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随风而逝+番外 作者:慕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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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朝忠上前道:“曾督察态度如何,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
“方副局长,币制改革旨在救国,我的任务是监视北平警察局和警备司令处配合行动。曾督察作为币制改革平津地区负责人,势必常驻民调会。而我在警察局里的职位只是机要秘书。对北平警局队伍的整肃,曾督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北平警察局维持的是北平市面的秩序,绝不能掉链子。央行要收兑民间所有黄金、白银、银币、外币,事涉所有人,要是连北平警察局都消极执行,那黑市走私会猖狂得不能想象。方副局长,现在党国需要你的配合!”
方孟韦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的沉默表示了一切。
孙朝忠看着他,他将自己的手枪拔了出来,上膛,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然后他把枪放在方孟韦面前的茶几上,退到原处:“如果你想要我死,我可以自裁。如果你想亲手杀我解恨,那么现在你可以动手,理由可以是我想开枪杀你,被你发现,子弹射到天花板,然后被你拔出手枪击毙。”
方孟韦没有看茶几上的手枪,也没有看孙朝忠。他只看着窗外的夜空,那里,静静明月,满目清辉。他想起了父亲早上坐在车上,满含喟叹念地那句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夜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了过来,值班室里的灯光一晃一晃地摇曳。墙壁上钉着的青天白日旗在这摇摆不定的光线里,时明时暗。
“我十六岁入党,”方孟韦像是在对着那轮明月说话:“从宣誓的那一刻起,在三青团,在中央党校,还有这个北平警察局,我自问所言所行,并不辱没总理嘱咐。我的家里,父亲毁家纾难,大哥抗战报国。就在今早,为了响应你们的币制改革,我爸逼着小妈,把结婚戒指都拿了出来……”
方孟韦转过头来:“我方家,可曾有一点对不起党国?”
他眼神灼灼地道:“姑父和大哥的事,我们各有立场。但木兰……方家就剩下这一个女儿了……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想问个结果。我以方家的身份,以一个清清白白的国民党党员的身份问你。”
方孟韦走到孙朝忠面前不过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木兰是不是死了?”
就着那黄亮的灯光,孙朝忠看到方孟韦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闭上眼,答道:“是。”
方孟韦直觉得两眼一阵酸涩刺痛,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他别过脸去,泪水落到了他的肩章上。
“……你开的枪?”
“是。”
“谁的命令?”
中央党部,铁血救国会。
可无论是哪一个,孙朝忠都不能回答。
方孟韦扭过头来,嘶喊道:“我问你谁的命令?!”
孙朝忠沉默。
方孟韦拿起几案上的烟灰缸,用力朝孙朝忠身后的那面党旗扔过去!瓷白的烟灰缸在蓝色的旗面炸开,厉锐的碎片四处飞散。
方孟韦眼底哀痛沉沉,他看着一直保持着军姿站在面前的孙朝忠,一时间完全不能辨别这涌上心头的各种滋味。
“孟韦……”
孙朝忠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他已不能多说一句。
方孟韦惨然道:“我曾经,非常的敬佩和喜欢你……”他微微仰着头,让泪水能快点流下去。
对面的墙壁上,孙中山的画像沉默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方孟韦注视着那画像,他慢慢对孙朝忠道:“我也是国民党党员,总理的教诲不敢忘。事关北平一百七十万民众的民生,该干的事我绝会不推脱。我现在就去召集人员,由我亲自带队,巡逻北平市面,直至币制改革完成。”
孙朝忠闭上眼,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两个月,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来处理币制改革的事。两个月后,我会以北平警察副局长和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副处长的身份起诉至南京特种法庭。你该不该死,就让中华民国的法律来说吧。”
方孟韦走到门边,取过帽子,孙朝忠在身后叫他:“孟韦。”
他没有回头,只是听到那个声音轻轻地说:“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15
1948年10月8日。
币制改革推行的第50天。
北平城内,在粮店、百货店、副食店纷纷关门后,无粮可买的市民终于在民调会总储仓库那里打探到了有粮卖的消息。
今天运抵的20吨的粮食,先到先得。
不到半个小时,民调会门前就已经挤满了拖家带口来买粮的人。现场推挤拥搡不堪,队伍排到了近一里长,现场的警力投入越来越多。到下午的时候,方孟韦亲自在现场巡视,光民调会门前就专门放了两个大队的人在这里守着,但人潮只多不少,竟一点褪去的迹象都没有。
方孟韦看了看表,已经5点多了。看着越来越多拿着金圆券往这边赶过来的市民,方孟韦摇头道:“不行,估计要买到戒严的时候,警力不够用。”他对站在一旁的两大队的大队长道:“我回警局调人过来,这里暂时由你们负责。记住,千万不能出现哄抢踩踏事故!”
“是!”两个队长应声答道。
北平警察局里待命的后备警力也不多了。单福明试探着问:“其他的地方还要巡逻,警局里又没人了,能不能问警备司令部那边借些人过来?”
方孟韦道:“今天不行。警备司令部那边另有任务。”
单福明一愣:“另有任务?可是刚刚孙秘书,啊,不,孙副处长回警局了啊,他不是暂管警备司令部么?”
方孟韦一怔,他皱眉道:“他现在在哪?”
