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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小九帮我准备些□□，待准备停当，我今晚便动身前往衡阳。副官随我去吧。你若探知是何毒气，便遣老八传递消息于我。论逃命通风的本事，也就是他了。”二月红语气轻快，张启山却知此后凶险，只因如若长沙失手，衡阳便是一座孤城。

　　“务必坚持十五日。”他说，他是长沙的布防官，是抗日一线的军官。如有万分可能，他亦不愿向二月红传递如此沉痛的命令。

　　二月红点点头“承君一诺。”

　　说罢起身，待二月红将要推门而去时，“二月红。”张启山叫住他。二月红回头，那双眼睛里有着太多不舍，“活着。”平日威严的佛爷此刻却只能对着他说一句，活着。

　　二月红点头，却是轻笑，“我若活着，佛爷便帮我戒烟吧。”他说。

　　听着二月红略微沙哑的嗓音，二人相视一笑。

　　只是那扇门合上，门里门外，青石地面，有两滴水滴悄然洒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背景：

三叔既将罪责推于日本（原话：为什么写小日本？因为写那段历史是唯一安全，小日本万年黑锅），又在长沙，便只能借用长衡会战的历史背景。又因为启红同人，便只能与史实（如人物、事件及战略意义等）出入较大。请见谅。

 

　　☆、战起

 

　　“佛爷！日军已经撤离长沙城。”

　　“我们本部集合情况？”

　　“全军整装，随时可进入战时戒备。”

　　“争夺岳麓山控制权，务必在岳麓山阻击日军。”

　　“是！”

　　看面前的小将得令离去，张启山深吸一口气，战事仍是避无可避。

　　从前征伐，身边总有副官作陪，战后总有红府可去，谁知此日，二人均已身赴衡阳，而自己拼死所为，不过是为他们争取拖延几日罢了。

　　忽听轰隆之声，这一战，终于打响了。

　　张启山从张府改成的指挥部走出，见头顶飞机盘旋，不时于城内投下几颗炸弹。却不如之前那般人群四散逃窜。只零星几人跑过，张启山深知，这并非空城之故，而只是剩下的那些人，只能听着飞机轰鸣，感受炮火落下，预见了死亡却无法控制躯壳移动。

　　待这一轮佯攻过后，长沙四处烟气。张启山深知决战不远。想起从前数次会战，屡屡阻击敌人于城门外，却有一次，长沙险些坚守不住。却不知为何，后来日方主动撤兵，这才堪堪又坚守数年。这几年间，也曾请示上峰不若主动出击，拼得一线生机。奈何每每请示，得到的命令却总是“静观其变，稍安勿躁。”既如此，便只有被动等待。如今，真向主动于岳麓山下出击，却担忧日军不知用何毒气。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岂料这一等，却是傍晚。

　　“佛爷！”听前线指挥所传来声音不甚明晰，字字却让张启山原本冰冷的心再坠谷底。

　　岳麓山失守。

　　短短五字，却让张启山乱了呼吸。稍稍稳定，再次询问“日军用了什么毒气？”那边传来白珂沉痛的声音“没有毒气。佛爷，日军还没有使用毒气。”

　　自己带的兵自己清楚，若无毒气，按在岳麓山的布置，不应溃败如此之快。何况，在那里，有自己亲手带出的张靖，有智谋曾得二月红真传的白珂。却听电话那边，白珂咬牙切齿“张将军投降了日本人。我们……”却已是泣不成声。

　　腹背受敌。张启山知道白珂未说完的那四个字。

　　不待再问，一声炮火，电话线，断了。

　　“副官！”扬声却不见有人应答，才想起副官早已不再。却是小将闻声而来，看其模样，不过十八九岁年纪。

　　张启山欲要说话，看那张脸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因一开口便是让人赴死的命令。咬咬牙终是说道“调集所有人手增援岳麓山，城中指挥部不留一兵一卒。”

