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说:“啊那你让他接电话——不对啊他今晚不应该上夜班!你他哪个同事啊谁让你拿他电话的啊,你是不是那个姓杨的啊,你住他家就住他家干啥上他屋啊!”
杨宁多灵一人儿,刚才还满脑袋都是所长孩子热炕头我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我浇园的幸福场景呢,对面话里这点小心眼子一听就猜出来了,心想这谁啊,这才撇过头看一眼手机屏幕,看见个“蛋”字,脑袋里面“铃铃铃”顿时警铃大作——这小子上班可是老狐狸朱剑秋带的,你看一脸纯良无辜,不定里面多黑呢,肚皮底下主意一转,脸上笑出一口小白牙:“他把手机扔枕头边儿了啊~”
对面果然是李倓。自从这熊货那天把李承恩拽到香格里拉黑灯下火一宿,心虚了好几天,没敢跟李承恩再联系,最近一听人家家里又来个人还住在一块,立马又不淡定了,打电话赶紧过来试探。一听杨宁说话,更不淡定:“——咋的咋的?你还在他枕头边儿!”
杨宁笑眯眯的说:“那不也是我枕头边儿嘛!”
对面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把啥玩意给砸了,接着就是一阵乱,李倓模模糊糊说一句:“你给我等着你明天让李承恩给我等着!”“啪叽”把电话摁了。
杨宁心说等着呗你看谁虐谁,笑眯眯拍拍无衣脑袋:“无衣,八点半了睡觉~明天杨叔下班咱爷俩吃麻辣烫去~”
第二天杨宁和李承恩都是白班,拓跋思南送无衣和可人上学,李承恩把一家五口带的饭一边儿盛出来一边拿眼斜楞厨房镜子前左手男士啫喱右手木梳拼命捯饬的杨宁:“咋的?穿这么帅杨你今天相亲去啊?”
杨宁新穿的立领小衬衫洗得跟牙那么白,一回头笑容光辉璀璨:“李哥也觉得帅是吧?有没有心里一动芳心暗许啊?”
李承恩也跟他逗:“行啊,你要天天这么帅哥跟你领证!——诶不是说真的,今天你想干啥啊?”
杨宁心花怒放的:“天机不可泄露,哥你别问!”从李承恩手里接过自己饭盒,转身屁颠屁颠下楼开车子去了。
……结果上午十一点半,一辆传说中的阿斯顿马丁疾驰而来,“噶叽”停在派出所门口,李倓李三少一身休闲款阿玛尼,脚蹬郎丹泽,气急败坏的冲进被他一身光芒照耀下破旧简陋得就跟个耗子洞一样的街道派出所。
派出所里,朱剑秋让叶孟秋叶老爷子的神威波及,据说脑袋疼干脆休了年假;李承恩领着冷天峰出门去调解两队广场舞大妈的纠纷,屋里就剩下杨宁,亮饭盒跟君傲城炫耀:
“咱所长做的,好吃,我跟你说,就咱们厂区,大头菜炒柿子没有这么入味的……”
君傲城让大米饭大头菜的香气熏得晕陶陶的,顿时觉着手里八块钱一份的锅包肉盖饭做得像鞋垫:“杨哥杨哥给我来一口呗……”
俩小年轻正在那对着饭盒淌哈喇子,就见李倓风风火火的“咣当”一声推门进屋,那真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妥妥闪瞎氪金狗眼。
李三少一开口就带着火药味儿:“你们所长呢?让他出来!”
杨宁眼睛一斜,不动声色的挺挺胸口,白衬衫,制服裤,标版溜直,皮带今天早上特意勒了个腰型出来:“李哥出外勤,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他在李承恩家住的时间可不短,和李倓俩人一直没说上几句话,但一打眼都还认识。李倓一见着是他,眼睛立刻就眯缝起来了:“跟你有啥关系?”
