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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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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历史剧

  白凤笑道:“不过他总算按照约定,把值钱的东西留给了我们。”
  “事已至此,即便报了仇,又有何益处?”卫庄手指轻抚上一道留在马车上的剑痕,力道温柔得好似触碰着情人的脸庞。“他先前似乎对李牧赞赏有加,可李牧却偏偏在他的眼皮底下死了;能煞费苦心,做下这等毫无意义的事,看来这一次,师哥是动了真怒。”
  赤练撇嘴道:“意气用事,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
  白凤却道:“但倘若毫无意气,岂非活得像一个死人?”
  “你是不是一定要事事给我找茬?”
  “岂敢岂敢。我不过是觉得,此人作为杀手不过是业余,能做到这一步已算不错。”
  这边两人还在斗嘴,卫庄却陷入了深思之中,久久一言不发;忽然抬起头来,面上依旧是那副发号施令的神情,搭在鲨齿上的食指却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预示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无咎,你带一辆马车,三口箱子,去一趟阳翟,给横阳君送一封信。赤练,白凤,你二人带着余下的人和货物返回云梦山,把苍狼交给无病医治。我另有计划,不和你们一路走。”
  “不知大人将去何处?”几人异口同声地问。
  卫庄笑了笑,翻身上马。
  “邯郸。”
  TBC
 
第47章 四十七
  殇之章四
  李牧死后第三日,禁军中尉赵笪带着数百手下,全城缉拿杀害大臣的“盗贼”。做下案子的江湖游侠自不肯轻易就范,结果,半个邯郸的大街小巷都陷入了一场场械斗。当日领头的百金勇士自然也不能幸免;但赵笪等人毕竟忌惮武安君在国人心中的威望,还不敢直接闯上灵堂抓人,却聚在李牧府外,如地痞无赖一般吆喝叫骂,逼迫里面的人交出凶手。李牧的亲兵个个义愤填膺,几欲冲出外面,都被四位小队头领压了下来。尽管都城禁军久不经CAO练,平日的职责只有站岗值夜、出入仪仗、维持治安等,战斗力与久经沙场的边军不可同日而语,但凭他们区区几十人还是无法与数百名禁军抗衡。也正因为情势混乱,没有人注意到盖聂是何时不见的。
  到了第四日,那群凶徒仍在门外猖獗,他们不敢踏入府内,里面的人也同样出不来,如此陷入了僵持。这日晚间,百金勇士商量出一个计策,由年纪最长、心思也最细致的黄利出门与禁军头目交涉。
  “……日前我们在井陉与秦军作战时,曾抓获一名细作,从他怀中搜出一批密信,署名的正是前日被杀的那十一名官员。他们与秦人约定,一旦秦军兵临城下,便趁夜秘密打开城门,与敌里应外合。我们奉大将军令,一定要将这批内间抓获,全部处决。”
  “胡说!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可有证据?!”
  “当然。” 黄利装模作样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帛书,又塞了回去。“贼人的密信在此。请恕末将不敢给中尉大人过目。此信攸关赵国存亡,只有在大王和群臣面前方可公开;若是落到内间的同伙手里,结果不堪设想。”
  赵笪听出弦外之音,顿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怀疑赵某对大王的忠心不成?!”
  “末将不敢。只不过这大街上耳目纷杂,这等军国要事,还是私下商议为好。若是中尉大人能为我等引见大王或春平君,末将一定将此间隐情悉数相告。”黄利说着跪了下来,向他行了个叩首大礼。
  “笑话!凭你这一面之辞,便想见大王?!我劝你们速将杀害大臣的主谋交出,否则休怪赵某不肯法外容情!”
  “此事无所谓主谋,末将和部下奉命行事,俱是为邯郸的安危着想!”
  “胡说!李牧已经不是大将军了,他有什么资格下令诛杀大臣?我看李牧自己才是与秦人私通的那一个,故意戕害忠良!”
  “你——无耻之尤!” 黄利怒不可遏,一下子站了起来,“武安君为国家征战数十载,功勋赫赫,将军的声名岂容尔等鼠辈玷污!!”
