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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土方的身影后，御代川拧了眉。他现在已经和白柳站在一起，两人合作比之前分散开来效果更好，而且不必再分神。不过现在白柳的心思没在他身上，而是意味深长看着天狗的方向。大概在猜测妖怪首领在打什么鬼主意。

　　敌我双方如今都看向他们，似乎在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最后收战的是冲田和蛇骨婆。他们被详乌节节逼近，不狠狠杀一场实在不能咽下这一口气。于是顺带的连同呆站着的妖怪们也被卷了进去，风压袭向他们，他们只好四处乱跑，回过头嚷嚷着说你别过来。

　　平安京会成为这副模样，天狗多少也猜到了。他朝身边的男人鞠了躬，小声道：“正如你所想，首领。”

　　“是么。”

　　踩踏在烟烟罗之上的男人勾起了嘴角，虽收敛了妖气，但仍旧寒气逼人。土方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张望着这边的族人。近藤他们表情丰富，朝他挤眉弄眼，好像在说这事儿我也预料到了，快看我，快看我。土方拢起袖，往旁边站了一站。

　　他离银时更近。

　　“我今天上京，是为了捉拿叛徒。”静得可以听见一枚针掉落的此刻，坂田银时的声音振地有声。他将覆在自己一半脸上的鬼面具推到头顶，露出一双红瞳。红瞳里绽放的光芒如同照亮在平安京的血光，不详之音频频闪现。

　　众妖面面相觑，不知自家首领指的是谁。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战斗到后半夜会遇上这种事，而且叛徒哪敢跟随百鬼夜行？逾越了规矩的，不必经过首领，百目鬼老爷或者天狗大人直接就能将那妖给惩了。

　　天空中飞过几只极乐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些弧线是红色的，点缀在妖怪首领的眼睛里，只觉得更加骇人了。况且极乐蝶一旦出现，正是告知人们，这些都是死者的通知。有谁，在什么地方，静悄悄地死了。

　　“是你吗，是你吗……”极乐蝶扇着翅，露出右边身子好看的图案，拐着弯儿地飞。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像在问刚才的话，又像在问自己。

　　阴阳师们也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吓出了汗，谁都在怀疑对方是叛徒。毕竟这种暗示本来就让人不好过，要不你直接说了，要不你还是不说，因为你这一说，大家都人心惶惶。妖怪的叛徒？那是什么？辗转间但见白柳大人和御代川大人镇定自若，他们又自打脸，暗忖真是有够丢脸。

　　不过妖怪们才懒得看他们。

　　“我这样说了吧……”得到自家首领的允许，天狗接过了话，扬声道：“八百八狸，百鬼夜行是为了捉你回去，为查出你的下落，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妖界妖怪众多，只一个首领，毕竟管不了太多事。早年还没有云外镜，云外镜一直不知所踪，就算在后期回到妖界，透过那镜面，能窥个究竟的也只有几个地方。云外镜的所视范围本来就不太远。但这天下，是有多大？凡是没逛个来回的，都不敢贸然得出结论。

　　于是才会有首领之下再分管辖权的意思。每一处设一主，宇多郡是牛鬼，丹波山是茨木童子，大江山是酒吞童子，而四国，则是八百八狸。狸掌四国不是一日两日，八百八狸手下狸数众多，个个骁勇善战，所以连人类都有耳闻。

　　但一只妖怪，若跟人类接触多了，就会旁生心思。

　　现场仍旧无人应答，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如今都只是竖耳静静听着，偶尔有几个小动作。银时淡笑，说道：“我是在等你自己出来承认，还是要我揪你出来？到时你我都不好做。打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我的族人可被你收拾了挺多。真是不错啊，像你这样聪慧的头脑，进可攻退可守，怎么不去做盗国之类的事呢？”

　　这一席话，无非就是将矛头指向阴阳师那边了。阴阳师心有不安，你看我我看你，转眼乱成一团。有些胆子较大的，就在那大声说：“你们妖怪就爱说谎，我们哪知这是真是假？”

　　“哦？所以说阿银我会为了恶作剧让自己的手下丧命？”

