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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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在想王翦将军何时才能胜利归朝。”
说到这里,徐福不由得问:“那田味卜的是何时?”
“不出两月。”
徐福轻笑一声,“他卜错了。”
“嗯。”嬴政将他轻笑的模样收入眼底,自己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深了深,他抬起手抚了抚徐福的面颊,眼眸深沉,在黑夜中,眼底就像是承载着化不开的浓墨,徐福与他对视一会儿,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从心底慢慢攀爬上来……久久之后,有些酥痒和心颤。
“睡吧。”嬴政将徐福揽进怀中,将人裹着带回到床榻上去了。
徐福感受到温暖之后,困意便又袭上来了。但是迷迷糊糊中,他总觉得嬴政有何处不对。
……
咸阳落了雪,徐福懒洋洋地喝了热水,拍拍胡亥的头,就带着他一块儿出宫去了。他去到了尉缭的府上,管家熟门熟路地引了他进去。而这一天,徐福的身后跟了个不起眼的大个子。管家诧异地瞥了一眼这个大个子,问道:“庶长身后的侍从换人了?”
徐福点头。
管家笑道:“瞧上去是个厉害的。这位侍从可要来点热水?”
他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管家也不敢就此退下,就在一边费尽心思地找着话题与徐福说话,徐福虽然表现冷淡,但是管家与他说话,他都应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倒也将话题进行下去了。
不多时,尉缭便回来了。
徐福近来到他府上的次数多了些,尉缭瞧着徐福的身影,眼眶都热了。
哎呀师弟长大了……终于知道多来看看师兄了。
徐福让人放了暖炉到亭中,然后裹着厚厚的袍子,就和尉缭一同坐在户外了。
“今日来见师兄,是想请师兄给一些建议。”
“什么建议?”一声“师兄”已经让尉缭找不到边儿了。师弟有求于他,尉缭心底都快膨胀起来了。
“师兄可觉得如今秦律严苛了些?”
尉缭心中嘀咕,秦律严苛,这话也只有你敢说了。
“怎么?”尉缭不敢贸然应声,而是先反问了一句。瞧师弟身后那个黑个子,说不准就是秦王的人……万一他张嘴说错话,师弟不会怎么样,他却要遭殃了。
“我总觉得秦律有些部分过于严苛了,日后难免引起不满……”
尉缭严肃道,“师弟,此道我并不精通啊。”
这句话让徐福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对,尉缭通兵法,而韩非通律法啊!
徐福双眼微亮,道:“师兄提点了我,多谢师兄。”说完他便要起身。
尉缭呆了呆,忙道:“你那袍子找到了吗?”
“还未。”
尉缭叹了口气,道:“我已令人传信回去,在鬼谷中寻你从前留下的记录,若是寻到了,定然会送过来的。”尉缭不知为何徐福突然要了解起从前的事,但既然徐福需要,他帮上一把便是。
徐福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尉缭。心中突地有点感动。
想了想,徐福又坐了下来,转而问起尉缭别的事,二人坐在那里断断续续聊了不少。尉缭突然顿了顿,说起徐福从前的事,“你幼时,格外沉静,一个人捧着书简能坐上许久,谁叫也不理。”
徐福心道,这倒是有些像他小时候。
“后头大了些,便整日独来独去,还曾要与我比试高低。”尉缭平淡地讲起来,“姜游来问你怎么了,你说是……是……”尉缭皱起眉,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时候徐福说了什么。
“你说是……青春期到了,不用管你。”
徐福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整个人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27章
从尉缭的府邸中走出来,徐福落了一身的雪。
内侍和荆轲站在马车旁,见徐福出来,不由一怔,那一刻他们都觉得徐福的表情有些怪异,但是等细看的时候,却又发现徐福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徐福搭着内侍的手臂,借力上了马车,坐进马车之后,徐福才觉得一阵无力。
他不自觉地陷入了深思中。
青春期?
这样的词汇,你能在几千年前的战国时期见到吗?不能。
而这个词却从尉缭的口中说了出来。徐君房……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会不定期地失忆,会说出千年后的词汇,也极有天赋……徐福脑中有了两种猜想。第一种,那就是徐君房跟他一样,也是来自千年后,只不过或许一个人是胎穿,而他则是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第二种,那就是……他……从一开始,就属于这里,没有什么黑老大杀了他,他没有在河中死去再醒来。也许从他睁开眼第一次看见嬴政开始,他的记忆就被再次清零了。
但是第二种猜想实在太可怕了,令徐福毛骨悚然。
如果真的是第二种,那么他还有可能随时再失忆。如果是第一种,那么摆脱失忆的可能性还很大。
徐福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落入了一张大网之中,满脑子都布着疑虑,偏偏一个个都打成死结,怎么都解不开。只能等过去的记录拿到手,他就能了解到过去徐君房的生活了。
徐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入了冬嗜睡,徐福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一旦心力耗费过多,就容易变得嗜睡,前几年不就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吗?
