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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ucky决定把空着的那间儿童房粉刷出来。他把蓝色、绿色和白色的油漆调在一起，直到它们变成一种又温暖又柔软的薄荷绿，他仔细的刷着墙的样子就像对待西斯廷教堂那样认真。Steve从背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一边耳朵。他们都没说话，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墙壁上的几道油漆变得又干又硬。

 

他们总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一切拒绝，但那往往比想象中的更难接受。“兴许我们的孩子这会儿还没出生，”过了很久Bucky终于开口，“又或者已经出生了，就在刚刚被一对虔诚的基督教教徒夫妇抢走了。”

 

他们两个轻轻笑了，但紧接着却因为这笑话变得不约而同的有些难过。这些天他们都快忘记了笑有多容易，不去想这些还更好过一些。Bucky晚上有时睡不着会打开这间空房子，然后把那全都栽赃在小黄油的头上。

 

“你是说它拧开了门把手，然后搬来把椅子，”Steve问他，“又整晚没睡，像个蠢货似的坐在上头计划着该如何布置房间。”

 

“没错。”Bucky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把一块狗饼干递给小黄油。“了不起的家伙。”

 

他们傍晚带着小黄油一起出去的时候会遇到推着小婴儿的年轻父母，还有带着浑身泥土的儿子回家的足球妈妈。那过去只是一道风景，如今却变得难于忽视。Steve只好抓紧Bucky的手，送给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容。并不是只有Bucky在独自焦虑，Steve想，他接受的并不怎么好，他只是在装作若无其事。他去探望了Peggy，看到了那个就像只皱着皮的猴子似的小家伙，连眼睛都睁不开，只长着近乎没有的小指甲。一个月后，当Steve伸出一根手指，他立刻好奇的握住然后企图放进嘴里，那可爱的举动几乎让在场所有的人心都要化了。“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叫Judith，”那天Bucky在回家的路上对他说，“男孩儿的话就是Goerge。”

 

“抱歉，”Steve取笑他，“但我们确实是要领养六十岁以下的孩子对吧？”

 

Bucky生气极了，但Steve整晚都没停止调侃他。“现在想来，我们需要准备的的确还有很多，”他亲吻着Bucky的腰部，控制不住自己发出模糊的笑声，“老Goerge会需要两条工装裤还有一把大剪刀才能去修剪灌木，至于Judith，哦可怜的Judith，我们甚至都没地方让她放假牙。”

 

Bucky仍旧没说话，但紧接着他让Steve认识到，当自己的要害被别人掌握在手里时，肆无忌惮的嘲笑对方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Bucky是对的，尽管Steve并不希望他是对的。他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而现在也许连一半都不到。他们递交申请表格、接受家访、接受面试。他们做财产公证，提交学历和工作证明，他们还把自己和小黄油的照片夹进档案里，盲目的希望这会引起某个人的好感。当手续变得越发繁杂时，他们开始隐约的抱有期望。他们开始被要求回答一些更加隐私的问题，对种族的态度，还有关于不同生活环境下儿童教育的看法。他们一天比一天觉得接近目标，尽管彼此都保持默契不去点破。

 

但最终一切还是失败了，回复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干脆和决绝。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只好迈着沉重的步子坐进车里然后回到家中。他们在途中沉默不语，空气中都弥漫着让人沮丧的味道。那就像是时光倒退了十年，他们还都是孤身一人，尽管都还年轻却满腹不安，因为过去曾经受到的伤害恐惧着无法寻得真爱，怀抱着这样的恐慌惶惶不可终日。但最终他们遇到了对方，Steve想，最终一切尘埃落定。生活并没有充斥着爱情电影的情节，人们总是很快就能迷上某人，但要花好些时间才逐渐爱上对方。回头看来，这并非一路坦途，但好在他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我们会遇到下一个的，”Steve对Bucky说，“或者下下一个，好事情总会发生。”

 

“是啊，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Bucky干巴巴的点头同意，“生活就像剥洋葱，一层皮比一层皮臭——最终你只能在水槽边绝望的哭了出来。”*

 

“不会那么糟的。”Steve亲了亲Bucky耳边的头发，“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孤独终老，而我仍然爱你。”

 

Steve在两天后的半夜三点被Bucky晃醒，对方兴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可以让他们见见，而显然Sam帮了不少忙。Steve猛地在床上坐起来，他还没彻底清醒，但耳朵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他来不及问Sam是从什么时候起介入了整件事，他的心脏突突的跳得很快，手脚冰凉，只能傻乎乎的张大了嘴。Bucky只穿着一条内裤就跳下了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嘟囔着他们应该提前请假，还有也许该带着点儿见面礼，另外房间还缺张儿童床什么的。

 

Steve总算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后决定他要做更理智的那一个。他走过去扶着Bucky的肩膀，“听着，我并不想扫兴，但你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对吗，你说不该抱太大期望，而我们都同意这一点。这只是个会面，我们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对……你说得对，”Bucky像是从梦里醒来一样晃了晃脑袋，“我们不该……你是对的。”

 

“现在去睡觉，”Steve推着Bucky回到床上，“我们之后再看看事情会怎样。”

 

Steve伸过手想关掉台灯，但Bucky仍然坐在床边没动弹，“至少我们该想想教育的问题，”他不甘心的嘟囔着，“你觉得私立学校会是个好选择吗？”

 

“Bucky！”Steve瞪着对方，“你得冷静下来，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闭上你的眼睛和嘴，我要睡了，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得给她个好印象。”他关上灯，转过身背对Bucky，恼火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弄得睡意全无。

 

“不管怎么说，”十分钟后Bucky在他背后气呼呼的开口，“我是不会让她嫁给那种连大学都没毕业的混小子的。”

 

Steve选择用枕头捂上自己的脑袋。

 

4.

