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作者: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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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有个人应了一声:“是谁啊?”
小厮说:“我们有个东西,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出来。”
“是什么东西,看了再说吧。”
那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不卑不亢。我隔着帘子听着,有点恍惚……
这个人的声音,为什么……
我掀开帘子朝外看,小厮正接了平儿递出去的那张图给一个人看。
他穿着一身蓝布衣裳,洗的干干净净,整个人收拾的很清爽俐落。年纪也不大,大概三十……三十往上的样子。不过他身上有一种一般人没有的刚硬气,我看着他半边侧脸,一时间觉得他不象个木匠师傅,倒象个军旅中人,有股子军人的烈气。
不,他不象小叔。小叔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虽然刚才听声音的时候让我有些错觉,但是……不是他。
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想念小叔……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要不是为了小叔叔,天天吃药,三五不时去医院做治疗的日子,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的下来。
我的离开,是自己的解脱,也是叔叔的解脱……
他现在还好吗?他幸福吗?有没有找到一个爱他,理解他,照顾他也被他照顾的人?
我在平儿发现破绽之前,把眼里充满的泪水用袖子不着痕迹的擦去。
那刘木头看图的表情非常严肃,一暖意让我觉得他不是在看车子图纸,而是在看什么行军打仗的行军图一样。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非常不客气的问。
我家小厮也是不让人的:“嗨,你管那么多,你只说能做不能做吧。要是你没那本事揽活儿,我们这就到别家去。”
那刘木头的目光往这边一扫,我觉得他的目光就象刀子似的,明明我是坐在车里,只透过车帘的缝朝外看,都觉得那目光直直的刺到了身上。
这个人,怎么会是个普通的木匠呢?
那个人竟然大步朝我的车子走来,小厮急忙拦他,却不知道怎么着自己反倒跌倒一旁去了,差点没摔个跟头。
我现在不是一点见识没有,跟文秀来往几个月,虽然自己不会使,却也知道一点功夫的事情。
这个人身上肯定是有功夫的。但是他为什么对这个图特别的关切呢?
“请问,这张图来历,能不能告诉我?”
他没有敬称,虽然加了个请,可是语气里一点请求的意思都没有,倒象是命令。
平儿怒叱他:“你大胆!还不快闪开去!惊了我家奶奶你可担待得起!”
我轻声说:“这位师傅,这张马车的图样是我偶然看到旁人有这么一辆,然后想要自己仿着也制出一辆来以备出行,图样是家里人自己琢磨着画的,不知道这位师傅是不是曾经见过或是制过这样的车子?”
那人咦了一声:“这图是……夫人府上的人画的?”
小厮和赶车的一起过来要把他拖开,可是这个人两只脚象是扎了根一样牢牢钉在地下,凭拖他的人使了吃奶的力气,他还是崴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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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动,试探着说:“难道……刘师傅你见过这车子吗?”
我本来只是偶然想到所以才这么问,没想到他竟然点点头说:“不瞒夫人,这车子正是我打造的,这满京城也只有两辆。那车主人是不会把车子的图样给散布开来的,所以我看到这图十分惊讶。”
他说完话,倒不用人拉,自己推开了几步。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原来是遇到人家正版的了,我这种行为也算得是一种盗版了,这下李鬼见李逵。如果对方说,对不住,这东西是我们设计发明的,你最好打消仿造的念头……唔,这时代是没有专利一说的,拉我要不要真的打消这个仿造的念头呢?
我心里盘算着,客客气气的问:“ 那么刘师傅可不可以为我也制出一辆这样的车子来呢?”
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再去找旁人好了。谁知道这次竟然这么巧,想随便找个木匠来找车子,竟然找到了正主的头上了呢。
那人没回答我,却反问:“不知道是夫人府上哪一位画了这张图呢?看起来不是咱们这儿的画法,倒像是西洋人的画派技法,还请夫人赐教。”
这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要知道这时代虽然也有舶来品,西洋穿衣镜,自鸣钟,玻璃花瓶还有西洋药膏子鼻烟等等东西,这些在贾府都有一些,但是一般百姓家可还是见不着这种东西的。这个人竟然知道西洋画风,足见不是一般人了。
我想了想,我是肯定不想把自己的事情透漏给他的,于是谨慎的回答:“这个,请恕我不便相告。”
刘木头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或许他猜着是位闺阁小姐画的也说不定,那么自然是不方便告诉他了。不过他的下句话倒让我挺意外的:“这辆车子要做起来也并不难,材料齐备的话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做成了。只是我得先请示那车主人一声,若他并无反对之意,我就可以动手替夫人制这车了。”
这话没有说死,还有回旋余地,看来关键是那个车主人。
那个江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小气量的人,应该不会不同意。
“那也好,这样的话我就先付些定金再这里,若是此事确定下来,就请刘师傅开工吧。”
他问:“请问夫人府上哪里?”
