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番外 作者:愿云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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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从本府的学政说起——”
“邬梅,等等!”这好意他可领受不起,遂放下碟子苦笑道,“我不想知道这些,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对面顿了一会儿,也放下碟子笑道:“我只是个小喽啰,知道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我不过作闲话说与你听听,哪里算是舞弊?你怕什么,胆子这么小?”
“是我胆子小的很,大人你行行好慢点收我小命。”林晚风心里十分感激,恰正邬梅只是个被钳着命的“小喽啰”,真要清楚这些,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是以他才不敢听。
“嗳,傻林子,马上就要考了,横竖不就听一耳朵有个数,又不是真弄来了考题,不要浪费,知道不?”声音不知怎么忽然变低变柔,连腔调也似乎变得不同以往。
他心有所感,一抬眼,撞进了另一双眼眸,也不知对方何时凑这么近过来,昏黄的煤油灯火在瞳孔里静静燃着,眼神显得那么明亮而温润。
林晚风像是被蛊惑住了,身子一僵,手指都有些动不了,接着不可抑制地往后一仰,后脑随即枕上了一片坚实又柔软的东西,像是——男子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挖鼻屎】我这样让男主角消失一章,两章,三章(掰手指),真的好吗?咦,什么东西凉凉的在脖子上,慢慢回过头——
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上,寒光凛凛……
将军的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阴沉的眼神。
妈呀!谋杀亲妈啦!小的遵命,小的遵命,小的一定快快让将军大人出现!m(T_T)m
☆、四十,京畿
“你……”他想说话,但是动动嘴唇也难,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了,全身仿佛都麻痹了一般,只有脑袋还清醒,眼珠还能转。
邬梅站在他后面,弯着腰接住了他,只是并没有对他怎么样。他听到头顶上方一顿之后,依旧传来喋喋不休的声音:“这药味道有点重,没有这么浓的姜味恐怕遮不住吧。对不起我晓得你不喜欢姜味。或者你要怪我,我也认了。”
手动了动,环过他的肩膀在胸前拢上,姿势仿似有些亲昵的味道,只还踏在守礼的门槛里:“呐,乖乖听我说完啊……”
絮絮叨叨地仔细地说了每一级科考他可能碰上的考官,为人、喜好,背书一样念给他听。若是没有准备足够充分,这倒不失为投机取巧的绝好方式。林晚风被灌了满耳朵这些,心里不禁想,这哪是一时半刻能晓得清楚的,这家伙也不知从哪些渠道,谋划打听了有多久,连给他下药这一点,现今看起来也是预备好的先着,就怕他不肯接受这好意似的。
心头翻江倒海地听完了,空气里静默了半晌,油灯幽幽地染着。
头顶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原本拢在他胸前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像是幽然谢幕。转而将不能动弹的他从凳子上扶起来:“夜已深了,过两天便要启程赶去省里,那考试一连三场每场三天,规矩严,号房又逼仄,也是累死人的活计,你就不要再这么晚睡了……”
邬梅一边把他扶到榻上安顿好,一边还在一刻不停地说着,时而嘱咐时而自嘲,最后说:“呵,你是要越飞越高远走高飞了,我还要亲手送你这一程。这颗小心肝啊,到底是苦呢,还是苦呢,还是苦呢?”
