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里针
作者:二目
1
他终于得到一直以来都很想要的礼物。
说是礼物或许是有点失礼了,不过那的确是他期待已久的。
「你们都下去吧。」在房门前他停住了,稍为整整领带,又把旁人拂退。
手下们似乎有点不放心,走到走廊转角,又留下两个人来远远相望。想必连升降机口、楼梯间,以至是隔壁房间都有人布置好了。也罢,今天他心情好,也就不与他们计较。至于酒店里被惊动到的顾客,也就让他们自己去收拾好了。
手套碰上门锁时,金属冰冷的触感也就透过皮料刺入掌心。他好久没这样紧张过了。似乎门后等着他的是一排散弹枪,只要他一开门,便会被轰个粉身碎骨。
当然,现在等待他的都是些甜蜜的东西。
咇咇——酒店的匙卡插在门锁下,绿色LED的灯亮起,得到允许的他顺势推门而入。房间很暗,只亮起了一盏小灯,某个人抬了张椅子来,放在离床稍远的位置,就在接近房间的中心里孤零零地坐下来。
他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这种煞风景的「情趣」。也不知下边的人是怎样吩咐的,那个抱头而坐的人一听到脚步声,慌忙便抬起头来,那张脸皮再是绷紧,亦难掩眼中惊恐的神色。
「嗨。」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他一边把手套脱下,一边转过头来看人,不觉便轻挑地打了声招呼。
本来在他的想象中,那应该是更为愉快、更为温暖的对谈,可现实是当你硬把人架到房间中时,难免会出现这种类近刑讯的尴尬场面。由是他又笑了一笑,可是或许是因为经年没做过这种柔和的表情了,那投射到梳妆台镜面的影像未免显得有点狰狞。
「啊……祝你、祝你生日快乐。」那个人仓皇地确认过他的身份,了解到进来的人并非甚么地痞或打手时,那个笑容亦很不自然地在脸上显露出来。
「嗯。」他侧过脸去平静地回答,过了一会,终于把那该死的手套给甩脱下来。「你起来吧。」
那个人听到他的话,马上便像个接到了命令的士兵一样立即从座位站起。他走了过去,站在对方的面前。那双年轻的眼睛或是畏惧、或是惶恐,不过不管怎样还是注视着自己的。那个人青白着嘴唇,提起胆子便问了:「宴、宴会已经结束了吗?」
「嗯。」其实是还没有的,不过若是把事实坦白,亦未免显得他过于心急。而事实上他确实是的,当帮里的人凑到他耳边说「韦总的礼物经已送来」时,他可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从骨节中传出的颤抖给压抑下来。
终于得到了。
「啊……祝你生日快乐。」那人一听,竟像是失去气力般,失魂落魄地把祝福的话语又再重复一遍。像是本来一拖再拖的事再也无法延误,活生生地给摔到面前一样,连带表情亦显得有点颓唐。
若是旁人敢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神色,此时少不免便是一顿打了。不过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把手贴到对方臂上,黏贴着那温暖的表面竟是不愿放开:「你不热吗?」
他笑了,可能显得有猥琐,手掌下那个身体一震,过后亦只好顺从他的心思任其摆布。那双手摸上那件厚重的呢绒大衣的衣领,眼前的青年稍为比他高一点,大衣从宽广的肩膀上滑下来的线条显得份外的美。他大概是有点醉了,再也压止不住胸口里那活跃的心思。今天是他的四十大寿——说是大寿或许是有点夸张了,不过像他这样的人,能平平安安活到四十岁自然是应该庆祝的——他高兴怎样就能怎样。
大衣迅速顺着手臂结实的线条滑动下来,劈咧啪楋的,被那静电弹到他的指头。他眉头一皱,那件黑的大衣就在手腕处卡住了。他低头,扳开了那只冰冻的大手,一个小小的胶瓶便从中掉了出来。他把那瓶子从地毯上捡起,放在手上转了转。那竟然是瓶润滑剂。
「嘿嘿,也用不着一直拿着。」他稍为弯起嘴角,走到床边,便把瓶子给放到床头的小柜上。
这时青年亦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身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就这样维持本来的姿态,一手吊着那件已被翻出暗灰里底的黑大衣,有点滑稽地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叫甚么名字?」那人想必是吓坏了,亦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不露出害怕的神情。他抬起那双黑皮鞋,又再走了过去。尽管那只是明知故问,他却仍旧渴望有个平常的开始——即使是自欺欺人的。
「吴清义。」
「哦,好名字。」其实他早就知道,两年?或许是更早以前,眼前这个青年的个人档案便已搁放在他的桌面供其翻阅。他甚至知道青年养过多少只狗,又会多少种才艺。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如今他可以碰触到了,那贴在手指下的脸庞也同样是冰冰的。「教人一说也不得不跟着你笑了。」
青年闻言,也就尴尬地一笑。那张脸的确是适合笑的,爽朗、愉快,最好是永远淋浴在阳光中的,那种好人家的孩子。不过现在都被他托在掌心了,只要一握便会给捏碎。
「我是黄墨。」
他从来没这样介绍过自己,或许是因为没那样的需要。青年想必也是知道他的,便是不晓得,在被送来的途中也应该受人再三提醒过,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冷淡、无情、嗜虐……或许还有一点变态。他不知道手下人是怎样演绎的,不过在青年身上已充份看出效果。证据是,他不过是把目光多停驻在青年身上两秒,那个人便像被按下了开关键般,迅速把手上吊着衣袖扯脱,又一个一个地把衬衣上的扣子解开,脱下,然后利落地把皮带自裤头抽出,拉链的声音嚓的一声划开空气,西装裤也就这样落地。
