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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苍白的双颊两侧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绯红,这是病又要发作的征兆。刘衍咳了一阵,用衣袖掩住口;移开时,衣袖上便多了一抹血迹。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杨蝉问,“反正你也打算要死的了,若是住到山下,起码死了还会有村民帮忙埋。现在你死在这儿,连个埋的人都没有,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我想死在妻儿的身边。”刘衍倚着墙角,小声道,“人死了,哪里不是埋,我死在这里没人管,屋子就当我的棺椁,也挺好。”
“可你还活着,想到一定会死在这里,不怕么?”
“怕的,”刘衍应道,“谁人不怕死,我自然也是怕的。”
“那为什么……”
“一想到要和他们团聚了,我自然就不怕了。”
杨蝉皱了皱眉头:“那若我说,你死了也不会再见到他们,又该如何?”
“那我也只能苦笑一声,”刘衍道,“任何人,都是会死的。”
她有些无法理解了:“我没有世人之情,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一个人若心死了,无论身体是否死了,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活着,只为了记得我的妻儿,等我死了,就怕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刘衍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得弯下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倒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咳得就像一只待煮的虾米。病气和死气随着他每一次颤动,一股股地向外冒出。在杨蝉眼中,这小屋里死气弥漫乌烟瘴气,换作在别的地方,她是一刻都呆不下去的。
她站着不动,幽幽道:“那么……我陪你几日罢。你快死了,等你死了,我会埋你,就像你埋你妻子孩子一样。虽然你不过是个过客,但我会记得你。既然我死不了,那我就会一直记下去,就像你现在记着你的妻儿一样……”
“为……什么……”
“我不知道,”杨蝉不想对将死之人隐瞒,“或许,真的如那老头所言,是因为你长得像我二哥……”
“是么……呵呵呵,原来如此……”他又是一阵略带自嘲的咳喘,“我……只是恰好与你二哥面容相像……你根本无需对我如此在意呀……”
“对,你说得对极了,所以我也奇怪,我为什么要在意你,”她走到躺着的男人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一个凡人,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呢?”
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不过你放心,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我说了会埋你,就不会因为一时的迷惑抛下你不管。”
杨蝉果真陪了他几日。她陪他,和他聊天,但不会照顾他。她不喜欢照顾任何人,所以,其实她是在等他死。
她想,她是在给一个原本不相识的人送终。
她预估得不错,几日后,刘衍真的不行了。他一直躺在原地,一开始还能说说话,最后三天连话也无法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昏睡。
或许那天他走出屋外,就是最后一次的回光返照。他做了他应做的事,寿缘尽了,他就该走了。
最后一天的傍晚,刘衍终于醒了。天色并不是很晚,昏暗的屋内还点着灯,他茫然地睁着眼,良久也没发一语。
“要喝水么?”杨蝉问,“可能是你最后一口水了。”
“你……要送我了,对么?”
“对,”杨蝉又问了一遍,“要喝水么?”
刘衍摇摇头,他虚弱得连摇头都摇得很慢:“你……”
“叫我阿蝉。”杨蝉凑到他身边。
“阿蝉……”刘衍似乎不咳了,他微笑道,“我想……再听你讲讲烛九阴……”
杨蝉点点头:“烛龙烛龙……口中衔烛,乃天地之火精。烛龙之火,悠悠长存,万古不息……”
“可是……天底下哪里有万古不变的东西……”
“所以我二哥说,若有一日烛龙之火熄灭了,万物寂灭、天地置换,对三界而言便是一场浩劫。”
“是吗……”这个男人说,“你说过,烛龙闭着眼睛便是天黑了,对吗?”
“对。”
“阿蝉,那……烛龙刚刚……是不是把它的眼睛闭上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杨蝉扭头看看窗外,外面的还有大半的天光没有被暮色隐没。她伸出手,掩住了刘衍的双眼:“不,只是你的眼睛闭上了而已。”
“是吗?那我可以见到我的妻子了……”
“是,”杨蝉斩钉截铁道,“而且刘衍你记住,你只是个凡人,上了奈何桥就接下孟婆汤喝了……而我只是个过客,你从未认识过我……”
她说着说着,觉得掌下有些异样。再移开手掌,发现刘衍已经死了,他面容安详,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有人从门口走出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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