林晚风虽不能言语,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对方。邬梅给他拉上薄被,手收回的瞬间终于与他眼神对上。他听到对方呼吸滞了滞,收回一半的手又伸了过来,掌心微拢,指尖战抖,动作极慢,似在挣扎又似在描摹,不知是想摸摸他,抑或是想扑上来抱他、亲他,慢慢的,连呼出的气息也已扫到他额前,又凉又烫……直到一颗眼泪忽然挣脱他的眼眶滑落,对方才如梦初醒般,大退了一步。
林晚风直到泪水滑下去也没有眨眼,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瞧着邬梅,看着对方摇头后退,看着对方就这么原地蹲下去,手臂扣住膝盖埋首其中,尔后……泣不成声。邬梅为人随意狂放,却从不曾在人前这么失态过。更多的眼泪从眼角落了下去。
“你吃了不太多,很快就……就会好了。莫……莫怪我!”过不多久就站起来,哑着嗓子磕磕巴巴说完最后一句,也不看他,拖着药箱狼狈地冲出了屋子,任他一个静静躺着,不能言不能动。
邬梅也真是个大傻瓜,想要对人好,都用这么别扭的方式。若是那天可以动弹,他一定……
想到这里,林晚风苦笑了一下,搁下笔,将写好的考卷小心挪至一旁晾字迹,自己则靠在面前,那充作桌面的木板上专心冥想。
若能动弹,想必会好好抱一抱邬梅,然后把对方的头发全部揉散罢。其实,他又怎么会责怪,怎么怪的起来?他何德何能得一人这样待他。即便那时邬梅真的抑制不住对他做了什么,当做给对方一片赤子之心的慰藉,他亦是愿意的。真的愿意。
只是……那之后邬梅都不怎么来见他。他也是打定主意一去不返的,只来得及在离乡赶考前一天将房契尽数赠给对方,好做个较好的医堂门面,还托对方每年清明替父母扫坟。邬梅接过房契,默然看着他,似是连难过的模样也做不出来了。
这……便是最后一面了。
之后不管能不能考上,能考到哪一第,他都只会一路北上,不再回头。不知是不是邬梅的努力,抑或是他林晚风运气实在不错,在别的学子都埋头苦读,而他赶路都花了将近一半时间的情况下,也能连中两第。现下这一场,便是京中会试的最后一场——不管这一场中不中,他都已算“天子门生”了。
若是其他考生知晓他暗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晓得会不会骂他。但真的,再叫他考下去,他已绝不想了,拘个一官半职挂身上……算什么呀,还有那自由身去找白羡吗?
毫无睡意中度过会试的最后一夜,鸡鸣天曙时卷子被收走,待清点无误后,终于能离开这逼仄的号房。
“哎,林兄,可有意同去用早点?”方走出贡院大门便有人叫住他。
林晚风一听就知道,是与他共租一院的几个考生里的一个,欠身回个礼,回绝了。
半个时辰后,天已大亮,他站在一座新赐的府邸前,匾额上的字亦是新提——“白府”。林晚风整了整衣裳,吸口气扣动门环。
不多久便有门僮来应,他报上名字,说自己是这家的远房亲眷,家母是白家老将军的表妹,在京中有事要办,顺便来探访。门僮打量了他一番,叫他等着,便去通报。
这一去竟过了许久,春寒料峭,林晚风默然等在门外,直到手脚皆冰凉。但他也不去跺脚搓手取暖,只是默默挺直站着,仿佛知道会有此种待遇一般。
终于等到门僮回来,似乎带着说不清的神色,瞅他一眼,将他引到侧边小门才让进。宅邸大的很,只是有点空。默默跟着引路之人到一个偏厅。这回还算好,好歹给张椅子,上了杯茶。不多时进来位中年妇人,姿容犹存,仪态威严,见到他,眼神里仿佛有些薄怒和轻鄙。
林晚风顿了顿,心道这恐怕便是白夫人了。听闻白夫人本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又是前代皇帝所封的郡主,白家祖宗只是草莽里起来的武将,嫁过来自然处处压一头。白老将军比自家娘子大将近二十余岁,但却惧内,是以白家到这一代就白羡一个单传。老将军只管打仗,家里事务全是白夫人在操持。——如今看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白夫人从头至尾并未和他说几句话,还多由侍女代为转达,虽不指明,但语气句句皆不客气,后命人呈了些银子上来,道是谢他收留白羡之恩。
算是要两清吧。林晚风坐在那很是犹豫了一番,最后站起身做了个揖,道了句“晚辈叨扰了”,便很识趣地走了。
引路的人依旧把他引至偏门,不过这回有一个挺周正的青年在那等着他,见到他后对他拜了三拜,道“思棋代老爷谢过表哥救子之恩”,说罢上前递了个包袱给他,这一回他收下了。手下一沉的功夫,那思棋又跪下磕头,他来不及阻止,对方已经站起,看着他说:“请表哥好生照顾少爷……家兄。”
林晚风提着包袱一直走到街口,脑袋里还是有些懵然。白羡不是独子,思棋不是书童?喊白羡兄长,喊自己表哥……的意思?
