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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遥望熟悉街景自言自语。 

 

“那又怎么样。” 

 

有人在他身后说。 

 

那声音和调调都太熟悉，许斌甚至不用转过身去。刘小别紧走几步过来塞给他一个档案袋嘱咐说：“可别折了。”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个，和许斌一样，鼓鼓涨涨一摞资料。许斌道了声谢，低下头，且装且走。余光瞥见城市夕阳，心中慢慢浮□□想法，于是转头问他：“要一起去吃饭吗？反正接下来没有训练。” 

 

刘小别站在他旁边眨了眨眼睛看不出情绪，只在半晌后道一句好。声音很轻，却清晰入耳。 

 

结果去吃了广州菜。 

 

等上菜的时候许斌有些无聊，左右看看甚觉无趣，又摸出档案袋翻开封口朝里撇两眼。刘小别喝了口茶看他无所事事，忽然开口说：“你怎么看？” 

 

许斌嗯一声，转头向他，“什么？”对面刘小别原想了一串可供参考的问话，可等对方目光挪移而来却又不由语塞几秒，语气生硬地冲口而出：“比赛。” 

 

“哦。”许斌依旧不在意地耸耸肩，低头慢条斯理封好档案袋口，“能行。” 

 

刘小别张了张嘴，最后低头给自己灌了一口茶。许斌兀自把档案袋放在一边，支着额头看看窗外，忽然又说：“比赛的时候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几乎在他一问完话的当口上刘小别就迅速接上了话头，“要赢。” 

 

“对。” 

 

许斌勾起嘴角递给他一个确定无疑的笑，仿佛心情很好一般。两只胳膊交叠在桌面上，往下压了压，复又抬头道： 

 

“那就努力赢。”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接起来，刹那间似有微弱生物电流通过。刘小别嘴唇微动，许斌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般微眯起眼慢慢将视线转移开去，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把玩一只造型粗糙的茶杯并如是说道： 

 

“所有的方式与方法都不重要，上了赛场之后，要的只是一个结果。那么倘若结果好，过程想必是不会有太大偏差的。” 

 

他抬手把茶杯盖在木桌中心，陶瓷杯底与木质表面相触，一声脆响，宛若将军一步。许斌抬起眼睛看看刘小别，见对方盯着他的茶杯出神数秒，终究无声点了点头。 

 

菜还算好吃，虽然口味重得完全没法让人往广东菜方面想。

 

实话实说刘小别很少接触像许斌这样的人，至少之前从没有过。这个人和王杰希不同，一样不属于多话类型，却好接近，好说话。来微草不到一个月，上上下下和他混熟的已经不少。偶尔夜里十点多回来刘小别好奇问问，大抵都是训练完和一些人出去宵夜之类。但有趣的是这人从来没有特意的在这方面努力过，就连这么一个室友摆在那儿，天天朝夕相对，刘小别回忆起来也不觉得许斌和他说的话能比微草任何一个人多。 

 

联赛开始他不好再向这人约战，整个微草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夺冠，这种节骨眼上没人想做掉链子的那个。但是出奇的是，虽然他仍旧没有与这人论过一回高下，却已经微妙的对他有所改观。 

 

后来想想，骨子里他们是一样的，对输赢倒都有那么一股子倔劲。路走得是不同，目标却只有一个。 

 

要赢。

 

接下去的日子里赛程不紧但绝对也不松，虽说一路下来没什么大风大浪，但微草的发挥一直不温不火这点，也诚然不会让人赢得太爽。一个夜里刘小别睡不着，翻身看看日期发现再过几个小时就得比赛，而他却精神得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睡着。一路偷偷爬起来摸到训练室，刚想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没有锁好，推门一看靠墙角的屏幕亮着，许斌坐在那儿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屏幕，神色平淡。刘小别走过去，大约是听见了响动，这人抬头茫然地朝他看了看，笑起来。 

 

“哎呦，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 

 

我靠你这叫吓死了？ 

 

刘小别憋了一个槽没吐，末了抓了抓脑袋问他：“喝什么？” 

 

“可乐。” 

 

说完自顾自戴上耳机，公然把刘小别撂到一边不管。可怜兮兮的剑客选手摸着黑去买可乐又回来，梆一声把那罐子盖在许斌桌边上以示不满。对方啪一拍空格键暂停，低下头看了看，刘小别不等他再说话，抢占先机责问：“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许斌秒答：“我是副队长。” 

 

刘小别：“................” 

 

假公济私。 

 

想来想去，只好恶狠狠咬出四个字。 

 

对方倒一点也不着恼，悠闲地拉开罐口回应：“至少我比较正大光明一些，不在黑暗中挣扎。”刘小别斜他一眼，晃悠到前面一排拿脚勾开椅子坐下。等过一会儿许斌喝完了两口可乐，换了种语气问坐在他前排弯腰开电脑那人：“你今晚是一直没睡着吗？翻来覆去的。” 

 

刘小别停下手中动作瞥他一眼：“要一直没睡着我能不知道你出去了？心里烦得慌才醒，出来溜达一圈。” 

 

许斌啧一声，放下易拉罐敲敲隔断。 

 

“干嘛？” 

 

“长夜漫漫，开个竞技场，杀两局再睡。” 

 

刘小别闻言，轻轻吹声口哨。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 

 

屏幕光线直照之下，他的笑意来得不知不觉。

 

 

6.

