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工作报告 作者:素衣渡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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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交恶的原因, 宋映白多少能猜到点,恐怕是首辅怪曹祥沉不住气, 如果按照他的计划, 已经更换了充军地的千户, 只要姐弟到了充军地, 神不知鬼不觉的虐待死他们, 也只是时间问题,犯不着弄那么大的阵仗,搞暴力暗杀,引人注意。
这就是两种做事风格了,首辅,文人么,斗起争来,战线往往能长达几十年,且乐此不疲,所以采用低调阴毒的方式。
曹祥,东厂提督,信奉暴力,追求立竿见影。
宋映白道:“东厂是监督官员用的,曹祥原本就不该跟首辅走得太近,现在他俩掰了,不知道多少人暗中开心。”
“是啊,估计皮绍棠跟许景的位置,很快就有人替补上了。对了,毛从贤的猴子真给谢中玉养了,你们找毛从贤的亲人了吗?”
“我派人打听了,他哪有亲人,仇人倒是一堆。谢中玉把丹丹养得很好,我昨天还见着了,皮毛溜光水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还感慨,真是只金丝猴呢。”
黎臻心里不太舒服,但人家宋映白是个长腿的大活人,闲暇时间去哪儿都是他的自由,他管不着,“谢中玉没被他师叔打死吗?”
“他跟他师叔说,跑出去是为了救人,我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活蹦乱跳的,应该没怎么挨罚。”
就是挨罚了,他见到你喜气洋洋的也不奇怪吧,黎臻看着宋映白,眼神有点惆怅,这家伙是不是没长这根脑弦,别说开窍了,八成连个可供开窍的脑缝儿都没有。
要不然自己再主动点?还是别了,万一把人吓跑了呢?
最该死的是,自打宋映白被过继给了宋俞业之后,外界都以为他升职是靠宋侍郎的关系,连他俩的流言都不传了。
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之事十有九件,不想传流言的时候遍地都是,想叫他们传的时候,一个个却都跟哑巴一样。
黎臻想起一件事,提醒道:“下个月初五袁同知做六十大寿,你那天别安排事情了,千万记得腾出空来。”
“他有这么老了吗?”上次他给刑千户撑腰的时候,宋映白见过,就记得是个小老头,没想到已经有六十岁了,看来快退休了。
“对啊,是有这么老,所以他过完寿,应该就快致仕回老家了。”
宋映白听出弦外之意,袁同知一退下来,接任的肯定是黎臻了,自己的铁杆好友就要升官了,“他这不仅是过寿,还是欢送会吧。”
黎臻没听过欢送会三个字,但觉得挺贴切的,拿笔杆戳了他脸颊一下,笑道:“就你牙尖嘴利。”
欢送袁同知这种老同志,肯定不能空手,“不知袁同知喜欢什么寿礼。”
“只要不失礼,随便送点什么都行。”
“那好,我回去准备准备。时辰不早了,那你忙吧,我去趟诏狱,把人提审一遍。”
“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了,有你的批条就够了。”宋映白笑着摆摆手,让黎臻继续坐着,收好条子出了门。
到了诏狱,亮出黎臻的批条,宋映白顺利的提到了人犯。
批条之所以好使,倒不是人人都认识黎臻的字迹,而是因为字条加盖了佥事大印,有这个印,就是命令,没有,就是废纸条。
所以内廷十二监,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最大,就因为他管着大印。
诏狱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关的多数是直接触怒皇帝的人,一般人就是想惹皇帝也没那个机会,所以这些犯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官员,要不就是民间大儒,最不济也是富贾。
因此穷秀才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宋映白决定对对口供,和一开始的没什么大出入,就把他放回家过年。
诏狱环境脏乱差,宋映白怀疑是故意的,这样人关在这里才能无故“病死”。
他带着房家墨和两个随从,将穷秀才就地提审,询问了案情,比如何时何处捡到打油诗的,如何报的官之类的情况,跟一开始的口供都吻合。
宋映白一看这穷秀才别说写揶揄皇家的打油诗了,就是让他念都没胆子,纯属抓进来等必须结案的时候,当替罪羊的。
他询问完了,决定销案放人,不过放人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得向诏狱呈递提出释放的文书,最后由镇抚盖印,才能放人。
不过,一般就是例行公事,不是重要人物,一般都会盖印放人。
“你等着吧,过一段日子,你应该就能回家了。”宋映白对穷秀才撂下这句话,带着房家墨等人出了牢门。
“大、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穷秀才把着牢门,含泪目送宋映白离开。
宋映白等人一出监牢大门,就感到了气氛不太对,就见周围的人跑来跑去,洒扫的洒扫,列队的列队,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一看就是有大官要来了。
之前有一次,指挥使突击检查CAO练情况,宋映白等百户就是这么忙乎的。
加上黎臻告诉他北镇抚司镇抚复职了,他心里有数了,这么紧张接待的,肯定是这位大爷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有人吼了一嗓子:“参见镇抚大人。”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弯腰抱拳行礼,宋映白等人也赶忙俯身行礼,不敢逾越。
他的余光看到一个穿着大红飞鱼服的年轻男子带着随从,大步朝他们走来,年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白到没什么血色,瞧着精神恹恹,五官俊秀,只是眼睛略显三白,加上面无表情,目光给人的感觉有些凶,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见他走近了,宋映白怕惹事,赶紧将头低下,等这人走过去,才敢站直身子。
——
晚上到家后,宋映白将伯父的字画藏品拿出来,找懂行的简单看了下,挑选了其中一副不太珍贵的画作,敲定它为寿礼。
转眼就到了初五,宋映白早早起身,穿了便服,骑马去找黎臻。
他嫌大路人多,加上熟悉街道,便抄了小路走,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突然有个少年没命似的从里面跑出来,看到宋映白就一个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拔出匕首对他道:“快下去,把马给我。”
说真的,宋映白进京后什么都遇到过,就是没遇过抢劫的,不禁一笑,“你要打劫?”
