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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莱戈拉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如既往地以双臂拥抱父亲。

 

因为我也很担心你……他的目光落到了被父亲放置在书桌上的那枚白宝石戒指之上，情不自禁地将父亲搂得更紧。从此刻开始，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因为他并未告诉父亲，他之所以想去伊姆拉崔，还有另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与父亲自以为藏匿得十分周全的秘密有关。

 

在莱戈拉斯出发前夜，父亲举行宴会为他践行。从来没有哪一次宴会会像今晚这样沉默萧条，只因阴影已蔓延进了每一个精灵的心中。直到最后，还是莱戈拉斯打破沉默的僵局，他欢笑着将酒杯推到父亲怀中，然后迈开轻盈的步伐跳到空地中间，在淡淡的星月光辉下开始舞蹈。

 

那随着风中轻歌而伸展开来的身姿，仍然充满着所有年轻的活力与希望。很快，近旁的精灵一一受到感染，逐渐都跃身而去，与绿叶王子共舞。只有身为国王与父亲的瑟兰迪尔，始终静静地坐在这一头，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彼时瑟兰迪尔并未想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心爱的孩子快乐起舞。

 

后来莱戈拉斯喝得很醉，几乎站立不稳，又拉着父亲的手臂不肯松手。也许是因为今夜跟过去那样不同，瑟兰迪尔并未阻止他的这种孩子气的行为，而是任他靠着自己，轻轻扶着他走向回房的途中。当所有仆人都退去之后，他干脆伸过另一只手，将儿子抱在了怀中。

 

“Ada……”当他将儿子轻轻放在床上时，莱戈拉斯微睁开双眼，用手扯了扯父亲的金发，就像他幼时所做过的那样。

 

“快休息，莱戈拉斯，明早你将踏上远途。”

 

“Ada，答应我……”他挣扎着用手搂住父亲的肩膀，“答应我……不论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无论是为了什么……”

 

一丝惊讶的神色掠过瑟兰迪尔的双眼，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将儿子轻轻按回床头，并垂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你喝醉了，儿子，晚安。”

 

离开儿子房间后他的心似乎如夜晚不平静的风那般开始慌乱，直到他快步回到书房，发现那枚白宝石戒指仍然安然无恙地放置在书桌上时，才深深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莱戈拉斯快速平稳地起身，从他冷静的双眸中再也见不到先前所伪装出的醉酒的惺忪。他走到窗前等待，直到另一个轻盈的身影如轻风般跃进。

 

是泰西尔。今夜他没有饮酒，双颊却印满了激动不安的红晕——那来自他先前的行为，与他手中正紧紧握着的那枚戒指。

 

“换好了？”莱戈拉斯平静地问。这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由他装醉拖住父亲，同时泰西尔就会去换走父亲书桌上的那枚戒指。

 

泰西尔似乎没有办法平静言语，只是将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伸到了莱戈拉斯的眼前——那枚白宝石戒指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谢谢你，泰西尔。”莱戈拉斯轻声说道，然后将那枚戒指握在了自己手中。他的手半分也没颤抖过。

 

“你真的决定了，殿下？”明明知道对方从头到尾都那样坚决，年轻精灵却仍旧不甘心地开口。

莱戈拉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很担心你，殿下……绿叶叔叔……”

 

“我没有办法不这样做，泰西尔，”莱戈拉斯将那枚戒指收得更紧，“因为他是我最爱的人。”

 

三千年的时光中，莱戈拉斯都未曾真正涉足过森林外的世界。而他现在来到完全陌生的土地，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丽本应在他清澈年轻的双眼中印下更多快乐，而不是更多的悲伤。然而在这个人人内心都被覆上阴影的黑暗年代，越是仍然美丽的景色，就越是令人悲伤，因为就连智者埃尔隆德也无法准确预料，他所坚守的这片净土还能闪耀多久的光泽。

 

埃尔隆德将远道而来的莱戈拉斯引到了位于谷中长廊尽头的一间小会议室，除了巫师甘道夫之外，没有第二个外人见证了这场谈话。莱戈拉斯先是如实说出了自己所带来的那个令人遗憾的消息，而当他发现埃尔隆德与甘道夫眼中的神色并未过多惊讶而是迅速沉淀时，他便明白他所带来的这个消息或许拥有对已经发生之事的雪上加霜的效果。

 

“我已决定于明日召开会议，届时我和米斯兰迪尔会像大家说明一切。而你，莱戈拉斯，”埃尔隆德顿了一下，目睹过太多岁月痕迹的睿智双眼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精灵，“似乎另有其他目的。”

 

“您说得没错。”莱戈拉斯先是对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拿出了那枚白宝石戒指，轻轻搁置在了三人面前的石桌上——星月之辉都比宝石的辉泽闪耀，而一想到那黯淡的外表也正象征了父亲逐渐衰竭的生命力时，莱戈拉斯的心就疼痛无比。

 

“这戒指带有古老的力量，”埃尔隆德将手覆在戒指之上，隔空感受着它，“与我们倾注在精灵三戒上的力量不同，这种力量的来源更为古老和久远……嗯，我想它要求的不是操控，拥有它的也不会是主人，这种力量令人伤感……”

 

“这种力量来源于森林，这是一种古老的契约，也是一种互相牺牲的保护与共存……它的拥有者，是我的父亲。”

 