　　被冷冷地一盯，只觉得浑身是汗。那阴阳师噤了声，低下头思索另一番可能性。御代川侧头看了看他，略有所思。分析下来，其实有道理，但阴阳师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自乱阵脚。两方为敌，这是自古以来的事。

　　他重新拈好符纸，准备再带领众人应战。趁这时候妖怪们分神，来个一网打尽有何不可，至于那个首领，就让他自个儿自说自话得了。但他刚跨出一步，才刚将手指掂在唇边整理咒术的字符，就听那个首领接着道：“白柳霜越？”

　　“白柳霜越”这个名字瞬间在大家心里掀起轰然大波，连还在跟冲田两人对战的详乌也停了下来，震惊地看过去。但话里的主角一脸坦然，一手置于前胸，一手负在身后，一身粉色的狩衣，显得很庄重。

　　“你是觉得快要输了，才这么说的？”白柳冷嘲热讽道。

　　银时笑，“我什么时候输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三）八百八狸

 

　　极乐蝶扇着翅打土方跟前经过，尾翅处闪着眨眼即逝的光。他遁着一看，发现这些极乐蝶的右侧身子上都长了一副人脸，这些人脸均闭着眼睛，神情安详自然，似乎陷入了沉睡。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

　　那是他还在北方的时候，山下有一户人家，但他们狼族与其并不太熟。北方常年下雪，会上山的只有不知山上气候的外地人，以为雪山里绝对有什么灵丹妙药，用绵布包着头穿得鼓鼓的，手里还挎着篮。然而那一回只能说这个妇人运气好，因为她捡了土方系在刀柄上的坠子。

　　当初安倍晴明来找土方时，给了他一个坠子，说是唐品，带着对身体好。土方立刻拒绝，他认为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但也不知时候，那坠子系在他刀柄上了，如果不是第二天瞧见，他还以为安倍晴明有好好听他说话。这是他被坑的第二次。

　　妇人拾了坠子回去后大概告知了不少人，接下来几天雪地里到处都是脚印，全是来挖宝的。山崎见状就来说他，都是首领你的错啦，还不快给人家道歉，省得在这里冻死了都把怨魂附你身上了……

　　那时土方充耳不闻，然而今日一见，这些极乐蝶的人脸不正是那些人？

　　“你一不小心通过人类得到了唐品坠子，通过自身的妖力知道这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所有物，并从另一端得知这枚坠子拥有契约。于是你以其为媒介，完成了之后的篡改契约一事。曾经身为安倍晴明式神的这个男人，就归你了。”

　　银时说话间看了一眼土方，微微一笑。土方怔忡地回望他，心中烦躁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他现在在想“言灵咒”的事情。喝完酒后，他什么消息也没得到，除了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阴阳术之外。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唯一令他有实感的，竟然只有这“言灵咒”。

　　相比面无表情的白柳霜越，御代川若竹像是被敲到了心底。契约之事白柳一直没给他明说，只说将这个转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这个式神的主人。不只如此，鹿白也是通过这种方法转过来的。同是阴阳师，却不以强大的式神为己用，这实在说不过去，又因为是私事，所以他没把这事儿说给任何人。

　　“他在说什么？”似要对方给自己一个问题，御代川扯开笑容看着白柳。失去昔日温和的面容，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御代川一直以来的心结谁人会懂，别人只知道他是近期最厉害的得业生，可他再厉害，他连一个收获式神的机会都没有。

　　白柳顿了片刻，道：“别听他瞎说。”

　　御代川失笑，“我不觉得堂堂一个妖怪首领会开这种玩笑。”

　　银时也不急，他摘下鬼面具，把玩在手里，来来回回。他很喜欢迎向土方的目光，这种习惯令他稍有惊讶，但也不讨厌。可比起他来，被两个人忽视的天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首领什么时候跟狼族的首领这么要好，平日里也没见这么笑过。

　　“你说天狗大人去找过你们？”

　　蛇骨婆这又想起之前冲田跟她说的话，但冲田没打算跟她解释。于是她找到近藤，如是问道。以往就算首领忙，百鬼夜行也是天狗大人带领，这似乎是惯例。但今儿这么大的事，打头的却是百目鬼老爷，而天狗大人也是姗姗来迟。她更是在意得不得了。