罢了罢了,白家这些事,他一个外人,理也理不清楚。倒是掂量掂量手上,默默叹道:这还一个两个都争着给他送路费呢。不过,白夫人的银子他是不想收,白将军的银子收着倒还顺心。呵,他林晚风岂是那种想不通之人,银子在手,天下哪里不好去?
想罢,沿着路一步步定定地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就……完了怎么样?开放式结局?
“锵”,一把钢刀再次架在了某亲妈的脖子上,某将军的脸色已经全黑了。
TT_TT我错了,我怎么会放在这里不让你们见面这么残忍,我一定让你们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番外温情篇·弃考贡士
“林兄,此番考得如何?”
“还好罢。”
“哎,林兄,你怎么仿似一点也不担心?”
“既已考完,自是顺其自然便好。”
“真是羡慕你啊……”
被围着的青年浅浅笑着,敷衍得不着痕迹。虽身上只穿着半新不旧的粗布长衫,脸上却有种无悲无喜的淡然,以致旁边几个穿稠衫的看上去也并不比他出众。
说了几句,人便渐渐散了。青年擒起书卷,对身边犹站着的几个看了看,不经意眨一下眼,带一点无辜。剩下那俩便也笑了两声走开了。青年挪眼到书上,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王兄,你看那个林晚风,真的是第一次来科考吗?旁的寒门学子第一次到了京里,要不闭门苦读,要不四处打探,必然紧张地不得了,哪有这么事不关己的?”
被提问的那个小心用眼角瞥了瞥,从不远处那个青年的头发一直看到了鞋子,然后说:“是不是第一次考有什么打紧,肯定不是池中物就对了。”
“王兄说的是。那便值得好好结交了。”
青年正在收拾,突然见一个物事递到眼前,并不如别人般忙作推辞或者道谢接过,而是垂眼看了看收拾了大半的包袱,仿佛在思量放不放得进去,之后才抬头道:“多谢王兄。不过,还是不要了罢。我也恐非兄台需结交之人。”
这么说着,嗓音虽不响,一屋子的人却都转过来看。
青年泰然自若地整理最后那一点东西,仿佛自有一个世界一般。很快便全都收拾完,青年拎起来掂了掂,唇边浅淡的笑意显出他很满意。只见他对眼前依旧站着,一脸尴尬的王姓书生说了句“借过”,而后十分从容地擦肩而过。
“林兄,你要走了吗?”
就在青年跨出门槛之时,一屋子里终于有一个醒悟过来,出声问了一句。
青年略回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林兄是觉得自己定然不中?何不留待放榜之日再做定夺,若是中了呢?”接着又有个声音急急发问。
青年这么听闻,回身看了看发问之人,大约是认出那人是个平日待人厚道的直性子,点头朝那边一笑,随后朝屋内所有人揖了一揖,道:“相逢即缘,林某多谢各位数月来的相处与关照。就此别过。”却并不回答先前那些问题,旋即转身,这回是真走了,再无流连。虽是道别,倒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脚步里带着种莫可名状的轻快。
随着那袭半旧青衣消失在视线,屋内顿时炸开了锅。
“殿下,这些便是与其同住一院的考生们所言。”
座上之人听完,再看看手上那份这贡生名单,神情里带了深思。正在此时,殿内未经通传就踱进来一个紫衣人,令其眉眼一亮,露出些许本该属于十五岁的天真来:“三皇叔!”说着把单子一放,下了台阶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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