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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山恢复了平静,她的容貌又变回了普通的女人。
……
杨蝉回头看一眼猴子。
——这,便是她不想说的部分。
第十二章 心魔
人有智慧,就有心魔。
正因为有了智慧,各种各样的感情便由此滋生、钩织、纠缠,直至在心里打上一个又一个结。
杨蝉望着叶琳琅想:可是,她是只狐狸。
当一只狐狸有了人的感情、人的心魔,那么,狐狸还是狐狸吗?
人与狐狸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了。
杨蝉想到自己的心魔,她毫不犹疑砍下伊的头,也断了自己的。
那一瞬间,她只想到第一次杀人时,她二哥对她的教导。
……
“阿蝉,你害怕吗?”
“不怕。”
“那么,拿稳你的剑。从今以后,你的兵器就得用来杀人了……”
……
那女人的睫毛动了动,醒转过来。杨蝉靠在窗台上喝酒,往这儿瞥了一眼。
叶琳琅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躺在床榻上,神情已如死了一般:“我的丑态被你看到了,所以你要嘲笑我,是么?”
她身上隐隐缠绕的黑气又重了几分,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如果不除去她,几日之内便会成魔,那么山下方圆百里的百姓是再没法好好过安宁日子的。
“呵,”杨蝉道,“妖会成魔,并不稀奇,我见过不少。只是,你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狐狸狐狸反问道:“你恋慕过他人么?”
“我不知恋慕是什么滋味,又怎可能恋慕过他人。”
“是么……”
“即便我心还在,我也不可能有闲情去恋慕谁,”她思忖后回答,“我幼年全家被杀,或许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有没有,都是一个样了。”
狐狸不说话了。
“我那时背负血海深仇,可是,我二哥却只教我怎么活……”
“你二哥……”
“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为了自保……”然而她接着转而改正,“为了自保而杀人。我二哥教我功夫,就是为了杀人。”
“……”
“我第一次动手是在我八岁那年。有一天,山里进了个小孩,和我当时一般大,恰好遇到了我。我在山里检柴禾,既然遇到他便顺便送他回了村子,一整个村子的人都看到了我的面目……结果,第二天就有收到了密报的天兵找来了。”
“或许是我们运气好,那一次的密报天庭并没有重视,就派了两个天兵。他们猝不及防地来到我们面前,一个威胁我二哥的师傅,一个已经打算动手了。”
“那时,一个天兵的剑落到我脚边……我已经不记得我想了什么了,”她说道杀,居然欣喜起来,总是毫无波澜的面上升起一丝喜悦的红潮,“天兵?不过是个在天庭挂名的人而已。我只记得那把剑刺进去,那么利落,我第一次知道杀一个人和杀一头獐子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刺下去,一样的触感,流出的血一样红,那心脏被刺穿,还跳了两下哩!于是我举起剑,再狠狠地刺下去……”
“别说了,”叶琳琅捂住心口,“别说了……八岁便做了这种事,你不害怕么?”
杨蝉却问:“为什么要害怕?”
“为什么不能害怕?”叶琳琅倚着床头坐起身,“但凡是凡人的孩子,都会害怕的呀!”
“那么,”杨蝉垂下眼,又灌了一口酒,“我只能说,我已不是凡人。”
“……”
“所以与我比,你的魔障,算得了什么?”
狐狸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你……恨过吗?”
杨蝉想了想:“人的恨是一时的,岁月总能冲淡一切,爹也好,娘也好,他们的面目,我早就记不得了。”她又道:“你呀,一只狐狸,为什么要和我谈这些人的想法呢?”
叶琳琅扶着床栏,疲惫地说:“因为我是狐狸,就想做一个人,想了几千年,而如今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
“那么,就好好做个狐狸不好么?”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她扭头,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对人世千年的渴慕,不就成了一场愚蠢的笑话了吗?!”
那些泪是真实的。
杨蝉不语,她转头看向山中洞窟的穹顶,穹顶之外,九霄之上,也站着好些人——他们曾是人,现在却成了被称为神的东西。她想到她娘,一个天庭的侍女,触犯了天条便被抄家灭门……既然对人世如此恋慕,当初又何必修炼成仙呢?那些明明对人间恋恋不舍的神仙、那些在人间还在苦苦修炼的人,他们修仙时抛却七情六欲,登上仙位后却又要将之统统取回……这难道不也是一场对天渴慕了若干年的笑话吗……
天下,并没有那么好的事。
叶琳琅的病急转直下,几日内断断续续地发作,一次比一次发作地长,有时候清醒了都会有那么一阵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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