单福明指了指东边,方孟韦道:“单副局长,你先带着人去民调会,我稍后就来。”说完,他动身离开,朝局长办公室找过去。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还是维持徐铁英任局长时候的样子。在徐铁英被调离后,接任的曾可达大多数时间全部呆在民调会,负责币制改革事宜,所以,这个房间基本上处于空置状态。
方孟韦刚打开那扇磨砂玻璃门,就看到孙朝忠坐在他以往惯坐的那张桌子上,低着头,正写着什么。他的右手边,写好的纸张已经有五六叠了,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一侧。
“□□视察北平,警备司令部不用特级警备吗?”方孟韦问。
孙朝忠没有抬头,他极认真地写着手上的字,只淡淡的说道:“总裁已经回去了。”
方孟韦一愣。
孙朝忠声音甚至都没有起伏:“在视察完金库后,总裁召开剿总会议。在会上,接到上海宋夫人的电话,总裁中断了会议,急飞上海了……”
方孟韦深望着孙朝忠。
他慢慢地走到书桌前,从已经写好的那叠纸笺上拿起一张。纸面上是一笔俊秀的颜体,写着:“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先总理,孙中山先生的遗言。
方孟韦垂下眼帘,他把那张纸放回原处。
下午六点整。办公室内的钟“铛——铛——铛——”地响了起来。
方孟韦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孙朝忠把剩下那份总理遗嘱写完。然后他走到办公室的里间,拿起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广口矮盆,想了想,又去徐铁英的办公桌上找了一盒火柴。
孙朝忠站在书桌前等着他。
方孟韦将矮盆放在桌上。
“嚓”地一声,幽蓝色的火焰燃起。
孙朝忠将写好纸伸过去,火焰瞬间就将那份书纸烧卷起来,灰烬落在桌上的矮盆里。孙朝忠一份一份地,烧着写好的总理遗嘱,他的神情庄重,一如清明祭奠。袅袅的烟雾徐徐上升,熏着他的眼睛,孙朝忠没有眨眼,只是被生生地熏出了一滴眼泪。
淡黄和幽蓝的火焰吞噬着一页页的纸笺,孙朝忠恍然间,觉得正在烧着的是币制改革行政政令,是蒋经国、梁经纶、王蒲忱、曾可达,还有他的,他们所有人的心血。
孙朝忠喃喃地自语:“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轰轰烈烈的币制改革。
来势汹汹的反腐肃党。
三民主义的党国。
理想和希望的最后一搏……在□□返身走出北平行营,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草草收场的败局。
有心杀贼,回力回天……
方孟韦嘴唇动了动,他想说□□回去也有可能是查办扬子公司。但他终于没有说出口。他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如果□□要支持蒋经国,那么他只需要继续呆在北平视察,而不是着急着回上海。
“我们走吧。”孙朝忠看着那渐渐冷却的灰烬,眼神里一片冰冷:“李副总司令已经下了逮捕命令。民调会里……那位将军还等着最后的结果。”
10月8日,国民党经调查宣布,扬子公司为合法经营公司。
11月2日,辽沈战役结束。同日,蒋经国宣布币制改革失败。
11月6日,淮海战役发起。
11月15、16日,解放军部署包围北平。
12月15日,□□派徐永昌飞赴北平。
徐铁英仍是党通局全国联络处主任。
时隔四月重返北平,徐铁英带着翻过风浪后的志得意满。他看着眼前和他离开前保持的一模一样的办公室,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孙朝忠站在他身后,目无表情。
徐铁英极把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他走到茶水架边上,阻止了孙朝忠上前为他泡茶的举动,极难得地端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向着办公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打开看看吧。”
孙朝忠上前打开那个公文包,里面是一个卷宗。孙朝忠看向徐铁英,徐铁英点点头。孙朝忠拆开了密封纸条,将文件拿了出来。
孙朝忠只看了一眼,他猛地抬头看向徐铁英。
南京特种军事法庭的档案原件!
徐铁英道:“不要担心,这份文件没有递上去。为了谢木兰和崔中石的事,方家的小少爷把你、我都告上了法庭。”他喝了口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可他也不想想,党通局杀□□,什么时候需要特种法院过问了?”
孙朝忠此刻从心底里漫上来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意。
由北平市警察局副局长亲自提交的起诉书,已经被南京特种军庭受理了的文件,竟然也能被原件拿出,删去记录。以往徐铁英再如何动作,都是玩弄手段,游戏规则。但这次,中央党部是彻底地藐视了它的党纪和法律。
第一次,孙朝忠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中华民国的废墟。
徐铁英问:“现在方家那边怎么样了?”
孙朝忠答道:“东交民巷、北平分行都派了兵。”
徐铁英点了点头,道:“警备司令部那边也派上人!从现在起,24小时盯住方孟韦!”
孙朝忠身子一震:“主任……”
徐铁英喝了口茶,看着窗外的眼神里透着股阴狠:“方步亭不会愿意去台北,方孟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着党国的飞机去了匪区!北平是不是要便宜了□□,这是傅作义的事,我管不了。但北平分行里的黄金、白银、外汇,一分一厘都不能留下!
方孟敖的飞机大队必须执行命令,把钱运到台北去!你给我看住方孟韦,要是他跟着方家一起随机去台北,那就不用插手。可一旦发现他有提前离开北平的迹象,就直接拿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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