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恨我得上头赏识,你们怎得也跟他一起胡闹?”蓝河不再理他,转而怒叱那些弟子们。
寂静。良久,一名年轻弟子低着头站出来。
“系舟……”
这年轻人赫然是蓝河的亲信,第十分舵副舵主系舟。
“你竟……我何曾亏待过你?!”蓝河又气又急,怒火攻心。
那系舟道,“蓝河舵主,我知你素来与喻教主不睦。但你怎能联合轮回害他?”
“我何时做过此事?!”
“这次被轮回宴请的人里,只有你没有中毒。除了你与他们互相勾结,还有别的解释吗?!”
蓝河长叹一声,随即大笑,“竟然因着这种理由……简直可笑!系舟,你跟随我这么些年,还不知我蓝河是怎样的人吗!”
那系舟却垂首不语,半晌,他抬起头,软言道,“蓝河舵主,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蓝河茫无头绪,却见那系舟忽然睁大眼,恶狠狠瞪着他,大声道,“你和叶修的事我都知道了!”
如同五雷劈下,蓝河惊愕失色的退了两步。
却听那系舟接着道,“你何时与他勾搭上的我便不说了。但那一日喻教主带你们去兴欣,所有人都在茶馆里过了夜,唯独你与那叶修不在,做什么去了?”
蓝河缓缓后退,脸色苍白。
“蓝河舵主,我对你……太失望了。”
蓝河不去看那绕岸垂杨的冷笑,又接着后退几步,手扶门框。
“……我也不再辩解了。只想求你们相信……”
蓝河低声道,忽然仰首。
“……我蓝河,决无半分戕害蓝雨之心!”
说罢,他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踩上屋顶,紧接着,便顺着屋檐夺路而逃。
“竟跑了!快追!”身后传来绕岸垂杨气急败坏的声音。
天边残霞如血,落日熔金。不顾身后追兵的脚步,蓝河没头没脑的往前跑着,只觉迎面而来的晚风刺得眼睛生疼。
好想流泪。
何时跳下屋顶、何时跑上了大街,何时听不见绕岸垂杨的动静,他已记不得了。直到跑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他手扶双膝抬起头,却见那碧瓦朱檐下,一块简陋的看板挂在那里,四个篆体大字十分醒目。
兴欣剑派。
作者有话要说:
☆、八
八
“来坐,来坐。”
黄少天引着他穿过长廊,“在外面恐怕不大方便,还是来我卧房说话吧,不要见怪。”
“无妨……。”蓝河轻声道。
叶修不在,出来接他的是黄少天。
黄少天为人义薄云天,又念旧情不会对蓝雨落井下石,恐怕他是现在唯一可以倾诉之人了。蓝河望着那人高挑的背影,忽然鼻头酸涩。他连忙吸了吸鼻子,道,“黄少,我……”
“嘘。”黄少天制止他,警惕了瞧了瞧四周,悄声说,“进来再说。”
他侧身开门,鬼祟的瞄了一圈,方才将蓝河让进屋内。
……
“原来如此。”
黄少天蹩着眉头。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思考着。
蓝河坐在凳子上,不自在的动了动。
这般安静的黄少天,他委实不太习惯。往常都是对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在旁边侧耳静听。今日却是颠倒了过来。
“蓝河,我这么问你不要介意。”黄少天道,“可是当晚你和叶修,究竟发生了什么?”
蓝河赶忙解释。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黄少,那晚喻教主唤我送那叶修回去。……那叶修死沉死沉的,我好不容易把他送到他门口。他竟然醒了,下了碗粥请我喝。然后……然后他便送我回蓝雨。……真的没别的了,黄少。”
蓝河言辞恳切,表情诚恳。
黄少天倒是信他的。这蓝河是个老实人,若说他作奸犯科是断然不会的。至于为何叶修送他回蓝雨要送一晚上,他猜到几分,也不便多问了。
“你刚才说……他请你喝粥?”
黄少天忽然想到了什么。
蓝河虽是讶异,却还是答道,“是阿,一碗桂圆莲子粥。煮的还行,有点甜……”
黄少天却是忽的站起。
他目光游离,呼吸却顿时急促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莫非真是那……”
他喃喃自语些什么,蓝河听不分明,便试探道,“黄少?”
他停住脚步,扭头望向蓝河。
“蓝河,你便呆在这里不要动。”黄少天急促的说,“我速去速回。”
说罢他也不走正门,手一撑窗台,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
兴欣剑派日常的巡逻,皆是由门下弟子负责的。而自来了轮回城,这草台班子也讲究不得许多,时而会让正式弟子勉以代班。
于是今日巡逻的则是包荣兴。
包荣兴虽然骨骼清奇脑筋活络,但对叶修的忠诚之心天地可鉴。于是他无比认真的完成叶修派下的任务,将这别人得过且过的敷衍任务做的尽善尽美。
“呔!前方小贼,你已被我看破踪迹!还不快放下屠刀、束手就擒!”
包荣兴转过回廊,便见到一个人影在努力的爬叶修的窗户。谁好好的门不走,要走窗户呢?包荣兴自然以为是别家门派来窃取机密情报的。
然而待他冲上前去想要捉拿那小贼之时,却见那“贼子”一脸无语的扭头,正是那来者皆是客的黄少天。
“嗨,话唠,你怎的不走门啊!”包荣兴松了口气,“害我以为是蓝雨的小贼来偷我们的东西呢!”
