绝望和死亡没什么两样，迟早都会降临到每个人头上。”英灵继续挖苦，“而你这种爱做梦的小鬼，只怕会是被绝望缠绕到死。如果不抛弃不切实际的理想，那么，眼下的希望迟早会变为绝望的。”

　　“我知道。”少年平静地附和，“希望与绝望，本来就是相伴相生。”

　　这一次，英灵陷入了沉默。

　　“但总要有人去努力去尝试，不然，不幸的人岂不是永远都会身陷绝境？”少年因疲累而有气无力的声音，仍旧浸透着源于灵魂的坚定，“并不是只有强者才有幸福的权利。那些无知的弱小的孩童，只要可以，我会尽力去拉他们一把。即便我受一点伤，只要能救下他们，那也是值得的。”

　　“你的想法，我知道了。”英灵沉沉说道，听不出喜怒的语气令少年不安地坐直了身。

　　就在少年倾身过来、努力想要看清英灵神色的时候，英灵却毫无预兆地伸出手，重重压在少年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