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番外 作者:愿云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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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禀告的那位公公十分乖觉地低头弯腰退了出去,同时带走了殿里其余宫人,合上殿门。
待到人退尽,少年眼睛亮亮,抬头轻轻唤了声:“爹爹。”
紫衫人弯唇一笑,手把住少年肩膀,柔声道:“约定好的,就只能在私下里唤,要不天下该乱了,嗯?”
此少年正是当今太子炎赋雪,而紫衫人,真是前睿王爷炎少绯。
“赋雪晓得。”
两个人说着一起朝少年方才走下的地方踱去。
“看你神情,是遇上什么不解之事了?”瞥了一眼案几,“这届恩科可有何不妥?”
炎赋雪咬了咬唇,似是不想依赖他人,不过想了想还是指着案上的名单道:“本届进京应试举子共四百零九人,其中录取一百一十二名贡生,但前日来应殿试的,却少了一名,且连原因也无,就这样弃考了。”
掀开上面名单的纸,翻出本奏报来,打开扫一眼继续说:“此生连会试放榜也未去,据同住考生所言,会试考完那天便已离开,平日里也仿似全不在意……爹爹,是不是很异常?”想了想,换了个词,“很有意思?”嘴唇浅咬唇瓣,“真令人好奇,你是没听杨公公方才与我讲那些贡生对这人的描述。但叫人去查,履历无异,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寒门学子而已,且是头一次应考。”
炎少绯原本带着浅笑耐心听着少年的话,到一半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宇微微蹙起,待少年说完,他伸手将案几上的名单拿过去,手指抵着一列列名字飞快地顺下来,不多时便对比出了弃考之人的名字。
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晌,引得炎赋雪也引颈来看,而后他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很深的微笑来,一摸少年的头:“想听这个人的事吗,爹爹刚好知道。”
一旁的炎赋雪微微睁大眼,随即低下头去似在思索,半晌之后突然抬眼拊掌道:“我知道了,这个人是白老将军的远亲,上次父皇放爹爹出宫跑老远去办事,想必碰上的就是此人。”
炎少绯眼里闪过欣慰和欣赏之色,只是并不出声褒赞,而是人往后边椅子上一坐,手往腿上轻轻拍了拍,伸开手臂做出拢抱状。少年轻咬着唇有些羞涩,但一双眼睛亮亮的,润了水一般清亮,很快就会意挨过去坐上,靠进他怀里,他便将手臂收拢。
十五岁,已是男子汉了,个头也早及他肩膀。然而深宫寂寞,虽贵为太子,十五年来既无母后照拂,他亦不在身边,这样的绕膝之欢竟是没有的,将来继位帝王,更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他的孩子,这样的命怎叫人不怜惜?幸而他一个无官无职的宫中闲人,本不需要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为父为母者不得与皇子太过亲昵”又如何,他又不是所谓“父皇”,他不过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普通父亲而已。
这么想着,炎少绯讲述的话里更带了一丝温柔,将原本无甚喜意的事情说成了一个温情脉脉的故事,譬如普天下所有为孩子讲故事的父亲,滤去世事原本的现实和残酷,留下一段暖心的结尾。
“不为为官,只求名头……原来,竟有这样的事。”兴许对情爱之事尚有些懵懂,少年只是眨眨眼,短短评论了一句。
“那你觉得此番该如何处置呢?”
