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海风 作者:颜朵
Tags:武侠 天作之和
广州是个好地方。
水国南乡,氤氲十里。
他不知在河边站了多久,看着细细的浪头朝东南而去,忽然很想就这样打开手中骨灰坛,将它们倾入水中。逐流逐流,何不让他自由地随波而去?
可念及金世遗夫妇,只有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水葬在异地,逐流会思乡的罢?
他抬起头,看了看河对岸,神色一下子变得很怪异。
因为他看到陆小凤扒在一家青楼的门缝上。
半晌后,陆小凤的神色也变得很怪异,他悄无声息地翻了下来。
可他翻下来后,也就看道了对岸抱着骨灰坛的男子。
陆小凤的表情,忽然像被塞了两三个臭鸡蛋一样。
厉南星安静地转身走开。
陆小凤想也不想地施展轻功掠到对岸,捉住他袖子道:“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去找姑娘。”
厉南星淡淡说:“我知道,你只是趴在门缝上看姑娘。”
陆小凤急忙道:“我是去查案子!”
厉南星回过头讽道:“你何必向我解释?”
陆小凤张口,啊了两声,却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清浅的河边,厉南星走在前,陆小凤走在后。
他们沉默地走过那些弯弧如女子柔软腰肢的桥,看过那些潋滟着金辉的水波。
路边茶寮内小姑娘卖唱的歌声,还在丝竹胡琴中随风咿咿呀呀地传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厉南星停在桥头,瞧着南方,说,“陆小凤,对不起。”
陆小凤怔道:“你哪里有对不起我?”
厉南星道:“我将你卷进这一场是非,你如今还在查案,脱不了身,我却要走了。”
陆小凤一惊,闪到他身前:“为什么突然要走?”
厉南星道:“我是为逐流来广州,参了战,现在停战了,逐流也死了。我要把他的骨灰送回南海小岛。”
陆小凤忽然拗起来:“不行,你也说是你将我卷进来,那就送佛送到西,等我结了这案子你再走!”
厉南星微讶:“我不擅查案,留在这里对你无半点益处。”
陆小凤脱口而出:“只要留下就最有益处!”
厉南星抱着坛子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小凤在感情上并非扭捏之人,青楼下遇着那少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再“回到从前”。他上前两步,凝视着他的眼,轻声问:“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厉南星沉默良久,忽然轻轻笑了。
“好,我跟你结拜。”
陆小凤瞬时大有媚眼做给瞎子看之感,低喝道:“我才不要跟你结拜!”
厉南星微愣,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覆在他面颊上,轻轻地抚摸。
夕阳倒映在那人眼睛里,流丽的清金色。
陆小凤心里涌起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情。他想起在寻找大金鹏王的时候,那个叫石秀云的女子请求花满楼抚摸她的脸,记住她的时候,她所有的师姐,师妹都带着奇特的笑意。
她们都似已看得痴了。
当时陆小凤就倚在门口,看着他们,嘴角也带着微笑。
但是他当时还不知道,原来轻抚喜欢的人的面颊,竟是这样幸福温软的事。
厉南星头脑里空空的。
他过了很久,直到周围路人发现有些不对,甚至朝他们指点的时候,他才震了一下,稍稍退开。
歌声又飘飘渺渺地送了过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而此时,花满楼刚回将军府客房,就感觉到里面不同寻常的气息。
门已经打开了一条不小的缝,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开。
房间里,窗子投下的夕影之中,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长身直立,白衣如雪。他的背后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转身,他的目光扫道花满楼身上时,那人就敏感地轻轻颤了下,仿佛可以感觉到一切。
花满楼叹道:“你提前了几个时辰。”
西门吹雪道:“是几天。”
花满楼微微笑着,却带了些愧色。
相约是月十五,他却在五天前逃难般离开了百花楼。
西门吹雪道:“我方才不曾发出脚步声。”
花满楼点头:“西门庄主并未走动。”
西门吹雪道:“可有杀气?”
花满楼摇头道:“剑未出鞘,何来杀气?”
西门吹雪微微眯起眼:“那你如何发现我在?”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如果万梅山庄外初次相见时这样问,是因为他对轻功和剑法的自负,现在却是有种隐秘的,不可言说的灵感,告诉他必须要问。
花满楼忽然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是直觉吧。”
西门吹雪也有了点点笑意,很细微,很细微的,染在沉黑的眼眸里。
花满楼道:“庄主可愿一同出去走走?”
暮风轻柔。
海边日落的景象,难以用言语形容。
可西门吹雪正在形容着眼前的落日。
他岂不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因为花满楼看不到。
他脸上的轻红,是霞光染的么?
花满楼感叹道:“真的很美。”
耳边若有似无的笛声也很美。可这片海滩十分偏僻,哪里来的笛声?
他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只有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闯过龙潭入过虎穴的人,才能练就这种奇异的直觉。他听到一阵沙沙的微响,如果方才不凝神,几乎就湮没在海涛声中了。
“蛇!”
