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番外 作者:愿云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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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恩科
五月转至六月,六月转至七月,烽火不断,林晚风天天守着听战报,明白心急火燎的也不是办法,打这么长时间,想来最后真打输了,敌方想来也是惨胜,双方都讨不了好去,最后终于从煎心到麻木了。
这时两滴水从窗户外飘进来,打湿了新买的纸,也洇湿了才写上的墨迹,糊成一团,已然没法擦了,幸而只是习字用,并不打紧。林晚风叹口气,抬头朝房檐望去。窗外阴云连绵,檐角挂着滴滴答答的水帘,这次竟又连下了三日。粗粗算来,一个月的日子倒有大半个月在下雨,明明是三伏的天,这气候委实异常的很。倒是听闻市井里传北地好些地方都一两个月不曾落过一滴水了,这北旱南涝的,再加兵灾,真是亡国的前兆吗?
一时想的入神,听到有人声唤他时,那人已经走到他厢房外。
“林子,叫你怎么也不应,还开着门,害我以为……”邬梅说道一半突然停了,愣了好久,随后露出一个半揶揄半苦涩地笑,噎道:“你,你这是准备……好嘛,连笔杆子也重拿起来了,书都读上了。”
对方这么一说,林晚风骤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不舒服感,不过很快就释然,笑了一笑:“你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显然邬梅已经没了来时的兴致,只是讪讪地用脚在门槛上蹭了蹭,脚步一挪似乎准备走了。
“诶,等等,怎么才来就要走。我马上就做饭了,你来一起吃吗?”林晚风叫住对方。
“哎?”邬梅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答应下来,“好。”眼睛里重新露出光亮来,不像方才那么失落了。
他无意叫对方误会什么,只是他们两个在端午日那天说破之后,就没怎么好好相处过,怕尴尬,也是对方的铺子活计忙了起来,每次见面都不过匆匆数言,再没有从前的熟络自然,林晚风心里委实很惋惜。
“这么些嫩菜心……?”
“好些菜都淹了,不如趁烂根之前挑些能吃的。”
“你倒是安之若素。”
林晚风瞅对方一眼,“快看好你的柴吧。”
“咳咳,”邬梅伸手用蒲扇扇开一些烟,“你这家伙,你只管烧菜,我这下面咳咳,柴可是湿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抱歉,那些柴已经在屋里搁了好些天了,但天太湿了。”他略带笑意地看着灶后之人别着头扇火的模样,感觉鲜活得很有意思,“要不你来炒,换我烧柴?”
“得了得了,”后者伸手赶苍蝇似的朝他挥了挥,“别废话。”
他便低头又去炒菜了。说真的,以前总有些贸贸然可怜对方的态度,仿佛自己是施与者,其实不该这样,他们俩是一样的,不该有区别,邬梅对他,现在再想,的确一直是很好的。
“这些天粮食菜价都见涨,没什么吃的。”他看了看桌上零落的菜色有些歉意,手抹抹抹布沁干,解下腰上的围头放到一边,在桌子旁坐下。
邬梅看他一眼:“天灾人祸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又疑惑道,“我说……你在客气些什么啊?”
林晚风在唇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给对方夹过去一筷子鸡毛菜心,筷子碰在碗沿发出一声脆响:“我很客气吗?还是你很客气?”
邬梅被声响碰呆了似的,对着饭上的菜看了半天,而他已经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哎……哎!你把菜心都吃光了,只留咸菜给我,有你这么待客的吗?”反应过来之后,还算灵敏地捞到了最后几根。
“我这不是不客气吗?”他好脾气地笑笑,然后咽下最后一口饭,把筷子整齐地横在饭碗上,顺便发出提醒的声响:“后吃完的洗碗刷锅”。
这在之前是邬梅来作客时玩笑定的规矩,后来不来,便也荒废了。
“你!”后者被他气笑了,从鼻孔里哼哼笑了两声,而后笑容骤然黯淡下去盯着那碟咸菜:“林子……你方才笑的,像极了某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子。”转而凶巴巴瞪了他一眼,“哼,一脸无辜,心黑似碳,就是个芝麻陷的,唬谁啊,就唬你,唬你疼他如珠似宝。实在……实在讨人厌!”