 

Bucky没打算让这事儿影响自己和其他人——好吧，至少不影响其他人——但显然他的情绪总是与工作环境息息相关。“我会试试看的，”Sam对Bucky说，“我有个同学在加利福尼亚的一家儿童福利机构工作，我想我能看看她是否帮得上忙。”他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在面前的桌上，“就是停止做出那副表情，那副‘我现在不高兴而我想把每个人都折腾疯’的表情。”

 

Bucky试着去做了，而那收效甚微，却结果良好。Sam在某天半夜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又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不断的给他提供各种建议。

 

“睡足八个小时，”他对Bucky说，“黑眼圈让你看起来更像个脾气不好的家伙。”

 

“还有，让Steve做说话的那个人，”他说，“永——远都让Steve做说话的那个。”

 

“谢谢你的建议。”Bucky干巴巴的回答，然后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听着，我和Steve都很感激你做的这些。接下来是个游戏，而我和Natasha经常这么做。以下的话我只会说一次而你要装作没听到，好吗？Sam Wilson，你是个很棒的家伙，真的，我很幸运有你做朋友。”

 

“什——”Sam张大了嘴，“你说我很棒？”

 

“从没那么说过。”Bucky若无其事的喝掉一口水，开始对着镜子检查黑眼圈。

 

“但你明明刚才说过的，”Sam仍旧不依不挠的说，“你说你很幸运——”

 

“老天，”Bucky扔掉手里的镜子冲他大叫，“你是世界上最蠢的蠢货，别想着我会和你再玩儿游戏了——永远不会！”

 

他们踏入花园的时候Coraline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手里拿着一只灰蒙蒙有点儿脏了的玩具大象。当Bucky和Steve看到她时，她正迎着太阳眯着眼睛，褐色的细软头发随着风微微扬起。Bucky快步的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仰起头开始同她说话，但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Coraline看上去并不太愿意与人交流，护工Sharon说她是个安静的孩子。“她不理我，”Bucky扁着嘴站起来，凑近Steve耳边委屈的低声说，“我现在有点儿觉得订购儿童床的自己像个傻瓜了。”

 

但紧接着他惊喜的看到Coraline抬头看了Steve一眼，出乎意料的收起了那副兴趣缺缺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看着Steve开口，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Bucky想象中的一样柔软可爱，“你是不是美国队长？”

 

Steve张口结舌的站在原地，他的想象力总是可怜的贫乏，更别提去要他立即就编出个故事来满足孩子的幻想。“美国……什么？”他问。

 

Coraline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重复，“你是不是美国队长？”

 

“不，”Steve摇摇头，“我不——”

 

“今天不是，”Bucky抢在Steve前头开口，他朝Coraline眨了眨眼，“没有任务的时候他要装作是个普通人。”

 

“我以为美国队长每天都在帮助别人。”Coraline疑惑的问。

 

“好吧，倒也不是，”Bucky说，“他总要放松一下，你知道的，打击坏人是个力气活儿，如果一段时间不休息的话他就得去看心理医生，”他回头对着Steve不赞同的摇摇头，又转回来朝Coraline使着眼色，“猜猜到时候谁是那个承受他怒气的倒霉鬼。”

 

“明白了，”Coraline理解的点点头，“那一定很辛苦。”她同情的看着Bucky，而Bucky立刻因为这一微小的互动满足的咧开嘴笑的像个傻瓜。

 

“我试图做到最好，尽管有时候那挺难的，”他沉痛的说，“但这就是当你和一个超级英雄结婚时需要承受的后果，我猜。”他再次蹲下摸了摸Coraline手里的大象，“现在，你想和我聊聊你的朋友吗？”

 

“它只是个玩具，”Coraline像看着个白痴似的看他，“仅供参考，我临睡前也不对它说话。”

 

Steve从始至终都震惊的保持着沉默——不是说他没试过开口，但显然当你是伪装成普通人的美国队长时，话总是越少越好。

 

他们很喜欢Coraline，即便对方就像所有好莱坞电影里的儿童角色一样，总是有个愚蠢不善聆听的大家庭，不合时宜的早熟严肃又喜欢说些刻薄的话，那不知为何让Steve倍感亲切，而Bucky简直就像是找到了年龄相差很大的双胞胎，尽管他在电视里学到的那套对付小孩儿的方法统统用不上。他们一共见了五次面，最终以“Coraline会跟着他们回家但不会叫Bucky爸爸”的价码成交。

 

Bucky和浑身不自在的Steve一起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前，后者一边承受着过往行人含着笑意的目光一边低声向Bucky抱怨。“你看起来棒极了。”Bucky毫无诚意的安慰他。“你真的觉得Coraline会喜欢这个吗？”Steve示意着身上的制服和背上的盾牌再次不安的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