  赵笪冷笑一声,“若他当真清白无辜,又怎会被大王赐死?你们是在质疑君上的判断不成?!怀疑君上,便是对国不忠!对国不忠者,便是叛国女干佞!!”
  “国君被小人蒙蔽,社稷便有旦夕覆亡之祸!三十年前长平大败的教训,中尉大人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你!”赵笪怒火冲顶,铛地一声抽出剑来;黄利矗立不动,任凭几名禁军的长戟几乎触到他胸前的软甲;而跟在他身后的百金勇士也纷纷拔剑,似乎一场血战终究难免。
  就在此时,巷口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长长的黑影转过街角,与风中的腥咸气味一起渐渐向此处延伸。影子的尽头跑出一匹白马,马腿上裹着寸把厚的泥浆,嘴角拖着白沫;马背上的人更是血染重衣,摇摇晃晃,看上去已经累到了极致。距离李府还有十来步,他便从马上滚了下来,似乎连站立都很困难。
  “盖统领?!”门外的百金勇士惊呼道。
  盖聂被拖着小跑了几步,终于让马停了下来。三四名禁军用长戟挡住他的去路。他抬头望着他们。
  双眼很是疲乏,视线几乎无法会聚,恍惚之间扫过挡路的几人,如同瞧着一团团被铁衣包围的死肉。
  甲胄之间的空隙,手足的关节,白花花的脖子。
  破绽太多了。
  盖聂早在半里之外便听见了此地的争执。本该发怒的,身体却已疲惫到感觉不出怒气。前夜的苦战大损精元,连神识都变得混沌,只剩下骨血里的本能:躲避攻击,辨识要害,出剑,如此反复。他的手在剑柄上按了按,目光将面前几人的咽喉连成一线。
  赵笪无端地觉得被那人瞧着的地方嘶嘶冒着凉气。他想要大喊,想要叫骂,想用出鞘的宝剑胡乱劈砍,泄出胸口的一团闷气;那团气却偏偏越积越多,像雪球似的塞在胸腹里,又重,又冰。
  “盖兄弟?” 黄利亦觉得哪里不对,赶紧又唤了一声。
  盖聂像被惊醒一般抬眼,终于还是将手放了下来。用长戟拦着他的几名禁军兵士早就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中尉就在身后,他们不得不将戟刺向前指,脚下却不自觉地往后缩。忽然其中一人惊叫了一声——眼前的人就这么倏地不见了。
  待他们反映过来,盖聂已经走到第一排戟兵身后,与赵笪擦身而过。他不知何时从马后取下了一个麻布裹的包袱,提在手里,大踏步地走向灵堂;或许是因为他那身血气,又或许是他方才震慑禁军的手段,两旁的人纷纷为他让出道路。
  盖聂把那包袱置于武安君灵位之前,跪下行了个大礼。奇怪的是,半晌不见他直起身来。一直跪在灵前的李左车感觉有什么不对,便上前拍了他一下,却见他身体一歪,干脆地昏睡过去。
  “盖大哥?!”“盖兄弟!”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待把盖聂抬进偏室休息,李家的一名老仆方才想起之前摆在灵位前的祭物,于是伸手将麻布包袱解开。他“哇”地大叫一声,将周围没提防的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聚拢上来,都怔怔地望着祭奠之物——那是一整块透明的冰,里面冻着一颗人的头颅;因为被置于冰中,人脸上仍保持着临死时惊恐万状的神情。
  “……郭开……”低低的议论声,如一阵阴风般从灵堂上一直吹到府外。赵笪的脸色当即变了。
  一直喧哗不已的李府,从未有如今这般寂静过。
  盖聂仆一倒下,便人事不省地睡了四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只见一身孝服的李左车静坐在塌下,身侧放着药盅和汤盆。晨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带来一丝微薄的暖意。
  “大哥,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盖聂摇了摇头。他还是无法出声,索姓用手指蘸水在地上写道:门外、禁军。
  “昨晚公子嘉的舍人上门吊唁,给禁军中尉送来一道饬令,他们便散了。”
  盖聂只觉这禁军的一进一退大有深意,然而阵阵头痛,无法深究。他又写道:司马将军——
  “伯父……走了。”
  盖聂惊坐而起,李左车赶紧安抚道:“不是,他是跟一个人走了。两日前,一个奇怪的老相士忽然登门拜访,自称‘鹖冠子’。伯父明明病得谁都不认得,见了他却哭拜在地,喊他‘师父’……然后便同他走了。”
  盖聂长出了口气,心道:原来是他。
  “他们两个要走,府内也没人拦得住。那老头子说,司马伯父不是得了病,是得了道了……”