这回换林晚风一呆,眼前一闪而过“某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子”那“无辜”的眼神,特别是上一回相见点倒了小桐花的那次,“吭”地一声笑出来,同时居然眼眶微湿,连忙抬起手背遮掩了一番,不过想来是逃不过邬梅眼的吧,幸而邬梅若是知道嚷嚷了,想来也不是那么难解了,他才敢开开玩笑:“我疼他算什么啊,这时候不该天下人都捧他如珠似宝才对?”
“你……”邬梅又被他气笑一回,连叹三个好,“哼,好好好,从前只是不大喜欢,现在则是嫉妒了。你不就是要我承认嘛,那我就承认给你好了。”
过一回儿又说:“算了,你连后路都想好了,嫉妒死了也轮不到我的,还能怎般?”
林晚风直想笑出来,这么样说开了,果然好过千百倍,遂带着笑意问:“芝麻陷的,你难道不是?不然我就爱习两个字静心,你想到哪里去了?”
邬梅斜乜着他:“你不是指着战后开恩科,抬点身份好去与那小子相配吗?‘静心’?哼,怎不见你以前有这闲情,纸笔可还比抬高的米面菜价贵多了……与我装什么?”
“恩科”。
这俩字一出来,便一语中的,再往后,更是干脆利落戳中他的全部心事。他愣愣地看着对面,那带着一脸邬梅式懒散和嘲讽的男子,也在看着他。
他服了。相处这许多年,对方远比他想的要更细致得多地观察揣摩他,也比他想的更深得多地了解他。这份情谊欠下了,怕是再也不能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感冒了,嗓子疼,写不出来,写不下去orz、非常抱歉
☆、三九,宵夜
“对了,你方才来找我,原本是有什么事?”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算是全部都默认了。
邬梅带着深意看他一眼,也识趣地不再纠缠,筷子一点碗沿道:“乡里那户顾员外,你知道的吧?”
林晚风点了点头,那在当地算是门大户,只是他们家仿佛被诅咒了一般,连着几代子嗣都很艰难,而且但凡男丁,大多年纪轻轻就离世了,留下家中好些妇孺,整个阴盛阳衰。
“他们家现任当家前几年就开始闹头疼,越来越严重,一直看不好,他才二十出头啊,连儿子也没生下半个呢。而且,前几任当家,也都是闹头疼治不好突然就去的。”
林晚风把思绪捋了捋,然后说:“所以,你找到好方子了?顾员外家不会断子绝孙了?”
“啧,跟你说话真没意思,就不能慢点吗?”嗔怪地瞪他一眼。
他瞅着对方略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好笑,只好顺了意思:“好,这头疼,然后呢?”
