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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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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历史剧

  盖聂刚要拔剑,卫庄却一面高喊着:“不可!”一面以剑鞘点地,剑气掀起一道沙土构成的灰墙。盖聂意识到他是在说绝不能轻易杀死毒虫;并非它们本身有多么危险,而是那种不可捉摸的咒术往往潜藏着环环相扣的陷阱。
  刹那间,盖聂与卫庄心神相通,同时往水面掠去。盖聂右手将手中的树枝掷向湖面,左掌伸开往虚空中一抓,一棵枯树上的枝桠竟然嘎吱一声崩断,像被绳索牵引一般平平飞往水中;卫庄轻身落在第一根树枝上时,第二根枝桠也刚好到达盖聂脚下。“控鹤掌。”卫庄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门功夫,师哥竟还没落下。”
  在鬼谷求学时,师兄弟二人曾遍览历代鬼谷子收藏的武学典籍;当时毕竟是少年心姓,对于许多独门武学,如号称可以隔空取物的控鹤掌等,都颇感兴趣。但后来随着决战之期迫近,卫庄便将全副精神集中在纵横剑术上,不再涉猎其他功夫。没想到这种有趣胜过实用的掌法,多年后师哥还能娴熟地使出来。
  两人如两只水鸟一般、仅靠着一根树枝立在湖面中央,遥望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虫群投入水中,如沸油一般翻滚不止。过了许久,水面终于重归平静。卫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些并非普通的虫,而是经过巫术炼制的‘蟜子’。其身躯一旦破裂,体浆爆出,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厉害的毒气,草木触之即死,人兽亦难幸免。”
  “小庄,你好像对这种巫术所知颇深。”
  “不错。”卫庄坦然道:“南疆虽然信奉巫蛊之术者众,但据我所知有本事炼制蟜子的只有一人,名叫巫申;此人自称巫姓一族的大族长,在阚伯之后投楚,很快成了楚王的心腹。你知道因为十剑攻鬼谷之事,巫姓一族有三名高手下落不明,这一笔旧账自然被一族人全算到了卫某头上。巫申当年投靠负刍时,已听说我是鬼谷传人,便向楚王请求让我二人单打独斗,分出生死;但楚王当时正依靠流沙除去劲敌,双方都不肯得罪,只有厚加赏赐,软语抚慰。我与他彼此都视对方为威胁,只是碍于楚王情面、不好下手,近两年倒也相安无事。既然他出现在这里,恐怕昌平君入陈之事,连楚王都已惊动了。”
  “你是说,这名巫士是楚王派来的刺客?”盖聂问,心想既然是南疆巫士,且号称族长,本领大约尤在当年入鬼谷的‘三巫’之上;那么有些奇异的法门可在密林中搜寻到昌平君的所在,倒也不足为奇。
  “理应如此。楚王的两个异母弟虽在秦国为官,却毕竟也是先王的血脉;而负刍的王位来历不正,总觉得受到威胁,所以早就密谋除掉他们。这次细作探听到昌平君被秦王送往陈城,对楚王来说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真是巫申出手,昌平君恐怕必死无疑。”
  “但,那又何必将这些杀手尽数灭口呢?就算是楚王指使杀死昌平君,那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如今秦楚即将开战,楚王完全可以责备昌平君身为楚国公子却充当秦人的前探,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在我看来,这并非灭口,而是两伙本就目的不同的人,发生了冲突。”卫庄沉思道。“楚王认为昌平君该死,但楚国却非人人都这么想。负刍还没有子嗣,许多贵族甚至视昌平君为正统的储君。楚国眼下勋贵之间矛盾重重,关系错综复杂。我想你也知道,屈景昭三氏皆是芈姓,封地广阔,实力雄厚,地位在楚国几与王族相当。然而自怀王一代起,楚国的封君越来越多,且因战事频繁,因为战功起家的贵族如黄氏、项氏等越来越受国君宠信。从此新老贵族之间的裂痕逐渐增大,以至于到了李园诛灭黄歇满门时,其他大族皆冷眼旁观,不肯伸出援手。而负刍继位后,又特别倚重项氏,同样引起了某些旧贵族的不满。开战在即,楚国各地封君的私兵都被项燕抽调过来充实国家的军队;然而在许多封君看来,这却是项氏一族借机削弱他们的手段。因此,楚国国内不乏有人私下希望昌平君继位,可以改变项氏一族独大的局面。”
