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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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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历史剧

  李牧皱眉不语。赵王宫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尖细的歌声却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秦人笑,赵人号,谓予不信,视地生毛。”
  TBC
  
 
第45章 四十五
  殇之章三
  与列国的王城一样,赵王宫经过历代君主屡次扩建,占地越来越广,规格越来越高。环绕王宫四面有内、外两层城垣。宫室立于二十尺高的夯土台基之上,宏大庄重,足以俯瞰全城。西、北两面另有回廊和院落;台基两侧,植有树木、花草,除此之外俱是十分空旷。
  李牧入宫之后,三十六骑均都被留在内、外城垣之间,仅司马尚、盖聂以及四队首领得以随同进入内城宫门。一行人拾阶而上,又在灵武殿前解剑脱履。即便如此,盖聂和范、李等人仍被殿外的卫士拦住,说未受召见者,不得擅入。李牧也对他们眼色示意,令他们留在殿外待命。
  盖聂从门外窥看了一眼,只觉灵武殿内部不算十分阔大,殿内外的卫士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人;倘若当真有伏兵,他自信必能瞬息闯入,保护两位将军。殿外还有另外几名护卫打扮的人,想来必是跟随其他大臣入宫的侍从。既然被留在外面的并不止自己这边几人,他也就稍微放了心。
  盖聂将体内真气运行过一个小周天,然后渐渐聚拢到双耳附近,想要窥听殿内的赵国君臣如何向李牧问罪。偏在这时,身畔传来一个粗鲁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听说足下便是赵国剑术第一的盖聂?”
  盖聂顿生警惕,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说话之人。只见说话的是一名黄面长须的汉子,肩宽背阔,肚腹微微凸起,一双手掌如鹰爪一般筋骨虬结,显见外功十分强横。盖聂手中无剑,右足却不动声色地踏后半步,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岂敢。盖某不过军中无名之辈,不知这‘剑术第一’的虚名,是何人强加于在下?”
  黄面大汉笑道:“足下何必过谦。在下宦者令门下食客宋四,生平唯好剑技,想和足下约个时日一决高下,不知足下可否赏脸?”说着不知有意无意,半身前倾,伸手便要握住盖聂的右臂。
  盖聂又怎会让他擒住。他身体微微一侧,左手背忽然架在宋四臂下,右手同时翻转,做出双手托扶的姿态:“壮士相请,盖某本不敢不从命;可惜在下此次只是暂回邯郸,不日便要返回前线,因此——”
  话未说完,便听身后一人大笑道:“盖聂,你当真以为你还回得去么!”
  这声音好生耳熟。盖聂一惊旋身跃起,只见一道寒芒如毒蛇吐信一般,似是同时袭击他身后的范元、李亨,倏忽又越过二人向盖聂腹心的位置直撞而来。范元连忙向后急退,李亨则腰身一摆、冲向殿门另一侧摆放着佩剑的架子。两名执戟卫士高喊着“不得行凶!”一面阻拦他人从架上取剑,一面意欲截下那个率先发难之人。
  刹那之间盖聂已认出,凶器是一柄小巧到足以藏在袖中的短剑,而手持短剑袭击他的正是先前郭开门下四大高手之一,“子母风雷剑”赵北冥;此人如今断了一臂,无法使出双剑,然而他面上神情无比怨毒,招式也充满凶戾之气。盖聂不欲与他纠缠,身体一晃绕过短剑锋锐,同时左膝抬起踢向此人腰间。不想这时脑后又传来破空之声,原来是宋四双手指节微曲,抓向他双肩。盖聂身体一沉卸去力道,右腿迅猛蹬出,一击踢向此人胫骨。宋四及时躲开,背手接过另一名同伙扔过来的长剑,向盖聂头顶劈下。盖聂不进反退,蓦地切入宋四怀中,一拳击向他肩臂之间的连接。宋四侧身急避,不想盖聂这一拳却暗含着纵剑术“吞月”式中的奇诡剑意,拳势看似将老、又生新力,呼地正中右肩,发出一声钝响;关节脱臼,宋四手中的剑顿时失了准头——却被盖聂握住手腕,以他手中长剑挑开了赵北冥再次袭来的短剑。
  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是凶险无比。盖聂已瞧出宋四是个比赵北冥更强横的对手;他赤手空拳与二人相搏,仍占了上风。然而心中不免惶恐焦急,暗道:我以为赵王总要当面查问过将军议和书信的来历缘由,方可论罪;不料这群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便在王宫内庭行凶,莫非赵王竟如木偶一般完全受郭开一党摆布?还是说郭开暗中得到秦人支持,已连赵王都不放在眼里?
