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海风 作者:颜朵
Tags:武侠 天作之和
苏忆将整条船的图纸交给陆小凤,自己在前头介绍:“你们看,火器重物就是放在这一层,这里是下层,上面是主舱,下面是个小窖。”
两人环顾西周,此处四壁无舷窗,且只有一道舱门。
陆小凤道:“若要守住此处,也只需入口两三人而已。”
李将军点头道:“没错,其余士兵都守在上面几层。”
陆小凤问:“此处看守的是将军手下,还是夷兵?”
李将军道:“起先是夷兵,不过念他们长途劳顿,我的人半夜来换过一次班。”
身边的亲兵却愕然道:“将军,夷兵说他们不放心,所以没让我们接班,他们坚持自个儿守的夜。”
陆小凤又找了守前夜的两个夷兵来问,果然夷兵坚称的确是汉人换了班。
陆小凤摇头:“好个偷梁换柱啊,看来有人竟把两方兵马都瞒过了。”
花满楼道:“这人想必精通夷语汉语。”
李将军颇为汗颜:“都说知己知彼,可我们的人里精通夷语的少,红夷人精通汉语的却很多。”
苏忆白了脸:“陆大侠,花大侠,我们此次派来求和的人都经过了挑选,都是真心倾慕大明的文化,决不可能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她咬了咬唇,低头道,“我也知道这场战争导致有些汉人对和兰仇恨太深,他们满心想要肃清红夷,拒绝讲和……”
李将军叹道:“的确如此,尤其是参战的海民和江湖人,有的听闻讲和就气得冲出军营,再也没回来过。”
如果是愤慨于汉夷讲和,他厉南星应该算是最有理的人之一。
连仲燕燕都问:“厉大哥,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站在棺木前,厉南星淡淡道:“有时候,你明明是有理的,可这世上有更多无理之理,奈之若何。”
他望着窗外树影,草木尚且长青,人却已矣。
几个士兵准备将棺木抬出,却被一道白影挡住:“且慢。”
厉南星握紧了剑:“小王子,再不敛葬,对亡者乃是大不敬。”
小王子歉然道:“枉死之人,魂灵难安。本王只是想为金兄做场法事,再下葬不迟。”
仲燕燕疑道:“你们夷人也信佛?”
小王子道:“不,只是本王自小向往中土文化,读了许多汉人书,也看过些佛经教义而已。”
厉南星心想也好,算是他向逐流请罪。
这几月来的战事中,不论寺庙道观皆是香火鼎盛,请来的大师们已超度过数不清的亡灵。
看着他们支好香台,一片敲鱼诵经之声,小王子忽然说:“金兄曾经对我说,他有个天底下最好的大哥,隐居在徂徕山。他的大哥有才学,通药理,心至善。外表似浮云淡薄,心底却热情豁达。”
他转过头来,微微笑着,“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到,你就是他的厉南星厉大哥。”
那笑忽然又多了些苦涩:“也许你不会相信,金兄说,如果我不是王子,或许他会带我到徂徕山结识你,我们三个人再结拜一次……”
厉南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小王子娓娓说着:“长城之巅,弹琴舞剑,搓土为香,八拜之交,这些故事金兄都与我说过。我只是可惜再也没有这般福气……或许因为身份,从来就不会有吧。”
厉南星定定望向他真挚的眼神,良久,终于忍不住问了。
“所谓的误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王子涩涩地笑着:“其实那天已然说了……我们正比武,结果本王被旁人分心,没有能躲开金兄的拐剑,金兄亦收势不及。旁人见我受伤,慌乱中开的枪。”
厉南星握他手腕,果然曾经失血过多,伤势未愈。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异常可笑,心里也异常烦乱。
昨夜面对陆小凤的时候,他很想有个用力的拥抱,能够给他点安慰。可是仲燕燕出现了,小姑娘家总是更脆弱一些,他只能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点,转而给仲燕燕以安慰。
在此之前,厉南星已经很久没有哭过,眼泪是很远很远的记忆。
归来的时候,有一扇门为你打开,有一盏灯为你而亮,这也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杀他的人,是本王的亲妹……所以,真的不能将她交给你。”
小王子闭目听着耳旁诵经声。
那关心则乱的眼神中,可有一点点他想要的感情?
佛不渡我,我难渡化啊……
陆小凤仔细询问了这批火器的大小,觉得要将如此重物偷偷搬运出去而不被人发觉实在是难事。
花满楼细细抚摸了船舱四壁,又摸了摸底板,心下已有些许了然。
“陆小凤,这木板太凉了。”
陆小凤摸摸两撇胡须,笑道:“这种天气,木板却这样凉,岂不很奇怪?”
花满楼道:“除非浸了一夜的水。”
李将军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层舱可不是最底层,下头怎么会浸水呢?”
陆小凤道:“我们去下面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开了小窖,果然船底木质有新补的痕迹,壁上仍旧是湿润的。
陆小凤朝李将军问:“不知火器浸水后还能否再用?”
李将军道:“都是金属,烘干后换上新药盒应无大碍……陆大侠,你是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陆小凤微笑:“或许是有希望了。显然是上面另有机括,能够打通船舱与底窖,然后他们封起这个入口,再凿穿船底将火器沉入海中。”
李将军立即兴奋地前去下令在船底周围打捞。
花满楼叹道:“这红夷船之庞大,见所未见,船底凿穿还能对船身无丝毫影响,实在是巧夺天工。”
陆小凤悄声道:“回去你可不要夸得太厉害。”
花满楼失笑:“你可是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朱停了?他虽然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也不至于就这么独自扬帆出海吧?”