“我明白了，”埃尔隆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一种悲伤而危险的力量，瑟兰迪尔能因此保卫森林摒除黑暗，却也会因此而彻底走向毁灭之路……”

 

“我来正是为了阻止后一种可能的发生，”莱戈拉斯看着埃尔隆德，蓝色的双眸中写满了坚定，“有没有办法将这种契约力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比如我？”

 

一时间，小小的会议室内寂静无比。沉默中，莱戈拉斯展开纤长的手指，拾起那枚戒指戴了上去。

 

“我完全感受不到……感受不到森林的呼吸、挣扎与疼痛，”他看着戒指喃喃说道，“或许是因为Adar与森林建立的契约仍然有效，但我想打破这种链接——以不伤害Adar的方式。请你们……告诉我。”

 

埃尔隆德和甘道夫静默相视，他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牵涉进年轻精灵的决定中。

 

“别担心，”莱戈拉斯微笑道，来自手中的微弱之光仍旧与他的笑容相互辉映，“我会守住这个秘密。”

 

埃尔隆德目光一沉，仿佛从这个年轻精灵身上看到了若干年前另一个人身上那同样的倔强。

 

“你有没有想过，莱戈拉斯，或许你的父亲也守着某些与你相关的秘密？”

 

“我当然这样想，而且我认为还不止这一个，”他指了指手中的戒指，“可是我从来不问，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我。而就算不问，我也能想象他究竟为我付出过多少。”

 

“而你的父亲，或许总有一天也会知悉你的秘密。你无法永远守住你的秘密，正如同他也一样，只因你们都是那样深爱对方。”

 

“就算那样又如何？”莱戈拉斯轻抚那枚戒指，嘴角扬起轻柔的弧度，“那时我也早已为他牺牲和付出过，一切已无法改变。”

 

“那对一个父亲来说是太过残忍和悲伤的事。”

 

“所以你在拒绝我的请求吗？”

 

年轻精灵的嗓音中带着令人忧伤的不甘和疼痛，而他望向对方的祈求目光里充满了不会放弃的坚持。埃尔隆德叹了口气，就连甘道夫也不自觉地垂下头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想取代那个契约，或许需要你奉献出全部的灵魂与血肉。”

 

第二天的林谷会议上，相比众人的忧虑，莱戈拉斯显得安静和坦然。这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选择好了即将踏上的路，而这条路与他与生俱来的责任相关，与他戚戚相依的家园和族人相关，更与他以生命去挚爱的父亲相关。

 

所以，当埃尔隆德询问众人的护戒意愿时，莱戈拉斯以恬淡平静的嗓音再次重复了一遍前一夜所许下的承诺——

 

“我愿意。”

 

 

 

 

 

第40章 第十四章 莱戈拉斯的抉择（上）

离开森林，对父子来说或许都是件好事——只因他们都想保护对方，只因他们都想守住秘密。

莱戈拉斯早就知道，父亲不会对他的决定有所反对。他早就给过尊重自己的承诺，而莱戈拉斯当然也很清楚父亲从来都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至尊魔戒重现世间，黑魁首索隆的力量正在迅速恢复，他的爪牙遍布整个中土大陆——潜伏在森林内的邪恶势力蠢蠢欲动，大举来犯只是迟早的事。若是莱戈拉斯留在森林内，或许会时时刻刻都位于战场前线面临死亡的威胁，当然护戒之旅同样也是另一件相当危险的任务。所以在这个时候，做父亲的只能任儿子去选择。

大殿上，绿叶王子在所有臣民的见证下，轻步上前单膝跪下，宣誓般庄严地以手抚心。

“我在此恳求您的许可，我的国王，我的父亲，给予我遵从林谷会议上中土各族的共同决定的许可，给予我前往护戒之旅的许可，给予我借由此次机会来捍卫我们的森林的权力……”

并给予我真正保护你的权力，Ada。他在心里这样说道。

他仿佛等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的时间——

“我给予你这样的权力。”

国王瑟兰迪尔这样说道，而当莱戈拉斯于事后敲开书房的门时，父亲瑟兰迪尔只是淡淡回应他，却始终以背影示人。看着那个承受过太多也依然坚挺的背影，莱戈拉斯心中涌起一股想要上前去紧紧拥住他的冲动。然而最终他只是轻轻拿起了书桌上的那枚戒指——那枚由他精心所仿造的替代之物。

果然如他预料那样，父亲立刻转身，浑身上下难掩一股想要上前夺走戒指的紧张和冲动。

“还是这么舍不得？”莱戈拉斯故作委屈地开玩笑道。

他于幼时便已留意到了停驻在父亲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年幼的他爱着父亲，也爱着父亲的一切。

“Ada，这枚戒指好漂亮，可以给我吗？”

“不行，儿子。”

“为什么？”

“总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唯独这枚戒指不可以。”

那时的他，很快就被更多更美丽繁杂的事物吸引过去，又怎么会懂得潜藏在父亲话语中的真实含义呢？

“好啦，”莱戈拉斯不忍见到父亲眼中那样的神色，赶紧故作轻松地将戒指放了回去，“我已经不是那个不听话的任性孩子啦，Ada你不要……”

话音被扑面而来的温暖轻柔截止，记忆中，这样主动而急切的拥抱是那样少，似乎只有每当唯恐会失去什么时，父亲才会这样抱住他——这样的温度让莱戈拉斯心中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