  他一想到灵武殿内此刻恐怕也是杀机毕露,心中便如火燎一般,竟未留意到一道长长的锁链正沿着台阶爬高,如活物一般卷向他的右腿;待到发觉之时已经晚了。盖聂以足跟为轴身体稍转,本以为已经避开,然而宋四被他一拳打中,却顺势倒地,忍痛抓住那铁索的一端扔向对手的脚踝——只听“咔哒”一声,原来锁链的一端连着一只打开的铁环,上有机关,只要触及硬物便会自动阖上,将盖聂的右足紧紧扣在其中。
  盖聂知已中计,连忙稳住心神,一掌切向赵北冥唯一的左臂手肘,逼他撤剑;同时一股拉力从右足上传来,将他扯得微一踉跄,几乎跌下阶去。铁索的另一端牢牢抓在另一位老熟人手里,盖聂一眼认出那人正是曾经的赤豹营头领,季孙龙。这时田、黄二位也各自和人交上了手,原来殿外这群随从看似各自为阵,实际上竟无一不是敌人的伏兵。
  盖聂心下大叫不妙,比起这群红了眼想要杀他的仇人,他更担心两位将军的安危。便在此时,殿内忽然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盖聂分神聆听的瞬间,又是三道锁链从前、后、左三面袭来——他知道这锁链上的铁环一触即合,不得不纵身向台阶下方凌空飞起,同时右足发力,想要将季孙龙也拽得向前扑。然而季孙却忽地松开手中力道,反令盖聂预判失误,在空中被飞来的铁环机括扣住左腕。这时季孙又一把抓住方才松脱的锁链,向后猛拉,盖聂猝不及防,竟连左踝也被抓住,一时难以跃起。
  “快!快牵马来——”赵北冥在他身后高叫道。他中了盖聂一掌,面色发青,满额大汗,双目之中反而露出喜色。扣着盖聂左腕的铁索被他一圈一圈绑在唯一的一只手臂上,衣衫都被绞碎,皮肉也磨得出血,却半点不肯放松。盖聂唯一还能活动的右臂反复挣扎躲闪,几次以真气击退挥扫过来的铁索,然而因为四肢之三均被困住,行动十分勉强,宛如被人套上辔头的烈马。他心中愈发惶急,偏偏此时四队头领都在与人激战,两名执戟卫士已经倒下,无论敌我都抢到了殿外架上的佩剑,却无暇助他。
  盖聂站在阶上使了个千斤坠,双足踏碎青砖,深陷于地面以下,以免双腿被铁索拉得悬于半空,同时右臂还要避开最后一根没有着落的铁索,着实难上加难。除了赵北冥、宋四、季孙龙以外,还有一名牵着铁索的人正是郭开门下四高手之一的西门鹫。他使铁索如使长鞭,辫梢如轻风拂云,飘忽不定;盖聂手足受三方牵制,一不留神,连最后的右臂也被铁环扣上。这时远处竟真的传来马蹄声,果然有人牵了几匹好马走来,马上套着车辕,身后却没有车。那车辕两头也连着精铁打造的锁链,看上去十分结实。
  “快!快!”赵北冥嘴里一叠声地催促道。
  盖聂看穿了他们的用意,顿时心中一凉——这几人竟是打着四马分尸的主意!不过车裂之刑亦有弱点,倘若四马不能同时朝各个方向猛拉,其合力只会将受刑之人往一个方向拖走,无法起到致死的作用。因此哪怕失了一匹马,都无法成功。盖聂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忽然双足并起,足尖踢起几枚碎石,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不远处的马臀马眼。那几匹良马受了惊,长嘶数声,挣脱马倌四散跑走。而几名高手个个手中攥着锁链,也不好去追,只能瞪眼望着马儿跑远。
  “急什么,哪怕没有马,便靠我们四人出力,也能活撕了他!”赵北冥头上大汗淋漓,眼中怨毒却是越来越深。另外三人别无他法,只得大声狂呼,手中一齐发力。
  盖聂运力同时与四人相抗,一时百骸格格作响,筋骨皆伤,连月前的箭疮也被生生扯裂。他咬牙忍痛,汗如雨下,心境却愈发清明:真气先在全身游走,后渐渐缠绕左臂,接着一点一点逼出劳宫、少府二穴,劲力凝而不散,忽如猛虎出匣一般向铁索另一头的赵北冥冲去。
  赵北冥正在全力施为,忽觉缠在臂上的铁索滚烫无比,有如烧红的铁水一般,连皮肉都发出阵阵焦糊气味。他惨叫一声放松了力道,盖聂便猛然将左臂的这道绳索拖了回来,顺势抽在扯住他左足的宋四头顶。宋四一声未出便颅碎归天,而盖聂趁机将可以活动的两根铁索向右侧的两人绞杀过去。季孙、西门二人不料瞬息之间便失了一半助力,身体失去平衡,而他们全力抓住铁索却无惯用的长剑,一时惊慌失措,步法也大失水准;盖聂看准二人的破绽,出招快如电光石火,刹那便勒住季孙的脖颈。而西门鹫躲过一击后撤了两步,眼珠一转,干脆扔下铁索,逃之夭夭了。
