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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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如此诚实?”
桑姿当然不能说自己是被这股气势给吓的,只能反口顶撞:“你不觉得给人希望再覆之以失望,很残忍吗?”
原伯兮摇头:“有甚可畏?一切尽如意料。若真有前世今生,我背负太多罪孽,或许不会去往归墟,甚至亦不会投身轮回。”
在这孤寂的峰峦上听到这一番话,总叫人心中郁闷,于世人而言,今生的不如意,都期盼来世能够化解,而像大教宗这般,好坏都止于一世者,得具有莫大的勇气。桑姿承认,自个儿没那么勇敢,更无雅量气魄,只能嘘声一叹:“罪孽?”
“是啊,刀进刀出,我亲手杀了我的师父,怕吗?”原伯兮横眉倒竖,眸中涌出一丝狠戾,他向前倾身,拟出推刀的姿势,似乎在等着看少年的反应。
逼视之下,桑姿哪里还敢有任何反应,血气逆流,整个人像腊月间被人丢到了冰窟窿里,手脚发麻,呼吸沉沉,连眼皮都忘了眨。
顿失兴味,原伯兮抽身调头,步入宽阔的大殿之中。他走得很急,不像满是沧桑的人那样步履沉重,桑姿拭去额间冷汗,在玉阑干前回头,竟觉得他有些可悲。
苍鹰长羽织就的大氅下,原伯兮右手死死抵在腰刀上,眼中可见赤红,而鼻翼喷出的每一道气息,都苍劲有力——
他在极力克制。旧事重提,显然并不那么愉快。
为了阻止神玥,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亲手杀了他的师父,并鼓动师兄弟争位,自相残杀。传教宗死得仓促,没有留得只字片语,西域或将再陷混乱,本已走到黄河之源星宿海的神玥,生生被他拉了回来。
他曾经也想过,将神玥嫁人之事昭告天下,但那样,非但不能留下她,反倒会连累其声名扫地,甚至让一手建立的安定付之一炬,他不忍,也不愿,最后选择放弃,转而牺牲了那个不行劝阻,反倒放手成全的懦弱的三王叔。
“神女大人从来不属于某个人,她属于整个西域!”
师父没了,还有他能扛鼎姑墨,可如果神玥走了,一切将不复存在,只要信仰还在,别的都不重要。过去千百个日夜,每当寤寐难眠时,他便如是对自己说——他还想要更多,想要更多!
乌布雅神女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人是可以变好的。她始终坚信人之善而非人之恶,以至于,她的大义过于孤美,因为那本不该存在于世间。
她还想再一次力挽狂澜,于是在黄河边划出了那一剑,与君诀别,自此再不复相见,而后重回西域,坐镇天城。
……
大殿之中,原伯兮终是没有抑制住心中的悲愤,只见冷光一挥,腰刀出鞘,身后的玉树灯架应声断裂——
以神玥的聪慧,怎会不明白他在其中斡旋的角色,但她不亲自动手,而是扶持了白华来与自己作对。那个白华,只是一阶卑微的舞姬,凭什么站在天城之上!最可恶的是,她竟然还成了龟兹王的义女,来恶心他!那个一直力压姑墨一头的国家,那个迫使他们长期抬不起头的国家,还想要再一次出手打压!
好,那就休怪他无情,一个个毁去便是!
原伯兮长舒一口气,拄着腰刀,颓然跌坐在阶梯上,面无表情望着身后的一片狼藉,头痛欲裂,分不清眼前是虚幻还是现实。桑姿奔过去,从袖间翻出银针,想要扎穴替他舒缓痛楚,但人还未近身,却已被那股狂暴的内力撞飞出去。
方才他是真心想要替他治疗,如今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桑姿窝火,气得吐血,还不若打从一开始就趁机偷袭。
融化的雪顺着屋檐嘀嗒落地,室内静得只有风声,过了许久,原伯兮朝桑姿瞥去一眼,起身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后来白华也死了,神玥不再争,她彻底放弃了我,放弃我这个绝不会由恶回头向善的人,哈哈哈,我的存在击溃了她的信念,她不再是她,我不再是我,我们都再回不到过去。”
“不,击溃她的也许不只是我,”原伯兮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死了,她明明再未出过天城,却竟生心灵相通。”
“哗啦”一声,他将腰刀送入鞘中,挺直身子,死死盯着伏地在侧的桑姿。这样俯视的情景,曾在他的脑中设想——应该有个人会向他复仇,他会用毕生的功力将其击溃,而后垂眸,那个人则也该如桑姿这般,唇角带血,对他忌惮而又虎视眈眈。
可这个人,始终没有来。
“那个孩子,当初在星宿海边,我差点就杀死了他,他是神玥所有的牵挂。”原伯兮自言自语。
神玥是谁,那个孩子又是谁?
桑姿来不及思考,等他开口欲问时,大教宗浑浊的两眼已然清明,伸了出手,似要带他一把。
少年一把打开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想不想一直留在天城?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可以享受到在中原享受不到的尊荣,你不是说,你是罪臣之后?”原伯兮悻悻收手,上下打量了一眼,无端讥讽,“不若给你个圣女当当?”
“圣男也不行!”
桑姿面有愠色,拂袖向外走:“不,我绝不留在这儿,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离开。我恨,但我也爱,江南是我的家,是永远的根,和你这样连姑墨也回不去的人,没得谈!”
原伯兮反问:“不想报仇?”
“八王皆已伏诛,甚至连当时的皇帝也故去多年,下令的人都成了白骨,更是再也找不着,而今活着的,都是当下的人。”桑姿擦了擦嘴角的血,语气不屑,“我和你们不一样,甚至和阿姊也不一样。”
“你觉得你的阿姊会回来救你吗?”大教宗扬起下巴。
向外走的人脚步一滞。
桑姿心里不愿意承桑楚吟的情,更不愿她来冒险,但是隐隐又有所期盼,好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被人抛弃于世间的废物,但话到嘴边,他还是选择死鸭子嘴硬:“呵,她怕是盼着我早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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