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闻摇了摇头，眼里却闪烁着复杂的神情，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几年前我还是个只精通花间心法的万花弟子，要不是有一个人跟我说要把他的身家性命都交给我，我是断不可能再去修练离经心法的。只可惜……”他顿了一下，转而又回过神来一般笑了笑说道：“哈哈，我跟你提这些也没什么用，算了，我们吃饭吧。”

　　段亦南一下子呛住了，咳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可脱口而出的却又是不怕死的一句：“是那个你戒指上划掉名字的人吗？”

　　程修闻端着木碗的手抖了抖，可是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声回应了一个字：“对。”

　　段亦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程修闻是因为自己随口说出的那句话沉思了这么久，更没想到就那么普通的一句话居然勾起了程修闻的往事。

　　他看着程修闻那张好看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露出了一些难过的神色，一瞬间觉得自己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5】

 

　　5.

　　一直到木碗里的野菜粥全部喝完，程修闻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段亦南隐约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嘴了的原因，只好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程修闻的脸色。

　　可奇怪的是程修闻虽然不再言语，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也没有生气的意思。段亦南暗自松了口气，想着万花谷弟子果真胸襟广阔，非一般人能比。

　　程修闻叹了口气放下了碗，掏出小方巾擦了擦嘴。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转过头来对着段亦南问道：“现在出去？”

　　“啊，哦，好啊……”段亦南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一时间没做好准备。他忙不迭地跟着放下碗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定挂上了尴尬的神色。

　　可是程修闻却只是冲他笑了笑，站起了身子，轻轻说了句：“那就走吧。”

　　段亦南跟在程修闻身后走出茅屋，见着高高悬在天上的一轮明月，不由得叹了口气。也许是洛道实在是太过混乱，入夜后的江津村安静的可怕。没什么人外出走动就算了，段亦南甚至觉得就连风都吹不进这个被木墙环绕的村子。

　　“有点儿阴森森的啊……”段亦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程修闻听了他的话，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接着环视了一下四周，收起了笑容说道：“我们出去看看吧，村子周围是桉树林，我总觉得那里面有点什么东西。”

　　“也好。”段亦南看着程修闻认真起来了的表情，不由得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段亦南一瞬间从有些摸不清状况变为严肃认真的表情在月光的映照下被程修闻看了个一清二楚，眼见着可能是自己带着段亦南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放松了表情，凑过来握住段亦南的手腕说了个“走”字，便拉着他走出了江津村。

　　虽说只是普通的牵着手腕的动作，可段亦南的心中却狂风大作巨浪滔天。他从来没被哪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么柔和的对待过，要知道在君山岛，师兄师姐们向来都是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接着一大碗烈酒就灌进了他的嘴里，原本遇见程修闻就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而现在这样有些亲密的接触更是让他觉得或许自己的人生轨迹开始拐往另一个方向。

　　段亦南还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显得有些晕晕乎乎，程修闻就已经拉着他的手走进了桉树林。

　　“天色暗了，我们俩就不要分开走了，四下转转就好。”程修闻放开手，转而抽出了挂在自己腰间的笔。他指间轻轻一转，这支精致的笔变发出了一丝绿幽幽的光芒。

　　段亦南盯着那抹绿色，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饱受争斗的原因，桉树林里到处都是遭过焚烧和砍杀的荒凉痕迹，再加上夜色渐深，云朵也开始遮蔽起月光，段亦南觉得这儿着实是阴森的可怕。

　　可眼前的程修闻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走在两步开外的前面，认真地探查着。段亦南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想要把从心底窜起的一点点恐惧的小火苗扑灭。

　　段亦南跟着程修闻绕着桉树林走了一阵，除了听到风吹的声音外，倒也没碰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两人稍稍放松了些许，程修闻回过头，看了段亦南一眼，有些恶趣味地说道：“你之前是不是没有进过李渡城？”

　　段亦南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实地点点头回答道：“嗯，没去过，只听说过里面有很多很可怕的毒人。”

　　程修闻扬起了嘴角：“那你知道这桉树林里一般都有些什么吗？”

　　“有、有什么？枯树？”

　　“哈，你还真是天真。”程修闻笑着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笔，还没等段亦南反应过来便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说道：“这儿还有很多枉死的冤魂，专门在入夜之后来回走动寻找能够代替自己下黄泉的人……”

　　段亦南打了个冷战，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你还要我们俩这、这时候出来？！万一碰、碰上了！”

　　“要是不幸碰上了，那就要全靠你啦。”程修闻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段亦南长大了嘴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这张因为太过震惊和恐惧的脸落在程修闻的眼里显得特别可笑。程修闻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这个丐帮小子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真是……”程修闻看着段亦南愣愣的又闭上嘴巴的动作笑得眯了眼。

　　而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段亦南满脸通红地挠了挠头发，瞪了程修闻一眼嘟囔道：“我只当你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捉弄起人了呢……”

　　“那是因为我看你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要让你放松一下嘛。”程修闻收起了大笑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优雅淡定的模样。他伸手替段亦南取下方才不知道在哪里粘到的枯叶，笑着说道：“要是这玩笑让你生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生气倒没有啦，只是有点吓到了……”段亦南没有躲开程修闻的手，反而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更红了。还好夜色已深，程修闻看不大清楚，若是放在白日里，段亦南觉得自己绝对会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害羞夺路而逃的。