　　听得如此吩咐，小将明显怔愣，“佛爷您身边不留一人”

　　张启山摇头“不留。”

　　见其态度坚决，小将点头应是。

　　“另外，下令前线，若有一人撤退当以军法处置。”

　　“是”

　　“重伤不下前线”

　　“……是，佛爷还有什么吩咐？”

　　张启山看自己这几句话已让小将红了眼眶，却没有半分迟疑。每一条都将人推入死地，然而眼前这个孩子却如此坚决。

　　他放柔了声音，“你怕吗？”他问。

　　“不怕。”小将答到，却是有些哽咽，“佛爷，是不是我死了，我父母妹妹就有可能活下去？”素来冷面的张大佛爷听到这话，闭了眼睛。半晌伸出手，摸着小将的头。

　　“是的。他们都会活下去。一定会。”

　　这句话说得坚决，不知是说给小将，还是说给自己。

　　距离当初下令已过两日，每日均有炮火轰鸣，未曾有片刻停歇。听其声响，已是离城愈来愈近。观此情形，纵是以命搏命之姿，仍是节节败退之结局。万幸，没有关于毒气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是夜，长沙城中指挥部。

　　这两日长沙指挥部灯火通明，众将领看张启山眼中已是一片通红，却无一人敢劝其休息。战场瞬息万变，于他分秒必争。

　　待众人散去做最后的准备，张启山两日未曾放松的身体靠在椅背。“你来了”他说。

　　却见灯火摇曳，凭空多了一人影子。

　　张靖从梁上跃下。“佛爷。”

　　“没想到他们派你来，日本人还真是惜命。”张启山语气平淡，张靖却从中嗅出丝丝凉意。

　　“投降的滋味如何？看袍泽腹背受敌，很爽吧？日军可曾许你高官厚禄？你竟然还记得我张府府门开向何处？”张启山每问一句，张靖脸色便白上一分。待张启山问完，张靖已是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佛爷”他却只能叫出这两个字，之后不断重复“佛爷，佛爷……”

　　张启山起身，将他拉起，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看着张启山通红的瞳孔，张靖不由错开了眼睛。

　　张启山将张靖一推，转过身将自己后背袒露。“张靖，我只问你，你后悔吗？”张靖本是瑟缩发抖，却缓缓摇头“不悔。”他说。

　　“即使佛爷此刻命门大开，我也不会向佛爷动手。他们千算万算，却终究算不得人心。佛爷，张靖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佛爷如有可能，抚佑我东北亲眷，算是张靖拜托佛爷了。”

　　听到倒地声响，张启山转过身来，却见张靖腹部插一柄匕首，献血翻涌，双目圆睁。张启山快步上前托起他，在张启山怀里，张靖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佛爷，一路跟您从东北到长沙，算是值了。此事，是我对不起众位兄弟。还有，如果佛爷见到蓁儿，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她，她爹是叛国的罪人？”听着张靖微弱恳求，张启山终是点头“蓁儿会活得很幸福，”他说，“他爹随我一路出生入死，是参加过三次长沙会战的大英雄。”

　　听到这话，张靖面上浮现满足。“是芥子毒气，日军这次准备的是芥子毒气”张启山抬手，帮他合上了眼睛。张启山嘴角动了动，无声开合。

　　手臂无意拂过张靖胸前，衣料下触感分明不是肌肤。张启山探进张靖胸口，入手是信封。待取出信封，上面的字晃了他的眼睛。“长沙战役阵亡将士名单”，信封里厚厚一沓，皆是一个一个姓名。翻到最后，是“白珂”二字。白珂阵亡，也就意味着第一批派出的所有将士，无一人生还。

　　张启山定了定神，仰头微眯了眼，片刻之后将纸拿至桌上，踌躇再三，终是在白珂之后，提笔写上张靖二字。他不必问张靖为何选择投降，亦不必问他为何回来送死。世道如此，个人有个人选择，但求于心无愧。而在他心里，这个人，仍是当年与他并肩作战的袍泽兄弟。