然后没有犹豫的,青年咬咬牙,一下子便把自己脱得清光。黄墨就这样站在角落,像是在观赏一场最精彩的脱衣舞表演般,不觉有点屏息静气。不一会,那个精悍的躯体便站在他面前,□的,从结实的腹肌到底下隐秘之处,都在他眼前表露无遗。而如今,随便他怎样做都可以。
然而黄墨却低头往那十只脚趾头看去,沉吟一会,又道:「你先去冲个澡吧。」
青年走动时刮起的风就在他身旁略过,黄墨在房间中站了一会,未几便走向床边,坐下来,模仿青年先前的姿态,抱头便沉思起来。
2
他们黄家在这城市已经三代了。
从最小的混混做起,他爷爷拿着一柄枪,打死了对头的二把手,当了老大的替死鬼,换来一顿能吃二十年的牢饭。然后因为行为良好被提早放出来,摇身一变,又成了个残害良民百姓的小头目。
帮里看见爷爷忠勇,对他的家眷亦颇为照顾,让他爹多念了几年书,一出身便是帮里的干部。他爹聪明,一路上斩斩杀杀过来,也讲究点权谋计策、笼络人心。由是没过几年,帮派是越做越大了,可里头的主人也亦改了姓氏。他们黄家也就这样,在城里扎下了根。
到黄墨坐到这个位子上时,比起过去的腥风血雨,自然是需要运筹帷握的时候比较多。这年头黑道也讲究企业化,管帐分工、职份权责,样样都一丝不扣。他坐在这金字塔最上头,叱咤风云,傲视众生。这些年了,若不是那柄常插在裤头的枪,只怕他自己也相信在警察面前那套说词——他是个正当商人,从来没有行歪走错。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的。虽然门面上他也做着几个正当生意,可是以「集团」生产总值来说,却是远远不到洗白的地步。他们还是做着跟十几二十年前一样的事,从小贩袋里的小钱到毒品带来的庞大利润都要。黄墨对于手下的贪婪从来都不约束,他只要所有人都怕他就够了。
黄墨一边想着,一边便把那柄冰冻的枪从裤头抽了出来,放在那瓶润滑剂旁边。是的,如今谁都怕他了,不过此时他又不免有点后悔。浴室的水声冲冲传出,说他不想要,不免有点伪善。可是,他想要的也不是这样。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酒会,他都忘记是为甚么了,大概是为了庆祝他旗下一间财务公司开幕,黑白两道都有不少人赏光出席,当中也包括他曾经的行家,如今的商界的才子韦洛伯。那时吴清义就站在韦洛伯身后,不管是做着保镖或是秘书的工作,都只是个不值得提上场面介绍的小角色而已。
但他却一直念念不忘。
就像好久以前就见过一样。
这种浪漫又带点小儿女情态的话语似乎并不适合自他嘴里蹦出,是以他这样说时,身边的人都不禁目瞪口呆。在那以后不管明示或暗示,他都对吴清义表现了足够的兴趣,可是基于对方毕竟是个寻常百姓,韦洛伯又是个不易松口的,直到三十分钟以前,他才真正的得到手。
黄墨擦擦脸,又从床边站了起来。比起不耐烦,更多地充满心田的却是难以掩饰的雀跃。尽管之前耍了些小手段,拿住了对方一点小辫子,可他仍旧相信他们今后会过得很好的。
对,今后……
黄墨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浴室那头还是没甚么动静。想说洗个澡也太久了,手便已不自觉地搭在门把上。门啪的一声开了,对方到底是没那个勇气上锁,把自己拒诸门外。
「你怎么了?」他放软声音,极力避免把说话的腔调转到怪责的频道上。
「我……」可尽管如此,坐在浴缸里的青年还是浑身颤抖着,似乎做错了甚么事般,滴着水便哗啦啦的从里头爬了出来领死。
他沉默着,青年自然也不敢说话。黄墨看了看旁边,又把毛巾递了过去,青年如蒙大赦,马上又把□□遮掩起来。
「啊。」他恍然大悟,虽然他向来位高权重,可亦未至于自大得忘记了世界并非绕着他来旋转。青年的确与他有不一样的性癖,那是调查报告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的。他真的是太着急了。
就在黄墨暗自反思时,这一声似乎引起了青年的误会。只见那个高壮的青年握紧双手,忍辱又再把将下身围得严严的毛巾放开,大腿上肌肉完美的线条又再重新展露出来。因为那情态着实太过可爱,黄墨亦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老实不客气地又抓起一条毛巾,贴在青年身上便徐徐印着水。
青年闭合眼睛,绷紧了脸,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忍耐毛巾在皮肤上游走的触感。青年大概以为今夜会以被他纵意玩弄告终,是以当浴袍贴到□□的肩膀上时,那双大眼睛亦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跟我来。」黄墨牵起了青年的手,徐徐又再把人导向床边双双坐下。
他一直把那只手放在掌心搓揉着。那只手又大又软,骨节分明,修长细腻,不像自己的长满厚茧、沾满血腥。是一只非常好的手,也是只在好人家里过安稳日子才能养得出来的手。
「墨爷?」
青年大概以为他有甚么变态的兴趣了,颤抖着声音便唤了他。黄墨亦就此松开了那只他一直注视着的手,掀起了被角便迫使人躺下来:「睡吧。」
说罢他又走开去,绕到床的另一头坐下来,脱下了鞋子,把大衣放到一角,接而又伸腿探进被窝。旁边那个人一直不安地注视着他,直到黄墨再度把目光投放下来时,那个声音便微弱的道:「……我有甚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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