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笑起来:“泽田纲吉,你没路可退了。”
的确是这样。他从一开始便忘了後退,现在无路可退是必然。
“纲吉君,你的记忆里怎麽可以一点都没有我的影子呢?”
“六道骸……”
“纲吉君你怎麽可以忘记我。”
“我没有忘记过你啊。”
六道骸钳著泽田纲吉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的眼:“泽田纲吉,好好回忆一下我们的过去吧。”
六道骸的眼虽清亮,却感觉怎麽也透不进光。
意识变得很稀薄。
泽田纲吉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坐在母亲的怀里,欢快的望著舞台上手执魔棒的少年。他好喜欢那个魔术师。
魔术师有著一双异色的瞳,他微笑著转动手杖,向人们展现出一个异彩纷呈的奇妙世界。
“这是你的记忆,纲吉君,这是你遗失了的记忆。”六道骸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飘渺。
这是泽田纲吉的记忆。一个关於拯救与离弃的故事。
小纲吉舔著手中的棒棒糖,像个兔子一样蹦跳著走著,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与父母走失这一事实。游人渐渐稀少,意识到这点时,小纲吉才终於有点害怕。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一片树林里,一个鲜少会有人来的地方。
树林深处有一座小房子。
房子密不透风,没有窗户,只能从门缝里窥探里面的一切。
里面可真黑呀,什麽都看不见。不对,也不能这麽说。至少还能看见两个发光物体,一蓝一红,而且它们在移动。下一瞬间,它们移动到泽田纲吉眼前,在门缝後与他对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纲吉吓得瘫坐在地。
“怎麽会有人来这里。”里面传来了人的声音,小纲吉这才起身,惊魂未定地说:“原来不是野兽啊。”
“kufufufu,你怎麽知道这里面的不是野兽。”声音再次传来。阳光从门缝钻到里面,隐约能看见男孩子苍白的脸。
“你是魔术师?”小纲吉为自己的这点发现而开心雀跃。
那位天才的少年魔术师,六道骸。
“kufufufu,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纲,泽田纲吉。”小纲吉急切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要吃糖吗?”小纲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从门缝里塞给六道骸。
男孩子却突然笑出声:“你的牙齿都掉了,还吃糖,小心掉更多哦。”
当时小纲吉掉了第一颗牙,一笑起来便会露出一排有缺口的白牙齿。被六道骸这麽一说,他忙用手捂住嘴。
哪知六道骸笑得更大声,害得小纲吉羞愧难耐,只得逃离。
可第二天,他又来了。六道骸对此有些吃惊,却不露声色。
“泽田纲吉?”
“嗯!”小纲吉用力的点头,并为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开心不已。
曾问过,为什麽他会在这个阴冷黑暗的小房子里。可六道骸没有回答。没有人会知道的吧,在台上光芒四射的魔术师,除了表演的时间之外,都要被马戏团的团长禁锢在这里。
他已经习惯黑暗,却突然与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遇见了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开始每天拜访那片树林,直到黑曜乐园关闭。
那个早晨,他最後一次来到黑曜乐园。大门关闭,他只好翻墙进去。一路奔跑著来到树林的深处。
“你怎麽还来,这儿都关了。纲吉君。”
泽田纲吉没有回答。
“怎麽,纲吉君舍不得我?”
“哪有!”十岁的泽田纲吉更容易害羞。
“kufufufu。”六道骸笑了。
“我以後也会一直来的!”
“kufufufu。”
泽田纲吉说了这麽一句话,却没有遵守。
第二天,他没有来。之後的日子也没有来。再也没有来。
六道骸除了冷笑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屋子里是噬人的暗,明明从很久之前便适应了的环境,却再也习惯不了。
那个早晨过後,泽田纲吉像来时一样翻过墙回家。这对弱小的他来说很困难,翻过去时已筋疲力尽。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喘气,便被飞速而过的机车撞倒。
小时候的泽田纲吉并不笨,学习也不错。只是在十岁那年出了场车祸,遗失了全部的记忆。包括自己的家人,包括几年来学习的知识,包括树林深处的魔法师,自然也包括自己说过的那句承诺。
“纲吉君,你真可恨,明明是自己许下的承诺,却奸诈地忘却。”六道骸第一次露出如此冷漠的表情。在此之前,他至少会虚情假意的微笑。
他冷冷地看著几近崩溃的泽田纲吉。
这个让他看见光明,却又带著光明消失的男孩子。
“怎麽会是这样?”泽田纲吉伸手拽住六道骸的胳膊,就像是悬空坠落下去时抓住了一根树枝。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他不知道,这根救命稻草,比幻觉还要虚无。
“纲吉君,你明明这麽喜欢我,为什麽却又不肯接受我呢?其实你想的吧,你想和我在一起,你想接受我,你想,离开这里。”黑发男子的脸上绽放出诡谲的笑容。
“在别人家里说这种可耻的话,是想被咬杀麽?”云雀恭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哦呀,纲吉君的爱人回来了呢。”六道骸拍拍泽田纲吉疆掉的脸,随即转身离开。
走过云雀恭弥身边时,他感受到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危险的气息。他冲云雀恭弥优雅地笑笑。
云雀恭弥无意理睬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朝屋里走去。
“恭弥……我……”泽田纲吉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得奇大,琥珀色的瞳仁比平时要大些。
“不用解释,很晚了,去睡吧。”他拉起泽田纲吉的手,走进卧室。
云雀恭弥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了。他因为担心泽田纲吉而在深夜回来打算看他一眼,却撞见了这麽一幕。
可他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
只是那个念头又深了些:他的爱人很快就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Falling[下]
{第二片}
他醒来时触摸到身边空空如也。昨天晚上与他共枕而眠的男人不知去向。床铺,是凉的。
他挣扎著坐起,望向房内浑浊的光,心里一片凄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只得匆忙地回忆著关於自己的一切。
他叫泽田纲吉,一所大学的二年级学生,父母在五年前由於飞机失事身亡。他与一个叫云雀恭弥的男人同居五年。
就是这些,还有什麽?