我还没开口小厮已经急呼呼的抢白他:“我们是荣国府的,这可是我们二奶奶,你这贼胚好不无礼……”
“算了,”我说:“三天后我会在派人来问一声,这事还请你费心了。”
“是,”他现在总算恭敬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被荣国府的名头镇住了,有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们的车子缓缓驶离了那家木匠铺,平儿还没消气,掀开车帘怒瞪那个刘木头。那个人毫无卑微讨好之意,就这么平直的和她对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硬头货,平儿也吃不消的败下阵来。说到底她也是世家大宅你长大的丫头,各种规矩礼法要懂的要守的不比小姐们少。
对于贾府的那些下人来说,她的瞪视无疑是会有震慑力的。可是这个人却不一样,她一定不是只是个手艺好一些的木匠。能与那个车主人相熟,长大西洋画技法,又有这样的态度和气质的人,咱们会只是个木匠呢?
那个江公子……还有他那个一直没有出声说过话的同伴,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他们的排场也不少,作风却与现在一般的贵公子们都不同,再加上刚才见到的那个令人费解的刘木头,我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 ,于是丢开不想,反正我和他们也无怨无仇的,不必费那个心力去琢磨。我不过是想做一辆差不多样式的马车罢了,和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更深的联系了。
我们在街上指挥这车的婆子,在路旁买了些东西。胭脂水粉买了一些,我虽然不爱用,达拉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样子,做的很精致的盒子,上面绘着美人图。样子盛在白色的细瓷的小园匣里,那瓷真细,烧的有点像后来的雪花膏瓶子一样,有些晶莹温润的感觉,所以价格也不便宜。给巧姐买了两样玩意儿,一个木片做的彩色小鸟,后面带长杆下面有轮子,铁丝从轮子上栓在小鸟的翅膀根上,一催动的时候就会清脆的咯咯响,鸟翅膀还会上下拍打摇动,虽然是很简单的玩具,却很可爱。
还有就是布扎的小老虎什么的。巧姐虽然是千金小姐,可是我却发现她没有多少玩具。经过书铺的时候,我还让小厮进去买了几本书出来,有山河志,近来流行的诗人的诗词集,还有话本小说。小厮估计长期生活在凤姐的威迫之下,听话之极,跟书铺老板讨价还价之后,还讨了个添头,是一本诗经。不过我拿过来翻了下,里面的内容并不全,只有薄薄几十页,看来是个并不完全的删减本。
真有些不想回去,可是却不能够在外面逗留太久。平儿翻弄着我们买的脂粉和玩具,笑眯眯的,已经把对那个刘木头的怒气丢到一旁去了。拿着这个看看,再拿起小玩具看看,说:“巧姑娘一定会喜欢的,说起来咱们以前是没给她在这方面费过心思,巧姑娘一个人,也没有玩伴儿,手边虽然也有些玩艺儿,却不像这些这么有趣儿。”
“嗯。”
车子拐进了荣国府的角门儿,驶在西侧的夹道上。两旁的墙高高的挡住了阳光,刚才那种明快和轻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和凝重。平儿也渐渐不笑了,把东西都收拾好,默默的坐在我的旁边。
丫鬟扶着我下了车。其实要人扶不过是做个样子,毕竟我现在是在“病中”,体虚气弱,连行走都是软弱而无力。
进了屋,平儿给我倒了茶来,我说:“你也歇一歇,把衣裳换了吧。在把巧姐儿带到我这来,先别跟她讲给她买了东西。”
平儿笑着应了一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巧姐倒老太太那里去了,留在那院里玩儿还没有回来呢,看样子老太太是要留饭了。我服饰奶奶更衣吧。“
我坐了下来,平儿替我把簪钗拿去几样,又把假髻也取下来,头发挽了个舒服的倭堕髻,就用一根赤金点翠的簪子别住。平儿在我耳旁小声说:”刚才大太太那边儿的王四过来,我听见他们在说,向二姑娘求亲的那个孙绍祖,和二姑娘的八字相克呢。“
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微笑着问:”是么?那现在怎么样了呢?“
平儿说:”这事说起来,不知道是太巧还是不凑巧,王四说孙家和大老爷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这要换庚帖了,孙家好像就家宅不宁,出了好几件子稀奇的事儿,说是看家的狗一夜之间全死了,没有伤也没有毒,有说还有几件别的更邪行的,所以不得不信了,这婚事恐怕是议不成了。“
文秀出手了?真是辛苦她了。
我大大的松了口气:‘哎呦,那这婚事听起来是不大妥呢。”
平儿忍着笑说:“就是说呢,看来二姑娘和孙家的没缘分吧。”
她又压低声音说:“本来找的那个人只是这样神说说,我还怕事不成。想不到孙家偏在这时候出事,阿弥陀佛,看来他们果然是相冲相克的,这连老天爷都帮着咱们呢。”
文秀的事她不知道,我现在也不便说出来,只是说:“可不是呢,老天都在帮着咱们。”
我们又互相看了一眼,我忍不住,伏找妆镜上呵呵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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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的考试日子一天一天近了,贾府里也渐渐弥漫气了一点紧张的应考气氛。我想这年代的人多半不知道什么叫高考综合症,事实上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那种紧张的感觉我也体会的很深刻,怪不得人们总说考场如刑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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