“……”黄少天显然也是他口中的蓝雨小贼。不过他此刻并不多言,只道,“包子,我正在做一样极其机密的任务,你小点声别嚷嚷,你不希望叶修的计划失败吧!”
“什么!”包子大惊失色,“老大为什么只派给你任务,不派给我!”
“这不是重点!”黄少天对这种油盐不进的也有点头痛,“重点是,一旦我失手,你老大就会身败名裂!所以,千万不要声张!懂了吗?”
包子握拳,“放心吧话唠,我一定会保护老大不让他失手的!”
……逻辑在哪里?黄少见他掉头走了,仍是鬼鬼祟祟的张望了一圈,生怕刚才包子瞎嚷嚷引了什么人来。
他却未看见,廊外不知何时悄悄摸进了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
——却正是魏琛。
今日所有门派之主都被召集去商讨喻文州之事,因此叶修并不在派内。魏琛便睡了个回笼觉,此刻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不仅是因为那回笼觉——更让他心旷神怡的,乃是几个月隐忍和努力,在昨日终于开花结果、大功告成。
老马为驹,老蚕作茧。那日他跳崖而下,未免便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然而天佑他老魏,竟堪堪跳进了那崖下湍急的蓝溪之中,被溪边村民救下,大难不死。
黄少天为他而与喻文州决裂之事,他起初是不知的。但也不知是否天意使然,他竟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叶修。
那叶修被嘉世逐出之后,却仍野心勃勃,欲图重组门派、东山再起。
当日杏雨梨云,春和景明。叶修着一身白衣,傲然立于万花丛中,意气风发,风流潇洒。
他看着他,幽幽道,很寂寞吧,老魏?
魏琛不快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留在蓝雨?你好歹也是喻文州的老师,退位做个米虫,他也不能饿死你,岂不是皆大欢喜?
——……
——你还是更喜欢亲手握住权柄吧?
——……这还用我来告诉你?
——可有想过东山再起?
魏琛已年过不惑,身法气血远不如当年。他道,你莫再逗我了。如今的我,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还是个光杆司令,谈何东山再起?
叶修道,难道你甘心如此?
魏琛苦笑,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那日喻文州说不愿放弃教主之位,可他又何曾能轻易放弃?
然而他身上岁月的痕迹太过深刻,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若凭着这一身老骨头单打独斗,要战胜喻文州、夺回蓝雨,无疑比登天还难。
最终叶修抛出了他的底牌。
“若你愿助我夺下武林盟主之位,到时,我便会将蓝雨教双手奉上。”
魏琛得到了叶修的帮助。
他得到了和灭神的诅咒截然不同的法杖,名为死亡之手;又暗自拉扯起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死士队伍,还与叶修订下了详尽的计划。他们殚精竭虑,务必要在蓝雨前来武林大会之际,将那喻文州拉下马来,再买通蓝雨弟子,在恰当时机,里应外合,迎魏琛回教。
他打的算盘不可谓不精——只要他回了蓝雨,那还有明年、后年……着实不必和那叶修执着于一年的胜负。
短短几个月,魏琛在教内人心尚存。较之喻文州,他更大的优势,乃是素有威望的左护法黄少天,是他一手抚养,与他感情深重。但当叶修将黄少天扔到自己眼前时,魏琛着实猝不及防。叫他忧心的是,那孩子眼中的犹疑和敌意,让魏琛望而却步——
他不确定黄少天是否识破了他的身份。在兴欣这十几天来,黄少天对他礼貌相待,但始终隔着一层隐隐的膈膜。魏琛有心挑破,却屡屡得不到时机。
他想不到的却是,那喻文州艺高人胆大,竟带了人便上兴欣来寻叶修,恰好被他撞破。他们起初措手不及,但叶修却也不是凡俗之辈,见魏琛身份已经暴露,便当即将计就计,干脆留他下来吃便饭。
当晚喻文州喝下的杏花白里,含有一味无色的毒药,混于酒中即可遮掩它的气味。它潜伏于习武之人的经脉中,三日之后毒发,若无解药,轻则失去武功,重则全身瘫痪。
为了麻痹那狡猾至极的喻文州,叶修和魏琛自是也要饮酒的。但他们手握解药,当晚服下,便不碍事了。魏琛不知叶修竟私下将解药喂给了蓝河,但见蓝河未中毒,却也是猜到了几分。
他还买通了一个名叫绕岸垂杨的蓝雨弟子。他武功高强,在教内也算有人望,更重要的是,他并非喻文州嫡系。此次前来的全是喻文州的心腹,想要策反他们难于登天。然而让那绕岸垂杨在其中搅个混水,再趁机迎老教主归来,就是最最冥顽之人,也是无话可说的。
这计划看似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并无漏洞。当喻文州在论武场上如风中飘絮般脆弱倒下之时,魏琛只觉心中波澜滔天,汹涌壮阔。他感到他离东山再起之日,仿佛已近在咫尺。
喻文州已无力回天了。他心中这般想。
黄少天在叶修房里寻了半天,却仍是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这老家伙,究竟放哪儿了呢……”黄少天喃喃道。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橱顶之上,一只巧夺天工的匣子静静横亘于此。他伸出手,想将那匣子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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