哦,对了。不久之前他认识了另一个男人,并爱上了他。长久以来泽田纲吉一直不明白什麽是爱,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可六道骸对他说“你爱我”的时候,他相信了。
他羞愧地想死,这是背叛。是对云雀恭弥的背叛。
锺表的指针指向十点,他想起上午还有一节英语课,已经上了一半了。他摇摇有些昏沈的脑袋,穿衣下床,走进浴室。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他掬一捧覆在脸上,微微凉,正是他需要清醒的温度。洗脸,刷牙,整理有些起皱的衣衫……
他机械的做著这一切,如同一帧默片。
镜子里是他憔悴的脸,他好奇地盯著正在刷牙的自己,看著看著,泪珠毫无预备地涌出,一颗又一颗。一切是这麽突然,上一刻还平静如常,这一刻便嘶声力竭地哭喊出声,牙膏沫在嘴里还没冲洗,可他顾不得这些了。他蹲下,靠著墙壁,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著。
他是个背叛者,彻头彻尾的背叛者。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背叛的是云雀恭弥。可原来,他还背叛了六道骸。
背叛六道骸!
屋里那只黄色的小鸟不知何时飞了进来,它落在洗漱台上,唱起了歌。听到歌声後,他下意识的吞咽了口唾沫,瞬时牙膏的苦楚味道遍布口腔。
“绿!!!!并盛!,大!!小!!并!!!……”云豆口中的旋律,是他初中时的校歌。
“啊啊啊啊──,云雀学长我没有做错什麽事吧。”穿米黄色制服的褐发少年慌乱地逃窜著,而在他身後穷追不舍的,是并盛中学的委员长,云雀恭弥。
“制服的扣子有一颗没有系好,有伤风化,去委员长室走一趟吧。”他拽起他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明明云雀学长的根本就没有系扣子吧……”少年小声地嘟囔了句。
“你刚刚说什麽?”黑发少年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语调高了半个度。
“我什麽都没说……云雀学长你听错了!!!!!!”
这样的场景充斥於泽田纲吉每日的生活中,说起来,自从他到并盛中学後,这一幕便频繁上演,总是不小心会迟到,不小心群聚,触犯了委员长的规则自然是要被咬杀的。那个时候的泽田纲吉对於去学校这件事是抱有恐惧的,几乎每次去学校都会被云雀学长咬杀一番。所以他只要一见到云雀恭弥就会下意识得打一个哆嗦,随後小心翼翼地躲避。後来就连在街上偶然遇到,也会想尽办法避开。
当然他的这些小动作逃不过云雀恭弥的眼,一开始确实是例行公事地管教,可後来三番五次的无故找茬连云雀恭弥也道不清原因,总是找出莫名的借口把他留在委员长室,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就会轻微的得意,征服感麽?呵,他云雀恭弥的征服感可不用在这种弱小的食草动物身上找。
食草动物,没错,食草动物。云雀恭弥初三的那一年一直都在为一个问题困扰,那就是为什麽自己会这麽在意这个弱小的食草动物。
他瘦小他废柴他懦弱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可是,他也会在朋友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温柔的眼神。他的笑容异常纯净,他的泪水同样如此。
泪水?嗯,泪水。云雀恭弥第一次见到泽田纲吉的眼泪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用尽一生的时间来保护他。
他最讨厌看到人类哭,因为他觉得人类不应该是那麽脆弱的物种,眼泪那种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强者身上的。
抽噎声,湿润的眼,满脸横流的眼泪和鼻涕,这些都是最最让人烦心的事,恶心烦闷到让人想用浮萍拐一举毁灭的东西。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在他看到泽田纲吉这副模样的时候,他所感到的不是恶心也不是烦闷,而是一种微微的刺痛与闷钝,在心头那个位置。
那个孩子抱著自己的膝盖靠在门板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单薄的身体如同一片飘摇的树叶。
“抬起头来,泽田纲吉。”
察觉到有人到来,泽田纲吉迅速抹了抹脸,抬起红肿的眼皮看著对方。是他平日里最害怕的云雀学长,可如今,他没有力气去逃避。
“云雀学长……对不起,放学了还逗留在这里。”他起身,“我这就离开。”
昏暗的走廊里,他的背影缓缓地前进著,单薄的身子似是随时都会倒下。他没有力气,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任何事情,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家已然在一个星期前破碎。本来是很美好很难得的假期,他为父母能难得地脱开工作去度假而感到万分的开心,可是,好好的度假演变成了飞机失事,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亲人。如果时光倒回不久前,他一定不会鼓励父母利用休假去旅游。可是时光给人最残忍的嘴脸便是不能倒流。一个星期来他面无表情地面对著熟悉或不熟悉的亲戚,面对著沈默的葬礼,面对著邻居或亲戚或陌生人的一句又一句:“多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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