  或许,对先生来说,这是最好的。盖聂心想。
  李左车静默了片刻,忽然深深跪拜下去,复起身道:“大哥为祖父报了仇,对李家恩重如山,左车不敢言谢。今后大哥若有差遣,左车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盖聂一手按在他肩上,用力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感激老天让自己说不出话,因为这种时候,本来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即使再不情愿,该死和不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问题是活着的人,接下来要如何做。
  左车将熬好的汤药递给他服下,之后又有数名百金勇士进来看望,盖聂苦笑指喉,仍是一言难发。众人皆劝他卧榻静养,早早退了出去。
  然而盖聂再也无法合眼。他披衣起身,把药盅和汤匙分开来摆放,中间以腰带分隔,然后望着这样的地面出神,仿佛有一张“沙盘”横在那里。
  秦国大军分两路压境:北路出太原,下井陉,威逼西北;南路出河内,经上党,攻邯郸之南;赵国如今可以说岌岌可危。目下赵葱正守着井陉,虽然以李将军生前的安排,七八万的兵力配合险要的地势,足以将这道防线守得固若金汤,然而军中一旦得到将军身故的消息,不知军心会怎样动摇。而赵葱的姓格又失之暴躁,他并非没有才能,可惜立功心切,急于证明自己,这种心思很容易被老谋深算的王翦利用。种种缘由集结起来,盖聂不得不做出最坦率的估计:赵葱,是守不住井陉的。
  一旦井陉被攻破,秦军的先锋最快可在十日之内急速行军至邯郸城下。这么短的时间内,赵国绝无可能调集兵力和物资、在邯郸与井陉之间建立起第二道营垒。可以说一旦失去井陉,邯郸的城墙便是它自身最坚固、也是仅存的一道防线。这样的邯郸,如同棋盘上的一粒孤子,随时可能气尽被提。尽管在三十年前,这座孤城曾以不屈之姿坚守了三年,之后,信陵君发魏楚联军救赵于危难之中。然而这样的奇迹,还会出现第二次么?不但赵国的国土比之三十年前又有极大缩减,韩国灭亡,其余各国的实力也被不断削弱;另外,即便他国愿意出兵救援,南路的秦军也堵住了魏、楚的军队抵达邯郸城下的道路。
  盖聂咬牙握拳。他的内伤比五日前更重,屡次想以真气冲破颈部廉泉、水突二穴的淤胀,却始终不能成功。他取来笔墨,在案上留了几行字,随即穿好衣物,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先去了城西北的马市。卓氏的马队上月方才运来一批匈奴良马,引得众人围看。畜栏的边缘拴着一匹老迈的劣黄马,瘦骨嶙峋,马齿磨损且长,明明无人问津,马主人的要价却是四十枚刀币或两匹上等绢。盖聂捧着两匹季绢想要买下,主人当然不肯。双方讨价还价了一番,盖聂硬将绢布塞进主人怀里,被主人恶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又将绢匹扔还给他。
  盖聂故意弓腰驼背,悻悻地捧着绢往回走。待转到一个僻静无人之处,他停下步子,小心地从绢帛之中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白麻细布,飞速扫过一遍,然后将细布塞进袖中,继续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暖楼”是邯郸北城最大、名声最响的舞坊和倡馆。传闻当今太后少时便是在此处与还在当太子的先王相遇,随后青云直上,嫁入王家。这几年赵国天灾战祸不断,偏偏暖楼却从来门庭若市,歌舞达旦。盖聂走到它的侧门附近,往一个躺在地上的乞丐碗里投了一枚魏国布币,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不多时,一个满身污秽的小乞儿突然从巷口冲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然后错身要跑——被盖聂一把拿住,从他攥紧的拳头里拉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小乞儿嘻嘻一笑,一低头从盖聂腋下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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