 

那之后，夜间训练室的作用成为了许斌和刘小别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深夜里一片宁谧的环境歪打正着地模拟出了比赛中的气氛，戴着耳机的时候视线中便只剩下屏幕，浮躁情绪逐渐层层剥离，终于心无旁骛。 

 

尝到甜头之后刘小别倒是想天天这么玩儿，无奈在赛程中的职业选手，生活作息基本没有太超过的。一到夜里一两点，硬撑不睡的下场就是在奇怪的地方睡得天昏地暗。许斌任劳任怨地把他从椅子上书桌边拖回床上三次，终于忍不了，第二天早上坐在刘小别床边把书页翻得哗哗乱响，扰他清梦。 

 

熟睡中的刘小别被许斌倒腾薯片袋的声音弄得苦不堪言，翻了个身面朝里，迷迷糊糊中哑着嗓子吼他：“你让我多睡会儿，行不行！” 

 

副队长耸耸肩，挪动两条腿故意把他的室友朝墙面上挤，还宽宏大量地嚼了几块薯片嘎吱嘎吱着和队员谈心：“晚上不睡，早上又不起，好在你还知道不在比赛头天晚上这么弄，不然可就等着自己从一群小姑娘面前跌下台阶吧你。” 

 

刘小别悚然，从被角边上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复又闭上，蒙住半边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被沿被气流吹得微微飘了起来，鼓鼓囊囊，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团不小心漏了馅儿的汤圆。许斌靠着梯子看了会儿，帮他上了个闹钟轻轻出去。 

 

推开门，外面是早上七点的北京。 

 

他的室友有个优点，许斌觉得，就是听话。 

 

刘小别说不熬夜就再也不熬，早起时间又变得规律起来。后来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脸上带了点自豪，伸手拿起大排档里装可乐的玻璃瓶当啤酒吹。一整瓶闷下肚之后捂着肚子连打好几个嗝，许斌才终于等到他说完后半句话。 

 

“说一不二，真爷们儿，对不对你说。” 

 

而这天是联赛第十一轮，蓝雨的超级新人倒在由许斌助阵的双魔道组合配合之下。 

 

那一日的比赛是近两个月以来最为舒心爽快的几场之一，蓝雨和微草之间之间的不对付虽远比不上当年有个脸T队长的嘉世与霸图，但敌对关系倒也确实存在。因此这场客场胜利虽也没有放肆狂欢的必要，对于此时此刻的微草来说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握过手说几句客套话之后，许斌被王杰希留下来多聊了一会儿。高英杰安安静静立在他俩斜后方听着，临走时候许斌转个身看见这孩子，笑笑，过去拍着他肩膀说：“小子，这轮干的不错！” 

 

男孩像是有点吃惊似的抬头望，半晌犹犹豫豫地冲着他绽开一个笑来。许斌点点头，从他旁边推开门，过一个走廊到休息室。刘小别半坐在休息室那张漆成红色的桌上玩手机，抬眼见他进来，随便扒拉两下退出游戏。 

 

“人都走了？”许斌问他。 

 

“上大巴了，叫我留下来和你们说一声。” 

 

刘小别说完，视线留在许斌脸上扫了两圈，忽然露出笑意，朝他伸出手。 

 

“特别精彩，我看到了。” 

 

许斌伸手过去，他俩击了个掌。 

 

“我就当你刚才是在表扬我了。” 

 

刘小别瞪他。 

 

“我不是在表扬你难道是在挖苦你不成？想法太多。” 

 

许斌不说话，只看着他笑，显然心里头也是开心的。刘小别顶了他一句也当是过眼烟云，痛痛快快拍拍他后背走出去，许斌跟在他后面，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到吵吵闹闹的大巴上。王杰希没回来，车上简直翻了天。所有人都在说话，前后左右迫不及待地分享，男低音女高音乱七八糟地合在一起。刘小别嫌吵，在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拽了拽许斌的胳膊。 

 

“你何必挤到后面去呢，这儿有现成的位置。” 

 

他说完了自顾自调整一会儿坐姿，靠着玻璃闭目养神。 

 

许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就连微博上也是吵吵闹闹没个安宁。过一会儿王杰希回来大巴发动起来，他莫名其妙被颠簸得有点晕乎，边打着哈欠关上屏幕电源，歪在座椅上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人声与车声渐渐远了又近，在半道上好像是下了点雨，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吹过来，还带着车轮轧过水洼的响声。许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结果醒来时候发现自己以一个栽葱一般的姿势抵着刘小别抱在胸前的胳膊，顿时觉得有点耻。他爬起来坐好四处看看，第一排座位四面只有司机和坐在最前头看报纸的王杰希，而在斜后方，高英杰抱着他的登山包已经睡得稀里糊涂。 

 

脖子后面有点隐隐约约的痛，许斌揉着颈椎看看窗外，又看看靠在窗上的刘小别。 

 

一片朦胧之中，入住的酒店在被霓虹染上斑斓色彩的道路前方。顶上航空灯一明一灭，仿佛航行在夜间黑蓝色海洋正中，渺小而庞大。 

 

夜里刘小别醒了，许斌开着床头灯看书的时候他忽然从另一张床上直挺挺坐起来，结结实实吓了许斌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