　　再抬起头来，天色微亮，已是新的一日。

　　张启山走出张府，不过两日未见，长沙变化却已然触目惊心。断壁颓垣，焦黑一片。

　　有孩童啼哭之声，循声而去，见齐铁嘴正拉着孩子的手安慰。平素见惯了他风风火火神神叨叨的样子，此刻温柔的齐铁嘴却是他从未见过模样。

　　张启山走过去，拉起孩子另一只手。孩子盯着张启山，“你是佛爷吗？”

　　张启山点点头。“我是。”

　　“太好了，佛爷。他们都说佛爷是长沙城最厉害的人。”孩子拉着张启山向屋里跑去，屋子外部已被炮火侵扰，屋内也混乱不堪。只一个水缸完好无损，只是盖子被放在一边。张启山见地上躺着一个女人，面色灰白，分明已没有了呼吸。女人从颈至腿，身上衣物勉强蔽体，看得出撕扯痕迹。“佛爷，你这么厉害，救救我妈妈好不好？”

　　张启山不忍再去看孩子的眼睛。看到张启山的表情，孩子似是明白了妈妈再也救不回的事实，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半晌，哭声停了，却见孩子已晕睡过去。张启山小心翼翼抱起孩子，对身后老八说“找人将这女子埋了吧。”言毕，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当齐铁嘴收拾停当回到张府，却见张启山守在床边，孩子已醒，却是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张启山对齐铁嘴做了个手势，二人走出屋外。

　　“老八，你现在去衡阳吧。日军这次用的是芥子毒气，提醒二爷务必小心。”

　　齐铁嘴点头，心内却还记挂着那个孩子。

　　“他刚刚告诉我，他爸爸是保卫长沙的大英雄。他妈妈说要守在长沙等他爸爸回来。”

　　“他爸爸？”

　　问出此话，二人皆是沉默。

　　“明日余下守军就撤退。”张启山说，“这孩子你带着，送完信后不要在衡阳逗留，和孩子一起回东北吧。”

　　“佛爷您？”

　　“我不为人质，他们怎敢放心入长沙？”分明此刻岌岌可危，齐铁嘴却感受到那人一番胸中义气。

　　“佛爷，我立即收拾前往衡阳”齐铁嘴此刻亦充满了豪情。待走出两步，似想起什么“对于二爷，您还有什么话吗？”

　　张启山顿了顿，“转告二爷，务必坚守十五日。”

　　

 

　　☆、天炉

 

　　衡阳指挥部。

　　待齐铁嘴风尘仆仆感到衡阳，尚未进城，便觉城中压抑气氛。如今坐在衡阳指挥部，却觉心安了大半。想起方才求见二爷，却被副官告知二月红正在熟睡，面上讶异表情怕是让人嘲笑了去。

　　待见到二月红，这人虽清减许多，大体看来精神却还算爽朗。

　　“兵临城下，二爷还有心思睡觉？”齐铁嘴虽觉此时这般言语不甚妥当，但仍是不由发问。

　　“茶。”二月红将茶杯推至齐铁嘴面前，齐铁嘴正拿起喝茶，却听二月红一句“你报信都不忘带着儿子，我睡一睡又有什么关系。”一口茶喷出，齐铁嘴自觉日后同二爷讲话，还是小心为妙。

　　“这不是我儿子！”齐铁嘴抗议，却见副官抿嘴偷笑，日前在长沙城以及刚刚进衡阳的氛围不免弱了几分。

　　“这有什么关系？我做好准备，兵来将挡就是了。”二月红说的轻松，副官却知这人甫来衡阳，便立即着手工事。三日未眠，昨夜对自己说一句“战事将起”倒头便睡，分明是为一场大战养精蓄锐。

　　“佛爷那边可有消息？”说到正事，二月红也敛了敛神色。

　　“是芥子毒气。”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沉重。芥子毒气，皮肤溃烂，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