炎赋雪垂眼考虑了一会儿,随后笑道:“‘白将军痛别心上人,林表哥痴心考科举’,这种佳话里头,孩儿既有权,那便私心添一笔,作个锦上添花又何妨。‘恩科’二字,这届算不枉费了这个名头。”
言谈里有板有眼似个小大人般的考虑事务,炎少绯虽不晓得对方具体会如何操作,但也知道绝不会再有什么差错了。一时间顿生一股骄傲之情,却也同时不免泛起心酸怜爱,将膝上的半大小子再紧一紧,闭上眼将下颌轻轻扣到对方肩上。
再慢一些长大就好了。
这双清亮的眼眸,还可以再多装一些温柔美丽的东西。那样多好。
将来坐上那个冰冷的宝座,也不会变得冷了心肠,不知怜惜。
不过,不论如何他也会陪伴左右,直到他的孩子不再需要的那刻。这样想来,前半生的那些挣扎和凄苦,便也可以轻轻揭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下巴】我是不是又让将军继续消失了一章……
(赶紧左右张望,小声说)好吧,貌似主线剧情透的太多了点?TWT没关系,反正写了也没人在现在看得懂,写得温情点也没事~
【远远看见某将军举着刀来了,某亲妈赶紧桃之夭夭】
☆、四一,重逢
“报——!将军!将军!”
那传令兵军礼才行完一半,就急急抬头连喊两声将军,让白羡微微蹙眉:“起来,好好说。”
那兵士一跃而起,到他耳边急切地说了一通什么,虽说刻意压低了音量,还是不掩激越,近旁的各人纷纷对看。而此时的白羡却早就愣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但一双眸里流动着惊喜、迷茫、担忧等各种复杂的情绪,手也在不知不觉里握成了拳。
“将军……”来报的兵士一向对自家将军察言观色良多,见对方没反应,不禁稍稍推了一把。
白羡回神过来,眼帘向下一垂,又随即抬起,像是匆匆作了一番决定,朝帐里的那些人道:“各位请稍后……”又止住,“罢,各位不如一起吧。”说完什么也顾不上,带着传令兵急急走出了帐去。
来议事的几个面面相觑,还真是极少见到将军一句话说到一半就改主意,惊心动魄如此急遑的,连忙一起跟了上去。
远远过去,营门还在远处,白羡走着走着居然忍不住跑起来。虽穿着沉重的军袍,但怎么也是武艺超群、学过轻功的,一旁的传令兵一手扶着快掉下来的头盔咬牙还能跟上,后面几个文官,早就个个狼狈不堪,被落一大截在后面,仍不得不拼命“一起”狂奔,也是好不凄惨。
按理说,营里来了什么人,要开了营门放进来,这些都是要先传报的,只是营门口两个人——一个跪一个站,也不晓得是怎么进来的,旁边还围了一些守门的将士,不是举刀枪阻拦,倒像是有些好奇所以在围观。
白羡跑得差点飞起来,一气赶到营门口,围观的兵士们连忙让开身子,他一眼看到跪在地上那个——青衣粗布,发髻轻绾,虽衣衫鄙陋风尘仆仆,一眼看过去却那么山清水秀,大漠黄沙里硬生生辟出一弯碧水来漾那般,不是他表哥林晚风还能是谁?
还未等他开口,地上的人突然转过头来,被他带起的那阵风用最后一捋拂过鬓边,几根发丝飘荡了一下,又慢悠悠重回到鬓边,那一丝道不明的风采。对方微张了一下口,看得出是无声喊了句“白”,后面却没有续下去,大约是脑子急转得比较快,反而一时没有拿定主意喊他“白羡”还是“白子慕”?