过了不久,内侍将徐福唤醒了。
徐福下了马车,寝宫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他缓步朝着寝宫走过去,紧接着看见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的是扶苏,有些日子没见他,徐福才发现扶苏的身高又拔高了不少。
见徐福走来,扶苏脸上的表情登时柔和了不少,“父亲。”
如今扶苏再唤他“父亲”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别扭之处了。扶苏俨然长成一个小少年了,身上颇有嬴政之风。
徐福张嘴正要与他说话,谁知道突然双腿一软,就这么栽倒下去了,扶苏忙伸手将人抱住。不过徐福总归比他高出不少,扶苏将人接住后,难免有些吃力。徐福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自己是晕了,还是睡着了,总之对之后发生的事彻底没了知觉。
不到半个时辰,嬴政便匆匆赶来了。
“阿福?”嬴政叫不醒徐福。
请来的侍医,也拿徐福全然无法。
嬴政见过从前徐福昏睡的症状,这个时候倒不是特别着急,他命人将竹简、绢布等物联同他的桌案都挪到寝宫中,随后嬴政便这样守在了徐福的床榻边上。
扶苏紧紧抿了抿唇,“父亲不会是……之前在燕国留下的遗症吧?”
嬴政握着笔刀的手一顿,“来人,传信给驷车庶长的师兄姜游。”
“姜游能有法子吗?”扶苏额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他是真的心急。看着徐福一头栽倒在自己怀里,那种刺激实在太大了。
“不知。”嬴政突然心念一动,“来人,将田味请过来。”
宫人虽然诧异,但也不多问。徐福在宫中待了十年时光,这些宫人也都是陪着走到今日的,此刻不止王上和扶苏公子的心中不好受,他们心中此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天空渐渐蒙上一层灰色,夜幕降临。
田味被人从院中请出来的时候,还诧异不已。他在这个老旧的院子里待了一段时日,基本没什么人搭理他,偶有宫人送来些食物,好让他别饿死了。今日……怎么会有人来请他呢?
田味跟着宫人走到了宫殿外。
宫殿上空,笼着灰蒙蒙的颜色,田味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片天空,像是一张怪物的口,狰狞地吞噬着什么。田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这是异象!这是异象!田味这个哆嗦并不是害怕的,而是激动的。等来了!终于等来了!田味面上温和的笑容变得浓了一些。
宫人对田味的印象并不好,但毕竟对方是客,地位比他们高,宫人们按捺下心中的不快,道:“先生,请。”
田味回头,正对上宫人冰冷的眼神,这才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宫殿。
殿中烛火摇曳,田味瞥见了坐在桌案前的男子。
“秦王。”田味遥遥一拜,“秦王今日请我前来,所为何事呢?为那丹药?还是燕国之事?”
扶苏皱眉,“哪里来的人?这般没规矩。”
他不喜欢此人,此人表现得太过完美,但说话、动作,都让扶苏觉得极为违和。
“你既说自己会炼丹药,有大本事,那今日便做给寡人看吧。”嬴政抬起头来,明灭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田味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随后表现如常,问道:“做什么?”
嬴政指了指身后的床榻。
“你去瞧瞧,庶长是怎么了。”
田味一怔,“庶长病了吗?”
“这该你去看,而不是寡人来告诉你。”嬴政脸色一沉。
田味顿觉身上的压迫感更浓重了,他点了点头,“您说得是。”说完之后,便走向了床榻边上。田味的目光止不住地往旁边瞥去。从来没见过的威严大殿,殿中的器具都是精美不已,还有……徐君房身下的床榻,都是田味从来未曾体验过,却又心生向往的。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田味压下眼底的光芒。
以后,他会替代对方,成为秦国最厉害的方士,成为秦王的心腹,成为载入史册“仙人”。
徐福这次睡过去,什么梦也没做,他舒畅地睡了一觉,从田味与秦王说话的时候,他就醒来了。田味渐渐走近了,徐福感受到了田味身上的气息。
终于有了变化吗?
徐福心中咯噔一下。
觉得这事儿实在诡异得很。
白日里,田味是完美无缺的,面相上找不出一点缺点,但是等到入了夜,徐福却能清晰感觉到,田味身上隐藏着的戾气。这种气息说起来很玄妙,不过像徐福这样,给许多人相过面,来来去去见了太多人,自然的,他也就能分辨人身上传来的气息了。是恶意,还是善意,是福气还是祸气。
田味根本不知道,自己心底欲望蠢蠢欲动的那一刻,把不该暴露的地方暴露了。他抓起了徐福的手,装模作样地把了会儿脉,“……应当是风寒,秦王可曾试验过我那药,那药给他服下,便能好了。”
徐福心底都快笑开花了。
风寒?绝不可能!只要稍微有些医术的人,都能知晓他绝对不是风寒。田味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要么就是田味故意为之,要么就是他根本就不会给人看病。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自己会的,他都会,但这时却暴露出来了。
他是想拿他那药丸当万能药来用么?
嬴政又不蠢,此时他已经和徐福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将手中的笔刀搁下,“哦,是吗?寡人请了那么多侍医,连个小小风寒都瞧不出,而田味先生一来,便瞧出了庶长是患了风寒。这风寒何等厉害?竟是只有田味先生一人能瞧出来?”嬴政声音不急不缓,甚至连半点冷意都不带,但是田味一对上嬴政那双眼眸,便不自觉地浑身发软,心紧张地蜷缩成了一团。
太可怕了……
田味看着嬴政的目光变了,他竭力压制着眼底的狂热,口中却是平静地辩解道:“秦王不信我?宫中侍医虽然厉害,但是有些东西却是瞧不出来的。我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呢。他是染上了风寒,但却是因为他思虑过重,在卜筮之道上耗费心力过多,才会染上风寒。这风寒自然与别的风寒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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