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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诗。”鬼王摸摸他的脑袋。
赦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听说过这个东西,兄长说,母后也喜欢诗的。”
鬼王的身体微不可查的一僵,许久才放松:“螣邪郎没告诉你,九祸她喜欢的诗只有两句?”
“两句?”
“是啊,只有两句——”鬼王低沉的声音仿若惆怅的叹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说这句话时,鬼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侧开了头,留给赦生的只有一个略显苍白的侧脸。不知为何,这个看似平淡的画面,在赦生的脑中清晰的留存了很久。
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位离家出走多年的伯父银鍠朱武的诗号,正是“桃之夭夭,在水一方。银鍠鼓舞,杀遍天荒。”
双手不觉紧握成拳,十指深深陷入手心,猩红的血液沿着掌缝低落,在地上汇成了两湾小小的血色水泊。赦生浑然不觉,朱武却看得十分心疼,忙道:“爹亲之过错已经没法补偿,可螣邪郎、九祸、狼叔均十分挂怀于你。赦生,不要再用我的过错,去折磨自己、折磨关心你的亲人啊!”
赦生一震,抬眼,正对上了朱武投来的目光。
殷切,温厚,平和,仿佛一望而遥遥无际的深海。
那居然是父王的眼神!
冬日严寒,往往下一场大雪不过一两日,却要花费十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将积下来的雪化消干净。距离上一场雪已过去了近一个月,大观园中各处角落里的积雪才化尽了。这日阳光甚好,融融的映得整个屋子分外明净温暖,黛玉见这天气难得,便吩咐将潇湘馆里的东西理一理,有那需要晒一晒的,趁着阳光好赶紧拿出来见见光。
一时潇湘馆的大小丫鬟、婆子俱都忙碌起来。要知道潇湘馆的房舍虽小,东西却着实不少。潇湘馆本就是昔日为元妃省亲所建屋子里列属第一等的,内中一应陈设的摆件、器物,都是按着皇家行宫的标准置办,加上后来划给黛玉居住,闺阁女儿该有的东西,里面自然无一不备。又有黛玉自家里带来的数目颇丰的孤本、字画、古董,历年黛玉写字作诗积累下的手稿,贾母心疼外孙女、给她添置的上好玩器,旧年宝玉、众姐妹来往送的小玩意儿……真收拾起来,实在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家常居住,再精细周详的人都免不得有随手混放的时候,认真清理起来,总能理出来不少意料之外的小玩意儿。春纤便从柜角里摘出来一颗小小的翡翠珠子,托在帕子上给人看:“瞧瞧,找出宝贝来了!”
雪雁听了,忙把手里正收拾的箱子一合,探脚伸头过去看了一眼:“我还道是什么宝贝?不就是前年给大伙儿打的耳坠子上的珠子么?你一般的也有这么一副来着,哪里值得这么扯着脖子嚷嚷的?”
春纤笑道:“我有的是我的,这个是凭空得来的,可不就是宝贝吗?”
“雪雁,磨牙归磨牙,可别扔了自己的事不干,大伙儿这会儿手里都没有空,误了事可分不出人手帮你。”紫鹃正踩着椅子掸高处的灰,闻言头也不回的道,“那珠子都是成对儿的,仔细再找找,保不定还能再凑一个出来。”
雪雁忙又返身过去接着收拾,只扑腾了几下,忽然“呀”地一声叫,吓得丫鬟们都回头看她,只见她高高的举着一个匣子:“我也找到宝贝了!”
春纤凑了过去:“让我看看!”
雪雁抱在怀里不肯给她,两人拉扯了半晌,才被春纤劈手夺了过来,一边笑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一边往开打,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猛地把盖子一合:“不得了,还真是好稀罕的宝贝!”
紫鹃听她两人都如此说,不免生了兴趣:“什么宝贝,让我瞧瞧看?”春纤神神秘秘的匣子捧了过来,紫鹃打开一瞧,谁知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字画古董,竟是叠得方方正正的满满的一匣旧帕子。她合住匣子笑道:“你们两个,越大越淘气了。”
雪雁和春纤早笑成了一团。
黛玉坐在书房里,听她们几个在外面叽里呱啦的笑个不停,便走出问道:“怎么了?”紫鹃回身笑道:“雪雁找到了一匣子旧帕子,偏作怪装着找到了宝贝,和春纤合着伙儿哄我玩呢。”
“旧帕子?”黛玉愣了愣,“给我看看。”
“不过是姑娘旧年的东西,最近用不着了,才收起来了,没什么好看的。”紫鹃口中说着,却还是把匣子捧了来。黛玉不过是看了两眼,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形容间似有无尽惆怅之意。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放书桌上吧。”
紫鹃不解其意,但她素知自家姑娘是有些痴癖的,如此行为实在不算稀罕,故而也没有多想,便依言放好。
月轮孤悬之际,正是夜深人定之时,潇湘馆中却尚有一灯如豆。紫鹃她们早被黛玉支去睡了,只剩下她披着衣孤身坐着,独对着一枝明灭烛火。黛玉出神良久,瞥见书桌一角放的匣子,目光沉了沉,忽然探手入袖,取出了一物。乌鞘似墨,宝石如血,正是赦生赠她的匕首。
黛玉的屋子里总收着许多的帕子,缥色的如碧波,素色的似流云,丹色的若艳花。而黛玉也总有那么多的泪水要流,或是和宝玉有了口角,或是思念故去的亲人,或是怀恋故里,或是春凋秋逝,触动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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