“快下来,否则我真要捅你了。”少年一边往后瞅,一边来扯宋映白的马缰。
宋映白骑在马上,本来就有高度优势,加上他本来就有些功夫,面无表情的一脚踢飞了少年的匕首。
少年一愣,弯腰去捡匕首,这时候,他回头瞅见胡同里有人追上来,吓得匕首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别跑——”三个成年男人很快追了上来,其中从后面毫不留情的将他踹倒,接着拎起他,左右开弓,顿时扇得他口鼻冒血。
宋映白冷眼旁观,心想八成是之前抢劫被人找上门了,虽然三个成年男人打一个少年不对,但是这种人就得长长教训。
他正打算走,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同时伴随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叫,宋映白听出来是将骨头打断了。
他回头,见其中一个男人正抬起脚,看样子打算朝少年的另一条小腿骨踩下去。
“喂!”宋映白冷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至于将他两条腿都打断吧。”
“嘿,你算什么东西,要你管闲事?!”其中一个男人凶相毕露的道。
宋映白就不乐意听了,“我要是真想管闲事,就不止出声阻止你们这么简单了,他不管犯了什么罪,自有官府定罪,轮不到你们处以私刑。”
这时候有个男人低声道:“是锦衣卫的宋映白,快走吧。”
虽然他声音很小,但宋映白还是听清了自己的名字,这帮人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其余两个男人交换了眼神,没有再朝少年下毒手,啐了一口,“有多远滚多远,再来纠缠,就将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了。”说完,横着膀子走了。
少年抱着一条腿,疼得直抹泪,能看出来好像比起腿伤,他心里更憋屈。
此时,从巷子里走出来两个鼻青脸肿的少年,互相搀扶着,看得出来伤得不轻,其中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膊,哭哭啼啼的喃道:“小伍子变了……不认咱们了……”
他们来到少年跟前,哭着怨道:“都是你,说小伍子发达了,要来找他,不禁没得到富贵,还挨了顿打,汤药费你出吗?呜呜呜,都怪你。”
少年一言不发,不停的抹泪。
宋映白撇嘴,看来刚才那少年想抢马只是为了逃命,并不是为了钱财埋伏打劫的,还算情有可原,他在袖中摸了摸,朝他们扔出几块碎银子,“买汤药喝吧,还有,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少年仰头看宋映白,其实他从刚才就认出了他,这是在寺庙时,放过他跟小伍子的锦衣卫百户,但显然,对方没认出他来。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道理见过一次面就有印象。
他含泪捡起一块碎银子,口中连连道谢。
小伍子竟然不如一个陌生人有道义,之前大家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他发达了,不拉他们一把就算了,竟然还翻脸不认人,派人打他们。
宋映白还有正事要做,赶紧调转马头走了。
他到的时候,黎臻已经准备妥当,在前罩房的房间内喝茶等他,下人一通禀,他赶紧出了门。
黎臻翻身上马,将宋映白上下打量了一番,夸奖道:“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不成想到宋映白全部买账,很煞风景的道:“我又不是女人,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不光着就行了。”
黎臻凝眸看他,“……你厉害,一见面就把天聊死了。”
宋映白笑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要是别人,我可能还客气两句,但你又不是外人,我当然实话实说。”
黎臻听到“不是外人”四个字,心情好多了,“也是,咱俩谁跟谁。”
两人往袁同知家走去,他家住的不算偏,很快就到了。此时胡同里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看来已经有很多人先他们到达了。
袁同知家的宅院不大,作为一个靠资历熬上同知位置的老狐狸,对外表现得十分廉洁朴实,一大家子住在一个两进的宅邸内。
这次做寿,屋内安排不开,便在前院内搭了凉棚安置客人。
宋映白首先看到了最熟悉的刑千户,第一时间上去打了招呼,刑千户朝他挤出干笑,“你来了,最近累不累啊?虽然年轻,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面对顶头上司的关心,宋映白只有一个感觉,刑千户看来很清楚袁同知要致仕回老家了,这是在化解两人的矛盾。
宋映白肯定没有那么小心眼,但黎臻的心思,他就拿不准了。
这时候,寿星袁同知走过来,跟黎臻打招呼,宋映白品级太低,凑不上前,便在一旁闲待着。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眉眼有几分像采枫的无名白,只是他早就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他站在曹小川身旁,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看来是贺礼。
宋映白挑眉,他还挺能钻营的,去年还是无名白,今年就跳到曹小川跟前了,这孩子很有发展啊。
小伍子其实早就看到了宋映白,只是碍于场面,此时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任何目光的接触。
这时候,黎臻跟袁同知寒暄过了,回头找宋映白。
宋映白看着在场的人,低声道:“这人来得够全的,不光是东厂的人,连几个公侯府都派人来了。”
“是啊,比如我。”
“少来了你,你不是锦衣卫内部人么。”宋映白笑道。
人来人往,黎臻和宋映白在角落偏安一隅,低声说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忍不住靠他更近一点。
“黎臻——”突然有人从后面勾住他的肩膀,兴高采烈的道:“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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