杨宁在君傲城可怜巴巴的目光中合上饭盒:“君啊,你出去呗,我跟他有点事儿说。”看小年轻出去带上了门,嘴一咧,笑出一口小白牙来:“要是工作的事儿,李哥不在我得代班啊~要不是工作的事儿我更得上点心~你想啊,无衣作业我得辅导吧~上下学我得接吧~小孩出去上个公园我得领着吧~在家李哥干活我得帮忙吧~他铺床叠被洗衣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吧~他做好了饭我得吃吃完还得抹抹嘴打溜须吧~他换个灯泡通个下水买个大件儿我不上手谁上手啊~~~”
李倓毕竟家里惯出来的,又是在校的学生没在社会上历练过,平时哪有敢跟他这么说话的?登时让杨宁“腾腾腾腾”一顿排比句差点顶到南墙——啥是笑里藏刀啊,啥是口蜜腹剑啊?这就叫笑里藏刀!这就叫口蜜腹剑!
当时李倓就有点不会了:“你好意思!你好意思!——谁让你跟他、跟他那啥的!住一块你就有理了?趁人之危我告诉你!”
杨宁笑眯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嘛~这也是多亏了李三公子当参照物,雷霆骤雨行不通,我不就春风化雨了吗?”
……
李承恩从当事人家里回来,没等进派出所,就差点让阿斯顿马丁晃瞎了——能开这车还总来这片儿的,满打满算,他就认识一个。
想起那天自己身上那一堆“蚊子包”,他李所长就觉得大腿根疼,不、不止大腿根,这会儿脑门子太阳穴连番的都开始疼上了——这李倓又作啥呢?还有完没完了?
他其实也不好意思见李倓,硬着后脖梗子进门,一眼看见接待室大门紧闭,门口塑料椅上君傲城跟让人扔了的狗崽子似的,低头拿筷子豁勒(方言:搅)外卖盒饭里面那点儿鞋垫似的锅包肉片。
……走上前没等开门,就听屋里杨宁的说话声:“是,我是不敢跟李哥说我想跟他俩人过一辈子,你不是也不敢说吗?这事儿就是个你情我愿公平竞争,谁追到手了就是谁的,你跟我在这儿嘟囔都没用,发火更没用——我能让你收拾了还敢追他?有能耐各凭本事,到时候我俩在一起了请你喝喜酒……”
李承恩愣了半天,手一哆嗦,把门推开了。
☆、(三十)
杨宁傻了。
李倓也傻了。
连李承恩都傻了,半天才回过魂儿来,小声念叨:“这都作啥呢……”
——这话说得,比对面那俩大尾巴狼还心虚气短。
李倓让杨宁刚拿了个“大杀特杀”成就,本来就底气不足,这当口什么阿玛尼郎丹泽,萎得都像个让针扎了的气球皮。杨宁前一秒还摇头尾巴晃志得意满大杀四方,这会儿也默默的、肉眼可见的矮了半截。
门口君傲城正好来了个电话,活活泼泼的多啦A梦主题曲飘荡在安静的接待室里,何其应景,何其于我心有戚戚焉:
“No zuo no die whyyou try~
“No try no high give me five~
“Why try why high can t be shine~
“You shine you cry still go die~
“No zuo no die don t be shy~
“You shyyou die you can try~
“Keep try keep shine love that guy~
“But he only say good night~~~~~~~~~~~”
晚上放学回家,巴巴等着放开肚皮削杨叔一顿麻辣烫两个大鸡柳的李无衣小朋友穿好衣服扣好帽子,等啊等啊等啊等啊,才瞧见今天早上还打扮得跟个小水葱似的杨宁耷拉着尾巴,一步一拖的挪回家来。
……也不知道让哪根电线杆子给撞了。
李无衣狐疑的冲杨宁上下左右打量一圈儿,问:“叔叔我爸呢?”
杨宁一愣:“你爸还没回来!”
李无衣还纳闷呢:“你俩不该一起回来吗?”
杨宁一拍大腿就要往门口走,手都搭在锁扣上了,也不知道怎么,愣半天手又放下了,嘴里小声嘟囔一句:“……咋还不回来了呢……”梦游似的,拖鞋也不穿,光着脚蹭进屋,一屁股萎到床上。
李无衣察言观色,用七岁儿童早熟的智商想了好一会儿,凑过去偷偷问:“杨叔你上次在阳台偷着抽烟烟头让我爸找见啦?”