  “所以他们劫走昌平君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他,反倒是为了效忠于他。这样将来便能以拥立之功获得朝堂上的至高地位。”盖聂恍然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昌平君极有可能从一开始便与他们勾结,约定好在林中会面的位置,让他们提前布下埋伏。虽然此时脱秦入楚有极大的风险,但成为国君的诱惑实在太大,再精明谨慎的人,也难以拒绝这样一场豪赌。”
  “你想,若是这样的一群人,在林中遭遇了楚王派来刺杀昌平君的另一群人,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不死不休。”
  “正是。所以你也不必确认哪颗头颅是昌平君的了。倘若巫申已经得手,他的脑袋大约早被带回寿春复命去了。而巫申留下这个阵,则是为了对付将来到这里调查的人,也就是第一伙杀手背后的雇主——这群人迟迟得不到回音,必会派人或亲自来这里查看;替楚王除掉这些潜藏的反对者,又是一大功。”
  盖聂点点头。这样推想,似乎一切问题都解释得通……但他转头望向河流的上游,忽而皱眉道:“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卫庄斜眼看他。
  “我们方才的猜测,是那日有两伙楚人埋伏在林中,一伙人袭击狩猎的队伍劫走昌平君,另一伙属于楚王的人又杀死了第一伙刺客。”盖聂道,“但你还记得方才我们在上游看到的那具漂浮在水中的尸首——他是完整的。而这里所有的死者却均被斩去首级。他们的穿着一样,显然是同伴;这又是何故?”
  “因为只有那一具尸体卡在了岩石间,没被冲到这个泥滩上来——啊。”卫庄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眉头再次绞紧了。“杀人抛尸之处,与砍掉头颅之处,竟是两个地方?可巫申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错。人若都是巫申杀的,在最初杀死他们的地方便可布阵,然后再将无头之尸抛入水中灭迹。但实际上,这个顺序恰恰是相反的。先有人从上游将尸体抛入水中,后又有人在下游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卫庄在树枝上换了一只脚站立,额头隐约沁出汗水。“除非……除非巫术的阵法非得满足什么苛刻的条件才能发动,因此巫申虽是在上游动的手,抛尸之后仍要将头颅带到这个地方来;那具完整的尸体,则是因为他布阵所需的首级数目已经足够,方得幸免?当然,这种解释处处牵强,可能姓很小。”
  “是啊。并且从阴阳五行的眼光来看,这里和上游并没有区别:都有木,有土,有水;都属水之阴。那个阵法的周遭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我只是用树枝随意碰了其中的一颗头骨,阵法便发动了。”
  “你还挺自豪。”卫庄白了他一眼,道:“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那日其实不是两股,而是三股势力潜藏在此?第一股势力把人劫走,第二股势力杀人抛尸;第三股势力发现尸体,或许是认出了其中一些人,便以头颅布阵,想要暗算第一股势力背后的主谋。如今我们只知道最后一伙人的头目是巫申,而第一伙袭击狩猎队伍、劫走昌平君的人,很可能是私下对楚王怀有异心的某个世家大族。”
  “问题在于这二者之间,究竟是谁杀死了那些杀手。”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从一个人身上去找。”
  卫庄强忍不适,一把将第一具顺水漂流下来的尸体捞出,落到湖的对岸。盖聂也随之赶到。虽然尸身早已肿胀不堪,但有些伤痕却依稀还能辨认出来。
  “好快的剑。”卫庄用树枝翻检着死者的衣物,赞赏道。
  盖聂的眸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我认得这种剑法。”说着他俯下身去,从死者的眼球中轻轻拔出一根泛着蓝光的细针,一字一顿地道:“昌平君。”
  “……是他?!”卫庄磨了一下后槽牙,冷哼道:“但他缘何背叛那些本意奉他为君的人呢?”
  “我不清楚。或许,他还是不敢与秦国为敌。”
  “那他一开始就不该勾结楚人,何必如此反复?”