“你也知道头疼跟牙疼似的,病因可多,疼起来要命,他们家呢,居然还一代传一代,说起来还真挺稀罕的……”
唉,这医痴啊,成天和满院子医书跟药材关在一起,想必闻着药味比什么都亲切吧,得了什么好方子都要来找他炫耀一番,幸好他不懂医,不然光偷师,想来都能成大家。
不过这一趟算是来的好,不然两个人的心结都搁在那不碰,反而都更难受。
雨又下了两天,滴滴答答的,终于慢慢停了,只是天仍旧阴沉沉的,不见大好,看来仍是要下的。镇上官府已经开仓在发赈灾粮,想来再过几天就能发到这里了。光这些来说,上头这位也不算太糟,贪官污吏确实少了许多,连这么偏远的地方,赈灾速度也不算慢。
仗继续打着,桌上写过的纸一点点厚重起来,从天热到天凉,一个人的七夕日,一个人的盂兰盆祭,一个人的仲秋夜……到了重阳日又重新有了邬梅相伴,这么守着候着四个多月,秋风已经很凉,终于来往南北间的客商口风都一致地转了,听闻两国已经开始商谈疆土等事宜,但军队驻扎不撤离。
再等官府发榜文,获悉前面流传的都是真的,他心头一块悬在半空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又告知皇帝下了罪己诏,同时犒赏三军将士,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开设恩科等许多消息,他顿时心绪万千。
想到白羡说:“我这是去做三军统帅,不是去送死。”
这小子一向不爱说假,看来这回也真没骗他。
又想到睿王说的话,“想通了便去找他吧。只是,你可得抓紧了。”
睿王,说的可真是句句箴言,叫人无从辩驳。现在的白子慕,已是天下人的白子慕。
“预备考哪一科?”邬梅进门,看他正在揉眉心,便给他把水杯添满,顺口问道。
“进士科,就这门可以少背一些。”林晚风打了个哈欠,放下笔。近十年的功夫可不是白落下的,实在要命。
“得了,进士可是‘宰辅科’,其它诸科还不都是小科目,你还看不上怎么?”见他喝水,便放下药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不够似的又倒。
林晚风擒着杯子看对方灌水,不禁问,“这么晚了,你打哪回来,连口水也顾不上喝?”
“某家夜里急病。”后者挥挥手没有多说,他也便不再问,甩了甩手腕继续翻书。
邬梅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道:“我饿死了,借你灶头炖点宵夜去。”
不过这么说罢了,是煮给他吃的吧。林晚风心里明白,并不说破,头也没抬地顺应下来,又随口吩咐:“别乱加东西啊。”
好半晌没听到回音,也没听到脚步声远去,不禁回头,只见邬梅站在门槛边,脸皮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见他目光扫过来,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带着一丝恼怒:“能加什么东西?……壮阳药?美了你了!”
林晚风被骂得莫名其妙,上下扫了对方一眼,也好久才找到声音:“别加……奇怪的调味料啊,你做的东西,味道……实在太‘奇妙’——”
“没什么!”邬梅突然打断他,转身飞快地走了。
只是灯光下一晃,还是被他看到整个耳廓——全都是鲜艳的色泽。
林晚风摸了摸鼻子苦笑一下,难怪右眼皮跳了好一阵,他是不是不小心……试探出了什么,那家伙不会真想过给他下药吧,那待会儿的宵夜,还敢不敢吃了?
让人这么惦记,到底是开心好还是担心好呢。
幸而邬梅真没有在给他的吃食里动过任何手脚,只是夜宵做上瘾般,每每他挑灯,就会有个人深夜蹭过来做夜宵,并且夜宵的口味里永远带着邬梅式的“奇妙”,常常弄得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味觉不太正常。
这天夜里,林晚风默默忍受着眼前生姜味的炒面,夹起来一点点往嘴里送。邬梅在一边吃着,跟他搭话:“林子,我和你说,你也知道上头这位前些日子下了罪己诏,其实呢,他兴许要准备退位了。”
林晚风含着面警觉地抬头望去,只听对方擒着筷子嘴唇开阖,不间断地继续着,仿佛把这些话都反复记诵过一般熟练而快速,“现今开的恩科,也定是交予膝下唯一的皇子同时也是太子来掌管的。这太子殿下年方十五,已颇有贤名,相传性子敦厚,更像他三皇叔睿王些。现今这位刨挖掉了朝中那么多盘踞的氏族,弄得朝中不稳,内忧外患,太子殿下想必暂不会对礼部大动干戈,便即也是之前那些官员来办这次恩科,我先与你说这礼部尚书——”
“停,”林晚风听对方倒豆子一般噼啪往外说,刹都刹不住,好容易吐出口中的面,寻隙阻止住:“我……我连州试都没过,你跟我说礼部,未免早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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