  盖聂在绝境之中全盘逆转,令郭开门客中的四大高手于瞬息之间二死一伤一逃,心下却提不起半分得意,反倒愈发焦急惶恐——敌人的阴谋并不复杂,“杀死盖聂”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有如搭上登楼的云梯;而殿中之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他几步冲上夯土台阶,掣剑杀退另外几名伏兵。此时范、李等人身上多多少少也受了些伤,田贞更是身中数剑,几乎无法行走。然而众人都顾不了那么多,伤者相互扶持,直接踢开殿门冲了进去。
  灵武殿内寂静无声。浓重的血腥味压倒了一切,宛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盖聂手足冰凉,胸中砰砰乱跳,身体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殿内不见高高在上的赵王,亦不见文武百官,只余两排呆若木鸡的执戟卫士。一滩鲜血正沿着殿中圆柱缓缓向下爬行。李牧的身子倒在柱子底部,喉间穿出一柄雪亮剑刃,足有两尺来长。
  “将……”“将军!!”
  四队头领皆悲号不已,语不成声。
  司马尚跌坐在李牧尸身之侧,双眼大睁,神情呆滞。见他们几人进来,忽然喉间发出咯咯怪笑,然后一头栽倒在血水中。盖聂抢将过去伸臂将他抱起,摸到胸口,感觉仍有跳动,方才觉得自己胸口也重新跳动起来。他猛一抬头,只见一名身着赭衫的内侍躲在柱后,想要过来又似有些犹豫。
  盖聂箭步冲到跟前,单手将那名内侍拎了起来,颤声问道:“是谁害了将军?大王呢?!春平君呢?!赵国的臣子们呢?!!”
  内侍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道:“奴婢不明白……在说什么……大王今日在修武殿会宴群臣,乃使宦者令大人送来佩剑和诏书,命武安君伏罪自裁……”
  “……自裁?!!”
  盖聂狂怒冲顶,将那内侍一把摔到地上;总算他手下留了余地,内侍仅仅是呕了几口血,还留着命在。
  大错已经铸成,移愤又有何用?
  他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恨不得割开头颅,让热血从腔子中泼洒出来,才能痛快几分。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盖聂一扭头,只见一名全身披着铁甲的执戟戍卫扔掉了手中的戟,在尸身旁边跪了下来。
  “你是……老胡?你怎么在这?”
  盖聂喃喃地问。老胡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但盖聂想到自己与他已有几年未见,想是上一次秦赵之战后,被抽调到邯郸来的。
  老胡紧盯着地上的尸体,道:“二十年前,匈奴人袭击村子,我娘被胡人抢走,在雁门关外生下了我。我一生下来就是匈奴人的奴隶,白天放羊,晚上睡在马粪堆上,还常常挨打。直到李牧将军打败了匈奴人,我娘才找到机会偷偷逃回来。村子里的人都笑话我是胡种,欺负我们。直到我从了军,我娘的日子才好过些……我娘经常讲,让我不要忘记李牧将军是我们的恩人。可今日我竟眼睁睁地看着恩人死在眼前。我实在没有面目回去见我娘了。”
  话说到这里,他猛地抽出腰间铁剑。盖聂瞳孔放大,厉声高呼。
  “不可!”
  不仅是他,殿内的八名戍卫,竟一齐拔剑自刎。
  盖聂只觉全身一撞,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一日的遭遇已经太过惨烈,他与数人交手、本就受了内伤,又悲愤过度,真气在体内爆发乱走,几乎有走火入魔的先兆;却为了调查事态强行压下去,结果太多淤血困在咽喉,竟致失声。
  不知是否受了气氛蛊惑,伏尸痛哭的百金勇士也猛地拔出剑来。盖聂顾不得许多,只能乱中出手,食指、中指并起,无形剑气破体而出,依次弹在出鞘的剑脊上,只听连串的“铛铛”之声,竟将四柄佩剑一一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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