陆小凤笑道:“他一直想做个能带人上天的大风筝,上天入地他都不怕,更不用说下海。”
他站在船头,海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
也不知道厉南星现在如何?
昨夜明明哭得那么惨吧,却还要勉强自己做出坚强模样,好去安慰别人。
正当他失神之际,打捞的士兵已发出惊呼。
——捞上的的确是红夷大炮,却是几块被切碎的残骸!
花满楼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陆小凤冷笑:“看来有人是不破和谈不罢休了。”
花满楼摸了摸大炮碎块切口,道:“如此平整,想来是把削铁如泥,切金断玉的好兵刃做的,这倒也是一个方向。得尽快找出主谋不可。”
陆小凤摇头道:“就怕找出了主谋,反而和不了了……”
打捞直至午后。捞上来的东西拼拼凑凑,正是火枪四十,火铳三十,红夷大炮十枚。
整批火器,无一幸免。
离开海岸,陆小凤埋头思索着前因后果。
若真查到最后,是汉人毁了东西,要怎么处置?能怎么处置?
这自是杀头大罪,杀了,死的是爱国义士,亲者痛仇者快,更恐寒了民心。他陆小凤是决计下不了手的。不杀,夷人责怪下来必伤和气,后果亦不堪设想。
脚下缓缓沿河走着,忽然头上飘了快香巾下来,巧不巧正覆在他头上。
清新的香气入鼻,很是舒服。
他抬起头,原来头上竟是家临河的勾栏,一个桃色衣衫的少女坐在阑边,朝他巧笑倩兮。日头已然西斜,霞光映在她侧脸上,风致匀满。
陆小凤忽然念起,屈指临空,朝阑外花树发出指力,瞬时间落花缤纷。那少女欢笑着去捕捉风中落花,真个人比花娇,路人不禁纷纷驻足惊叹。
对岸楼上,一个驼背老汉见此奇景,忽然闷哼了声:“陆小鸡,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女人总喜欢你了。”
她朝陆小凤勾了勾细指:“呆子,上来玩玩。”
此时纵情,岂非能够忘记许多烦心事?
陆小凤微微一笑,纵身掠上楼,一揽她细腰:“我可不是呆子。”
少女顺手闭了门窗,软声道:“这样活色生香的地方,你却形单影只,不是呆子是什么……这画桥八舫,可比得上秦淮水榭的风流?”
他最喜欢细腰长腿的女人,少女的腰恰巧很细腿也很长。陆小凤抱住她偎过来的身子,笑道:“就算是江南最烟花的地界,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少女奇道:“我是怎样的人?”
陆小凤道:“少女的娇憨里,散发着成熟女人妖娆的人间尤物。”
少女轻笑一声缠得更紧了,他们的唇瓣贴合在一起,陆小凤忽然道:“你心跳得好快。”
少女道:“来比比谁跳得更快?”
“怎么比?”
“你摸摸我的,我摸摸你的……”
帘子微掩,春色无边。
可行到半途,一切却戛然而止。
少女的衣裳已经被剥落道腰际了,棉一般柔软,雪一般白皙的身子,她的手却定成一个奇怪而僵硬的姿势。
陆小凤小心地从她藏毒的指甲下滑出来。
少女笑了。
任何人在此时还能笑得出来,都是很不错的。
她道:“陆小凤几时起这么有定力了?”
陆小凤道:“最近才开始的。”
少女问:“我哪里有漏洞?”
陆小凤笑道:“你什么漏洞都没有。就是出现得太早了…我从没有见过傍晚不到就开始招人的姑娘。”
少女愤怒起来:“那你还虚与委蛇,你真是个混蛋!”
陆小凤道:“如果我是混蛋,你现在可就不能这样好好躺着了。”
少女的脸红了起来:“陆小凤,我只是为了警告你。”她嗫嚅着,“你只要不多管闲事,我宁愿现在不能好好躺着。”
陆小凤道:“你要逼我做混蛋?”
少女软声道:“你想不想做个幸运的混蛋?”
陆小凤却退到旁边,欣赏了着榻上香艳美景,道:“那我把你就这样留在这里,是不是更混蛋?”
说罢他跳了出去。
少女张口结舌。
她猛地意识道自己的处境,开始害怕。
当你在勾栏里看到一个不能动的美丽少女,这绝对是上天赐下的艳福。
正当少女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就开了。
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却笑得很欢。
进门来的是个佝偻的老头。
少女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看到老头面具下那张脸。
她笑道:“现在猴精的脸肯定跟他的屁股一样红。”
司空摘星也笑了:“你又没有见过我的屁股,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样红?”
她笑着笑着,忽然委屈得眼角有点湿。
少女此刻只觉得这个臭猴精,比任何能为她满城飞花的美男子都要好多了。
法事已毕,虽然大明倡土葬,厉南星却仍然选择了火化。
离开了小王子与仲燕燕,一个人抱着骨灰坛子,行走在荔枝湾边,恍恍惚惚地看着水面的画桥游舫。尽管广州府的海禁仍是朝令夕改,但这生红鲜绿的世间,在短暂的凋敝之后,还是一点点地在恢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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