　　近藤本来就没把这个藏着掖着，所以他照实说了。

　　妖狼大战那会儿，虽为席间听到土方说要去暮狩感到奇怪，但没有反对。暮狩是什么地方，大家都在争抢那块地盘，因为它的座落位置实在太好，地形又能形成天然要塞，人类根本就进不去。那里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太适合他们狼族居住了。况且对于狼来说，领地相争常有发生。

　　土方被安倍晴明坑了的事他们自然知道，能作为一方式神上京都，他们羡慕得紧。再说狼的警惕能力相当高，这个阴阳师不是坏人，那就要以礼相待。这是近藤天生的性格，可换作别人就不会这么想了，比如冲田。在冲田看来，那是土方眼睛没长好或者死期将至。

　　妖狼一战虽然取了暮狩，但狼族也是元气大伤，而且自那之后土方就失踪了。他们在商量了几天正准备要杀上京都的时候，找上门来的客人，正是天狗。

　　蛇骨婆奇道：“天狗大人是承了首领的意思？”

　　果不其然，近藤郑重地点了头。

　　知道身边的男人有话要说，银时先开了口：“你不方便，我也有想要知道的事，所以才那样做了。”

　　土方低声一笑，并不答话。倒是银时的耳根有点红，不知是觉得这狼神干嘛又不把话说完整，还是在想为什么就算不说完整自己也能知道这一层事。所以说言灵咒那种东西真是害人，能通心么？

　　“你以为言灵咒能和你的三星昭世搭上关系？”他整理了情绪，冲白柳笑了一笑。

　　说到了正事上，这时再容不得白柳沉默。他抬起眼，冷道：“你想说什么？”

　　“言灵咒只是安倍晴明的恶作剧，这个咒术束缚不了我。况且真正束缚的意思，你是不明的吧？”银时讽刺地扬了扬脸，“可惜了你要学安倍晴明，却连他的半点心思都猜不出来。”

　　“那是什么鬼东西？”白柳被激得黑了脸，阴阴地笑。这时自他周身出现了一些诡异的气息，连御代川也被这些气息给甩了出去。而被这股气息围绕过后的男人，眼睛成了深绿色，额间花纹纵横。

　　一群极乐蝶感受到了他的妖气，纷纷逃走，但还是没躲过白柳袭过来的攻击术，转眼粉末忽降，洒满一地，哪还有极乐蝶的身影？

　　阴阳师们皆骇，迅速远离他并做起了防御。唯一呆滞的是御代川，他上下打量着，像是要确认。但无论哪一方面，都证明这是活生生的妖怪，还是四国的狸族老大八百八狸。常闻狸善变，一片叶子就能变身，可变化任何想要的模样。可既要隐藏妖气，又要学一身阴阳术，这该是有多大的能耐？

　　“不用看了，是我。”回答他的，是白柳霜越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四）替身地藏

 

　　阴阳寮里可谓是顶梁柱之一的阴阳师，领着大家灭杀了不少妖怪，现在告诉你们他其实就是妖怪，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的阴阳师，觉得自己受到伤害的阴阳师，觉得自己的信仰出现冲突的阴阳师，三五成群来到白柳跟前，作出一副要对战的阵势。

　　瞧瞧这几个，有多少曾不厌其烦地跟在自己身后问这问那，还有多少只要自己出任务都要跟过来，几次打发都打不走。如今一看其实都长成了，再不是昔日那个什么都不懂，连文书也要绞尽脑汁才能看明白的候补生。

　　阴阳寮里的阴阳师分两个方面晋级，一个是得业生，一个是候补生。候补生可以中途转业，所以就算之前从事天文道也无不可。况且阴阳师里缺少熟悉天文历法的人，毕竟阴阳术要用到星位和紫薇斗数，所以很多时候候补生往往能受到重用。

　　白柳想罢一叹。乔装成人久了，还真的越来越像人了。

　　阴阳师的结印术和咒术再厉害，放在白柳这里也照样被破。估且一看，能对上白柳霜越的只有御代川若竹，但后者恍若未闻，站在一边默然看着，与其说是在怅惘，不如说是在反思。思这一路走来，对方瞒了自己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