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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陛下……”加理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子殿下他……他……”

 

瑟兰迪尔闻言立刻从王座上跃起，几步跨到了加理安面前，厉声问：“他怎么了？”

 

“他独自跑进森林里去了……已经派人去找……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财政大臣将躲在加理安背后的小精灵给揪了出来，那是他的儿子，那孩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仿佛刚跟人打过架。面对父亲的质问，本来就已吓得颤抖不已的他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加理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埃曼说他跟殿下吵了起来，后来两人争得越来越凶还打了起来……埃曼说、他说……”他看了看吓坏了的孩子，又心虚地看了看瑟兰迪尔，“他跟殿下说……殿下的Nana被森林里的妖物抓了去，再也回不来了……殿下哭着闯进森林里去了，对不起，陛下，是我们一时疏忽——”

 

“是我没能管教好儿子，”财政大臣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请罪，“请陛下饶过埃曼，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瑟兰迪尔气得整个人简直快要着火。可是他能惩罚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吗？谁那么大的时候没有跟同龄人争吵打闹过呢？不，错的不是他，是我自己……他狠狠瞪了那对可怜的父子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飞奔出了大厅，让身后的加理安根本就追不上他。

 

他把菲诺召来，让他派遣更多的手下去林中寻找，然后他又飞奔进马棚里找到自己的坐骑，片刻也没耽误就骑了上去驱马前行。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任何国王风范，他只知道他的孩子正离他越来越远，而那颗小小的心灵此刻一定充满了悲伤与痛苦。

 

我真的错了吗？瑟兰迪尔一边急速前行一边在心里责问自己。他只不过想要避免心爱的儿子受到任何伤害，却没料到最终会令儿子遭受到更疼痛的悲伤……莱戈拉斯，我的小绿叶，你到底在哪里？瑟兰迪尔的目光焦急地掠过片片树丛，对不起，是Ada错了，求求你快回来吧，求求你……

 

他在那条熟悉的溪流附近找到莱戈拉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星辰悄悄地爬上了天空。瑟兰迪尔从马背上跃下，急急地向着那个失魂般行走在溪流旁的小小身影而去。

 

“莱戈拉斯！”他失声叫道。

 

小精灵愣了一下，回头时的神色有片刻是迷茫与不解，在看清了来人是谁时又防备似的后退了两步。

 

“莱戈拉斯……”瑟兰迪尔心疼地看着儿子满身的泥污和哭得红肿的双眼——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还是出现了，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跟Ada回去。”

 

“不……不要！”小精灵先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很大声地重复了一句。

 

“快跟我回去，你知道你忽然消失是多么任性的行为吗？你给所有人都造成了困扰！”

 

莱戈拉斯垂下头，很快却又仰起倔强的小脸：“莱戈拉斯只是想要去找Nana！”

 

“你找不到她的——”瑟兰迪尔一时情急说道。

 

“为什么？”小精灵大声质问着父亲，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是因为Ada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埃曼说我的Nana被黑暗妖物抓走了，他说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Ada你为什么要骗我？”

 

“够了，莱戈拉斯，先跟我回去——”

 

“不！”莱戈拉斯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眼中充满泪水，“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去找Nana，Nana一定不会骗莱戈拉斯——”

 

“她不会回来的，她已经死了，死了！”痛苦、疲惫、恼怒、无奈与自责交织在一起，令瑟兰迪尔无法抑制地吼出了这句话。

 

一瞬间小精灵呆呆地站在原地，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月亮的影子。他或许还不太能明白死亡的确切含义，可是他也知道那意味着永远也见不到他的Nana了。

 

“对不起……”瑟兰迪尔近乎祈求般地靠近幼子，“跟Ada回去，好么？”

 

“我不要！我讨厌Ada，我讨厌你！”

 

瑟兰迪尔愣在原地，看着往前跑去的莱戈拉斯迎面撞上赶来的加理安。他最爱的儿子还是第一次说讨厌他，可是这都没有看见儿子如此悲伤绝望的神色让他痛苦。

 

加理安想要将莱戈拉斯抱上马，可是小王子拼命挣扎着。过去除了父亲以外，莱戈拉斯最听加理安的话，可是现在他竟然张嘴就向加理安的手咬去，让他疼得放开了自己。

 

“啪”，很轻地一声——尽管瑟兰迪尔在最后关头收走了大部分力量，那个巴掌也还是落在了幼子的脸上。所有赶过来的卫兵都吓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连先前又哭又闹的莱戈拉斯也停止了所有动作，呆呆地用手捂着脸，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带他回去，看着他更衣就寝。”瑟兰迪尔简短地吩咐了加理安一句，然后骑上自己的马，头也不回地朝着王宫的方向而去。

 