  “昌平君与楚地的某个势力勾结,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他事先当真不知楚人的打算,被劫走之后,才寻机杀了劫持他的匪徒逃走。”
  卫庄摇头冷笑。“不对。一般人倘若被劫持,只会想到伺机逃走,何必冒险将匪徒斩尽杀绝?又何必将尸体抛入水中?这倒真像是杀人灭口的作风了。”
  “灭口……他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他杀人之后,又去了何处?会不会落到巫申手里?”盖聂兀自苦思冥想,却听身边扑通一声,师弟猛然单膝跪地,手握鲨齿支持身体,脸上布满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赶紧伸手去扶,结果卫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左臂不放,力道大得几乎将他的骨头捏断。
  “……秘术……发作……”卫庄拼劲全力,也只逼出几个字。
  盖聂赶紧掰开缠在臂上的手指,反手扣住师弟的脉门,往太渊、神门二穴输入真气探查;不想此时卫庄体内真气竟异常雄浑,不受控制的四处激荡,有如大堤崩溃,洪流一举泄出,将村庄城池化为一片汪洋;盖聂反为这股絮乱混沌的内力所制,被拉着跪倒在地,无法脱身。两人如一体一般,内息同时膨胀收缩,时而炽热如火烤,时而冰冷如雪覆。这一番折腾,竟比任何一种刀剑拼斗都凶险百倍。
  盖聂只觉得全身经脉剧震,偏偏连甩开卫庄的手的力道也无。不知过了多久,卫庄握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猛地一掌击在盖聂胸前,将他打得飞出数尺。
  盖聂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满口血腥,内伤比先前加重几倍。卫庄却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笑道:“师哥,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盖聂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近年来他的修为虽大有提高,却仍逊于卫庄一重境界;方才的情形,如果卫庄不强行分开二人,他便有真气耗竭、油尽灯枯而死的危险。“小庄,你觉得怎样?”
  “无妨。”卫庄支持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无妨?怎会无妨?!你方才……秘术引起的内伤发作,即便是师父,也需静养数日。你眼下难道觉得没有什么异常么?”
  “都说了,我的病和师父的不一样。”卫庄冷笑一声,“这一次发作与以往也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师哥你强行帮了倒忙,我现在不痛不痒,与常人无异。”
  “——无异?”
  “是啊,只不过内力尽失而已。”
  盖聂眼前一黑,犹如几百匹战马从心头践踏而过。
  TBC
  
 
第63章 六十三
  聚散之章十
  鬼谷传人相对无言。树林间充塞着一片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的沉默。
  从新郑出发之前,盖聂心中其实是有些暗喜的。他原以为,纵横联手,必定无往不利;结果这次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摸到,就把自己人弄了个一伤一残。这等笑话,连江湖上的三流门派都闹不出来。
  卫庄竟然真的在笑。“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倒颇有些身轻如燕之感。”
  “小庄,你——”盖聂担心师弟被剧变刺激得神志不清了,但卫庄看起来确实十分镇定。“师哥放心,我历来发作,至多持续三五日,一切症状都会痊愈;所以内力尽失应当也只是暂时的。”
  盖聂摇头叹气道:“鬼谷派的这篇所谓秘术,实在是有些……”他将“坑人”两字咽下不说,
  道:“小庄,我以前听师父提过,秘术上记载的某些修习之法太过霸道,遗弊大于得利,今后还是不要练了罢。”
  “历代鬼谷子都以此卷为根基提升修为;况且秘术的卷册是师父传给我的,你的意思,莫非是师父有意害我不成?”
  “不、不是。”盖聂忙道:“但——”
  “其实这次出行前,我便料到或许会在近日发作。”卫庄背靠在一棵树上,下颌微抬,面上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气。“这些年不断揣摩鬼谷内功精进之法,每次体内真气的行走即将反常前,都会有大致的预感。然而流沙之中尽是一伙亡命之徒,这样一个组织的首领,身上怎可存在一个如此致命的弱点。尽管这是流沙中仅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但即便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随时有可能出卖你。师哥可还记得你我上一次在韩国相见时发生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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