白羡被对方这么一阻,也顿时失了声,一句“表哥”没能出口,一句“晚风”更是没能出口。而看到对方一眼望过来的这么瞬间,心里漫起的那股狂燥悄然就没了,哽着嗓子眼的那口气忽然顺了,心安下来,手脚身子却有点飘乎乎地似着不了地,只是面目全都安然下来,最后几步不带风不带雷走得不像军人,倒还像那时漫步庖厨——而后,轻轻矮下身去,半跪着伸手为对方将鬓边那绺发丝,勾到了耳后。
说不出的小心仔细。
周围不免有些寂静,抑或寂静里有一些轻轻的抽气声,不过他恐怕早就充耳不闻,闻也当闻不见了。
“咳咳……”
被这声不合时宜的清嗓横插来,白羡终于抬眼看到了那个相对站着的人:眉眼伶俐,粗看便觉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还相当不错,只是身上衣服穿得有些不伦不类。他略蹙眉思索了一下,觉得有点像大内侍卫,又有点像传旨公公,很是奇怪。正在疑惑,手腕重了重,低头见是林晚风拉他,大约拉不动铁袍便只得来拉手腕,心里一软不觉再矮下些身子将头凑点过去,只听对方轻轻在他耳畔说:“传旨的……”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正在找圣旨。”
白羡心中疑惑更甚,眼角去瞄那人,果然见其有些着急地在怀里掏找,然看上去着实不太靠谱……不过,眼观林晚风,似乎并不如何不安,便也不再相疑,静静整一下军袍,在对方身边也跪了下来。
这一下可好,众人见自家将军都跪下了,还看到了那人衣服——本朝传旨的一般都是公公,衣服不伦不类,好歹还是能认出来,大家都不笨,便也跟着纷纷跪下来。那人见周围哗啦啦一圈全都跪下了,自己却还找不到圣旨,委实有些着慌,更着急地在怀里衣袖里找,仿似恨不得脱下来翻看一般。
其实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这人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确实是没有地方再放圣旨了。但官最大的都跪着,所有人便也都静静地不动。
“这位……大人,若一时找不到,能否先告知一下……内容?”
也好叫人有个底。
林晚风这么一出声,正在冒冷汗的那位停下来望望他,正想说话的当口,“呼啦”从上面墙上掠下来一个人,警惕些的拔了刀,连白羡也下意识握住了佩刀的把手。
只听那个“传旨侍卫”抬头喊了句:“头儿……”掠下来的那个人准确地落在对方旁边,打着粗布短衫的装扮,一眼看上去像个相貌堂堂的侠士,只是两人站一起,恍然就让人觉得某些东西很相像。果然新出现的那人一个白眼剜过去,伸手把一个黑底金丝绣着五爪龙图案细长形包袱塞到对方手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塞完以后微微抽搐着嘴角在旁边也跪了下来。
这一幕总让人有说不出的怪异。只白羡眼睛和心神始终不离身边的林晚风,便将对方眼中先是露出一丝惊讶,后恍然,最后不禁伸手在口鼻处掩了掩等的所有情态都一收眼底。不得不说最后一个表情他认得,明显就是哭笑不得里掺点无可奈何……这其中?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正在琢磨,那位不太靠谱的宣旨人终于展开久寻不得的圣旨,朗声念了起来。圣旨把在股掌间,从外到里数竟有三色,有见识的人都了解,这怕是封官的圣旨,而且,是五品以上的官,开头的“皇帝制曰”不是“敕曰”,也即是上头亲笔所写,非同一般。
果然听念到最后:
“……兹以覃恩,兹特赠林氏贡生晚风为录事参军事,从五品下。钦此。”
念完旨,将圣旨和官印文书都递到林晚风跟前,才算松口气,拍了拍还呆着的林晚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之前那个被唤“头儿”的也过来,朝林晚风拱了拱手道:“林大人,我等护你到此,也算达成使命。原不欲现身叫你认出,哪知手下人……咳,瞒不住。见谅,见谅。”说罢瞪了身边人一眼,“我等还待回京复旨,就此别过。”又转向白羡,“白将军,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懒骨头发作orz
☆、终篇,与共
等到那两人又从营门上飞出去离开了,所有人还一地跪在日头底下,原因无他:老大还跪着!
白羡见林晚风捧着东西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只好自己先起身,再把住袖子将对方从地上也拉起来。这时才见对方眼里含着薄薄的一层泪,抬头望他,显是极激动,然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开口,却颤声呼了一声“白将军”。他被叫得愣住,居然也自发自动开口呐呐回了声:“林大人……”
“噗……”还是林晚风先笑出来,只是抬着头眼睛不离地瞧着他的脸,他也知道自己:边关打仗么,总是黑点瘦点,没这许多讲究天天洗弄,下巴上胡渣又该戳出来扎死人,而额上——那道黥面的刺青,依旧悍然在目,只是他已不再心痛不再抵触,汉子身上谁没个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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