　　程修闻没有说话，只是丢开了手里的枯叶微笑着看着他。段亦南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可左右也想不起来这时候应该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正当段亦南脑内轰隆隆地响起大炮的时候，程修闻却突然变了脸色，目光越过段亦南的肩头，向着他背后看了过去。段亦南见着程修闻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登时心下一惊，想着莫不是程修闻开玩笑说出的冤魂真的出现了？

　　段亦南转过身，看到不到三丈开外的黑乎乎的灌木丛突然晃动了几下，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那是什么……？”段亦南握住了系在腰间的短棍。

　　“会伤人的熊。”程修闻没有看他，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的面前，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我怎么就能忘记了这里还有这种猛兽呢……”

　　段亦南皱了皱眉头，“哦”了一声，可还没等他抽出短棍，站在他前面的程修闻便双手舞动手中的笔，冲着灌木丛的方向甩出了一道绿莹莹的光。段亦南这才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已经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正向他们俩直冲而来。

　　他不知道程修闻使出了什么招式，可实际情况就是在段亦南还没来得及抽出棍子，程修闻接连施展的招式就让那只巨大的熊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倒在了地上。

　　看到危机已经解除，程修闻收起了笔，转过身来捉住了段亦南的胳膊：“我们还是回去吧。夜里进桉树林虽然不会遇到什么匪徒，可是会惊动到野兽。”

　　段亦南保持着单手握住棍子的动作，愣愣的看着程修闻，又变得有些结巴了：“你……你不是说……不是说你后来修练的都是离经心法吗……？”

　　程修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瞪大了眼睛呆滞了一瞬间，接着便又扯着他的胳膊向着江津村走回去。

　　段亦南还是有些发愣地“啊？”了一声，程修闻没有扭过头看他，只是语带笑意地小声说道：“……你真是个呆子，你是在小瞧我一打十的能力吗。”                    

作者有话要说：　　

 

　　☆、【6】

 

　　6.

　　直到程修闻靠着他和衣而眠的时候，段亦南都还处在对于“程修闻实际上是个花间弟子”这个事实的震惊之中。

　　干枯的稻草硌得段亦南的后背有点难受，他盯着月光下程修闻平静的睡脸看了好一阵，最后认命般的叹了口气，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段亦南睡得不大安稳，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个梦。他梦到睡在他身边的程修闻那一身原本颜色就深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越辩越黑，最后连带着程修闻本身都化作了一个黑乎乎的看不清脸的不明物体。这一大块黑洞似的东西冲着他一点点挪动，包裹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动弹。

　　段亦南觉得自己整个儿被压在了下面，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努力扭动着手脚，可还没等身上沉重的压迫感消失，便有人拍着他的脸让他清醒了过来。

　　“喂，醒醒。”程修闻凑过来拍着他的脸，两人的距离很近，程修闻从肩头散下的发丝扫在段亦南的脸上，有些发痒。

　　稍带凉意的指尖让段亦南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揉了几下眼睛，回过神来对着程修闻张了张嘴：“睡得不舒服吗？啊，我把被子都给你盖好了……”说着，段亦南坐了起来，准备把盖在身上的被子都往程修闻那边儿推。

　　程修闻看着段亦南的动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握住了段亦南的胳膊摇了摇头：“天快亮了，我是喊你早点儿准备，我们一会儿就要往李渡城走了。”

　　段亦南听了他的话，这才扭过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虽说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可是不远处的山头看着似乎倒也是快要日出的样子。

　　“现在虽说还早，可是我们要进入李渡城的话，得要赶在正午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候才合适。”程修闻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从江津村过去的话，若要正午赶到，算下时间必须得要这时候走了。”

　　段亦南伸了个懒腰，跟着站了起来。他提了提自己的裤子，看着程修闻问道：“啊？为什么非得要正午？”

　　“我也不知道。”程修闻耸了耸肩，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可能是只有那个时候，李渡城里的阳气才会盖过阴气吧。”

　　段亦南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转眼看着程修闻又扬起了嘴角，似乎是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是又被程修闻捉弄了一番。

　　段亦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倒也没有生气，叹了口气之后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跟着程修闻向着李渡城的方向赶去。

　　从江津村往李渡城走的一路上阴森森的，段亦南和程修闻小心翼翼地躲过树林中的各种猛兽，又绕过了一旦招惹上就会麻烦缠身的地鼠门和铜钱会的人。等到他们赶到李渡城门口的时候，掐着时间倒也真的到了正午时分。

　　段亦南抹了一把顺着脸颊往下淌的汗水，抬手指了指有阵阵阴风吹过的破损的城门对着程修闻说道：“要不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妙，咱们立刻就跑。”

　　程修闻摇了摇头说：“别，我们还是一起进去吧。”

　　可是段亦南却摆了摆手，从腰间抽出了短棍说道：“好歹让我也表现一次嘛，再怎么说，我在君山岛的时候可是很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