原来我真的错了，还错得那样离谱……当瑟兰迪尔站在卧室里望向窗外时，十分痛苦地想到。他以为他会是个很好的父亲，竭力避免所有伤害，却在不知不觉中令事情演变到了一个最坏的地步。月光下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过去他用这只手拥抱和抚摸幼子，今天却用它打了他——仿佛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

 

加理安进来的时候瑟兰迪尔仍旧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陛下？”

 

“他怎么样？”瑟兰迪尔头也不回地问。

 

“大概……算没事了吧。”

 

“什么叫做大概算没事，加理安？”瑟兰迪尔皱着眉头回头。

 

“殿下很懂事，陛下，我想他心里还是很……很难过，”加理安轻声说道，“可是他也知道大家都为他奔走了大半天，他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乖乖沐浴就寝……但是，陛下，在我离去之前他还在哭，我真担心他会哭上整整一夜。”

 

瑟兰迪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我去看看他”，向房门外走去。

 

莱戈拉斯的卧室就在自己卧室旁边不远的地方，从他五岁开始，瑟兰迪尔便坚持不要保姆再陪着他，让他自己入睡，培养自律能力。而那时才刚刚开始学习礼仪课程的莱戈拉斯特别喜欢重复一个可爱的礼节，小精灵每晚入睡前都会敲开父亲的房门，把手放在胸前煞有其事地说一句“伟大的国王陛下晚安”，然后又在父亲的笑声中跑回自己的房间。

 

瑟兰迪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月光下，床上的那个小小身躯令人心疼地缩成一团，伴随着轻微的哭泣声一起一伏。

 

“莱戈拉斯。”瑟兰迪尔走到床边，轻轻唤了声。

 

小精灵哭泣的声音低了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背对着父亲，瑟兰迪尔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小精灵翻身起来，以委屈悲伤的红肿双眼看向父亲。

 

“莱戈拉斯……”瑟兰迪尔伸出手去想擦掉他的泪水，可是小精灵倔强地躲开了，他将头歪向一边，赌气似的不再看父亲。

 

“你的礼貌哪儿去了？”

 

刚刚还倔强不已的小精灵顿时丧了气，他抬了抬眼皮，怯生生地叫道：“国王陛下……”

 

“不，换个称呼。”瑟兰迪尔柔声道。

 

“Ada？”

 

瑟兰迪尔坐到床边，将小精灵拥入怀中，莱戈拉斯本想反抗，却还是顺从地倚在了父亲胸膛上。

“还在生Ada的气？”

 

小精灵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再次开口说话时嗓音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哭腔：“Ada，埃曼说Nana是为了保护我才会被怪物抓去的……那是不是，是不是我害死了Nana？”

 

瑟兰迪尔心中从未这般痛过，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切来换走怀中幼子的悲伤。他用力抱起莱戈拉斯，好像那样就能分担他心中的伤痛。

 

“Ada带你……去找Nana。”

 

他带着儿子去了离王宫最近的那片遭受到当年阴影侵蚀的林区，这片区域不大，却让瑟兰迪尔花了最多的心血来唤回那些绿树——当初就是在这里，大绿林的子民永远失去了他们未来的王后，却也得到了一个仿佛寒冷冬夜忽然绽放的星辰之光的王子。

 

十年过去了，重新生长的绿树已经再也看不到半点当年绝望的痕迹——只是枯树还可以让他救活，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瑟兰迪尔抱着莱戈拉斯走到那些茁壮成长的绿树面前，让怀中的幼子轻轻去拥抱那一棵棵绿树。

 

“Nana保护莱戈拉斯，就跟Ada庇护这些绿树一样，你们都是我们的希望。”

 

“希望？”莱戈拉斯似懂非懂地问。

 

“Nana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如果失去你她将痛不欲生，所以你不是害死了Nana，而是带着她所有的希望活了下来……Nana没有真正离开你，我的孩子，你也许无法看见她，享受她温柔的怀抱，但是你可以听见……莱戈拉斯，你听，这阵风声就像是Nana在为你歌唱，它驱散了威胁我们的阴影，永永远远地徘徊在森林里守护着我们，你无法看见，却可以听见，可以感受……”

 

莱戈拉斯认真地闭上了双眼，仔细地倾听着，然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Nana说，她可以听见吗？”

 

“当然能。”

 

小精灵抬头看着摇曳的绿叶——风正从那里穿过，他稚嫩的童音响彻绿林：“Nana……Nana，我想你……我爱你！对不起，莱戈拉斯今天没有听话，惹Ada生气了，我知道Ada也一定非常非常想你……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Nana，我不会再惹Ada生气了……”

 

“Ada没有生气，”瑟兰迪尔鼻子一酸，“是Ada不好，Ada是不是打疼你了？”

 

莱戈拉斯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小手想要抚平父亲紧蹙的眉头：“我不疼，Ada，你不要皱着眉头了……”

 

瑟兰迪尔紧紧拥抱着幼子。

 

“Ada，以后我还可以来这里跟Nana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