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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咬住唇,很难再继续说下去。春风和煦,明明一点儿都不冷,他却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个人,也快死了。
“把手伸来,让我把脉。”杨蝉道,“我懂些医术,或许能救你一命。”
“不用了,”刘衍缓了缓,拄着拐杖直起身,“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不可能救我一辈子。所以,还是算了吧。”他一边慢慢挪进屋,一边又说:“况且,我的妻儿都已经死了,失去了深爱之人,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还不如下了黄泉,去陪他们。”
杨蝉跟着他进屋,困惑不解道:“妻子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你是个凡人,有几个凡人不是想活着的?”
“可是,又有几个人是只愿意活着的呢?”刘衍停住,转身对她微笑道,“山中的草木是活着的,人养的牛羊是活着的,可是,草木无情,牛羊待宰,谁愿意做无情的草木、待宰的牛羊啊……我一生挚爱的只有我家娘子,我只愿意与她共结连理、生儿育女,其他的人,与我而言都是些过客……”
“过客?”
“点头之交,见过,便忘了。”
“所以我也是过客?”
“对你来说,我何尝不也是个过客,”刘衍继续道,“对你来说,我才能活多久啊……”
杨蝉沉吟,这个男人说的是事实。比如,他既然选择病死,她就一定不会阻止。他周身浮着一层死气,再活也活不过几天了。他死后,她还会继续走她的阳关道,他却必须下地府走那奈何桥。
刘衍走进屋里为杨蝉倒了杯水,他没什么力气也不好招待客人,不过是倒一杯水而已,几个简单的动作都令他咳喘连连。
“罢了,”他僵了一会,又将倒好的水往地上一泼,“喝了我家的水,难保你会不会也染病,还是不要喝了吧。”
“你家里就剩你一个了?”杨蝉问。
“是,”男人用袖子拂了一下地面略带尘的草席道,“坐。”
杨蝉仍站着,地上太冷,她不喜欢坐。
那男人却误会她有些嫌弃自家的摆设,尴尬道:“唉……其实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杨蝉回答,“我做事没有为什么,想来就来了。”
刘衍倚着墙正坐而下:“你来这里,家里人不担心么?”
“我五岁时,家里被人屠了,只剩下我和一个二哥,”杨蝉顿了顿,“我二哥已有婚配了。我第一次见你那日,正值他们大喜。不过我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为什么?”
“现在他不能见我,我也不想见他,有亲人等于没有……”
“你住在哪儿?”
“住的地方比比皆是。”
“什么?”
“我没有家,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反正也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这是为什么呀?”
“一个地方呆久了,会腻味的。我想周游四方,等这江山都被我走遍了,或许我会去一个更远的地方,直到……”
“直到什么?”刘衍问,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惋惜。
“我二哥说,世上有一位神,道化所成,名为烛九阴。其睁眼为明,闭眼为晦,于是世间便有了白昼与夜晚;其呼气为夏,吸气为冬,于是世间便有了四季交替……”
“那是烛龙,是传说罢了……”
“可是我想找到它,”杨蝉说,“有人说它是一条龙,可在我看来,恐怕它什么也不是。或许他从未存在过,但也或许,它无处不在。”
“你为什么想要找到那样的东西?”
“因为我要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证明……”她想了想,“我也不知该证明些什么……只是有种念头,总是催促着我去找它,去证明一些事,可是即便是真的找到,那又该做些什么呢?”
于是那个人便不再问了。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他说。
“你觉得我有趣?”杨蝉好奇道。
“难道不是吗?”
“你还觉得我是人?”杨蝉又问。
“难道你自己觉得不是?”
“我活了一百多年,一直都是这副身形,我自己都不觉得我是人。”
“那可怎么行,”刘衍又咳了一阵,才道,“你现在不过活了一百多年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以后,你活两百年、三百年、乃至一千年的时候,又该怎么想呢?”
“未来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刘衍叹息道:“到那时,你会孤独的……”
“即便孤独又可怜,也还是死不了,”杨蝉道,“还不如想想,我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时间,我能做的事,可以是别人的十倍、百倍、一百倍,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所以说,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刘衍的神色渐渐恢复了点生气,天色却渐渐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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