花满楼话才出口,人已经迅疾飞起,西门吹雪的剑也已划过了那条蛇的七寸。
他有时也会想要有一双常人的眼睛的,比如说此时,他会有些遗憾,看不到剑神出剑刹那的风采。
这遗憾的瞬间,他已经停在了一个吹笛孩子面前。
双袖流云般飞出,袭向那孩子,可孩子竟像傻了眼般毫无反应,袖袂离他面庞仅仅几分时忽然软了下来,柔白的衣料轻曼地飘落下去。
他也许可以用朋友的灵犀一指轻易夹住那条蛇,但却将蛇让给了西门吹雪。因为花满楼知道,若追向这孩子的人不是自己,此刻海滩上的已不是浪花,而是血花。
花满楼朝他微笑,“乖,别怕。你的笛子吹得真好听。是谁教你吹笛子的?”
孩子很乖地说:“是个姐姐,她吹得比我还好听。”
花满楼道:“那位姐姐长什么样子?”
孩子道:“她十六七岁,很漂亮……”
花满楼回头朝西门吹雪问:“什么样子的蛇?”
“与沙同色,三尺,尾黑。”
花满楼轻轻咦了一声,孩子已惊道:“蛇!怎么会有蛇!?”
他身子甚至涩涩发抖起来。
花满楼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这里有很毒的蛇,以后不要一个人胡乱跑到这么偏僻的海滩上,知不知道?快回去吧。”
孩子疾速地跑开了。
西门吹雪问:“什么蛇?”
花满楼朝他走过来,苦笑着说:“天下剧毒的黄金蛇…只有用笛声催动。”
西门吹雪皱眉道:“那你为何任凭他走?”
花满楼怅然:“会训练这种蛇的人,心肠都是有毒的啊。我们若追去,这孩子就活不了了……”
他俯下身,摸了摸蛇身,七寸处竟然未断,然而蛇已死。
真正的武林高手,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半分力气,哪怕只是把一条蛇彻底斩断。
花满楼不禁惊叹:“好剑。”
西门吹雪道:“只是剑?”
花满楼轻轻抿着唇,他低垂的眉眼间又多了些柔软羞涩。
“你人剑已是合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岂非一样?”
西门吹雪此时真的笑了。
如果陆小凤看到他的表情,一定会惊呆住。
但他也一定会很替西门吹雪高兴,为花满楼感到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五
厉南星不是个笨人。他似乎已经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可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明白。
再不打住的话,似乎在这温暖似锦的夕阳里,没有什么也要氤氲出什么来。
“我……先不走就是了。我也还没有想好,如何向金伯伯交代。”
四下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自己微微慌乱的呼吸,和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声音。
陆小凤捏了捏拳。
他在考虑是否要“适可而止”。之前的举动都是在听闻厉南星要走时,一时的情不自禁。事实上他也有未曾想好的事,要不要挑明,要不要继续。
眼下他既然不走,那句梗在喉中的话,如是掂转再三,又怎么也出不了口了。
他只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不知这心意有多深。
是可以持续几年,甚至更长远的悠缓?
还是如同以往对那些女子般,短暂的柔情蜜意过后,又能在这满江湖的爱恨中神台清明,潇洒如风?
更令他不能、不愿去琢磨的是对面那人的心思。
陆小凤忽然很想问问花满楼,你为什么要逃?
难道只是因为西门吹雪是个男人,仅此而已?
正在难当的沉默间,路边街坊的几个孩子已经围过来。
其中穿绿衣的问:“是不是他?”
穿褐衣的说:“肯定是他!”
绿衣的又问:“他真的会下雨吗?”
褐衣的说:“爷爷不会骗我们的。”
厉南星错愕间,几个孩子已经笑着唱起歌:
“小凤不是凤,是个坏胚子,
坏水一肚子,欺负女孩子,
小凤没有脸,只有去钻洞,
洞里看见屎壳郎,屎壳郎也比他强,
不会欺负母壳郎!”
这是个什么歌?
厉南星忍不住笑了出来,陆小凤的胡子已经翘上了天:“是个老爷爷教你们唱的?”
小孩子们眨着大眼睛说:“是呀,老爷爷还说叔叔你最喜欢听这首歌,我们若唱得好,你一定会表演下雨给我们看,而且还是下花瓣雨!”
陆小凤的肚子几乎要被气破,挨了骂之后,还要表演给他们看,这种事有谁肯做?
孩子们抢着问:“我们唱得好不好?”
陆小凤只有点点头,道:“好,好极了。”心里忍不住骂了猴精几百遍,还来京城里那一套?
孩子们又道:“那你会不会下花雨?”
陆小凤苦笑道:“我会,当然会。”
没有人肯做的事,陆小凤却往往会肯的,就像司空摘星在京城里教孩子们唱歌编排他,他却依然屁颠屁颠地去给他们买糖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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