杨宁低着头,何止尾巴,脑袋顶上一对儿耳朵都耷拉了。
李无衣大惊:“——你上次给我买巧克力的事儿让我爸发现啦?!”
杨宁拍拍李无衣脑袋,小声说:“那啥……今天咱俩别去吃麻辣烫了成不?我想在家等你爸。”
李无衣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杨叔你这个月工资花完了!我爸肯定念叨你以后没钱娶媳妇只能喝西北风过日子了!”
正所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孩儿说话才最伤人。杨警官让李无衣一句“娶媳妇”正好戳到肺气管子上,捂胸口好一阵没上来气。寻思了又寻思,小声才问:“无衣啊……你说你爸万一不要我了咋整啊……”
李无衣“啊”的一声,开始没反应过来,瞅杨宁这副半死不活有气无力浑身上下毛都打杈了的德行,不由自主的就脑补起了他爹收拾一个大纸壳箱子把脖子上套着“男,312个月,已打疫苗未绝育,求好心人收养”牌子的杨叔装吧装吧扔门口不要了的场景,当时正义感爆表:“没事!杨叔放心!我收养你!以后你就吃我的剩饭!”
杨宁眼皮子一抽抽,面对李无衣同学如此真挚的革命情谊,自动就过滤了熊孩子某些听起来比较诡异的承诺:“啊、啊,谢谢啊——还是我们小无衣好,叔没白疼……”
那么,人生观世界观恋爱观遭受了巨大冲击以至于一反常态离家出走的李承恩李大所长,这会儿游荡到了哪儿呢?
厂家属医院外科值班室,上夜班正打算热饭去的裴元裴大夫把饭盒往桌上咣叽一撂,不锈钢饭盒顺着写字台上压的台玻璃划出去好几尺:“——出息!你就这点出息!”
裴元对面,李承恩就跟家里杨宁似的,垂着脑袋看自己裤裆:“……你说可怎么办?这一个两个的,还都是大小伙子……”
裴元“嘿”一声,不知道是冷笑还是怎么,趁着夜班值班室没人,也不管医院禁烟,从抽匣里摸出一盒烟,抽一棵点上了:“跟你说长点心长点心你就当没听见!作吧?上次让人占便宜没够,这回好,直接整俩!”
李承恩闻着烟味儿才抬抬愁肿的眼皮:“哥,别抽了,这医院……”
裴元烟盒一摔:“没你这破事儿我不抽!——怎么的?这回麻爪了知道找我了?”
李承恩说:“上次李倓那事儿就你知道,别人我也不好再去问。我家还没回呢,都不知道咋回家。”
裴元冷笑:“有什么回不去的?李承恩,你这事最简单,你儿子小,你亲姐管不着,你那表哥还是个远房亲戚。说一千道一万全在你:你看上哪个,当对象处呗,看不上的该躲躲该撵出去撵出去,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全凭你高兴来——儿子都生了,你还怕你爹你妈托梦抽你?”
李承恩一抬头:“——不是、这事儿那能这么样?”
裴元低着眼睛看手里那烟——他怎么说都是当大夫的,烟点在手里,一会儿工夫一口没抽,就烟头一个红点儿,半黑不黑的黄昏里烧了缕白气出来,隔着一张桌,模糊了桌两头:“怎么就不能?自打前两年你离婚,我听说追你的正经不少,男的女的,干脆都这么样,要真看上了,早点就定下来,要不然十天半拉月为这事儿往我这跑一回,我又不是做心理咨询的,看你嫌烦。”见把对面堵没声了,又笑笑:“……从小你就缺这个心眼儿,可争点气,啊。”
后来李承恩回家已经将近六点半,厂区基础设施好,从医院值班室二楼,顺窗口正好能看见路灯底下李承恩骑着老二八“杠叽杠叽”回家做饭看孩子的背影。裴元手里的烟就剩了一个烟头,一口就抽没了。估计也是嫌呛得慌,大夫皱了会儿眉毛,从白大褂兜里摸出个手机摁亮,屏幕上的电话本翻过裴爸裴妈导师孙思邈,第四个就选中了李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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