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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二]此身吾身 作者:装果汁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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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游戏网游

  “……”
  谢衣皱了皱眉,乐无异一哆嗦,之前那谄媚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这表情看得谢衣一怔,心中微动,之前那由于厨艺被他人窥得而生出的微妙恼意也消失不见。
  这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和年轻人一样因为被看见了短处而恼羞成怒,实在是……
  这么想着,谢衣好笑地摇了摇头,对自己百年如一日的执着厨艺又是无奈又是怅然。他微笑着俯下、身,把乐无异拉了起来,面上的神色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眼底却又带着些调侃的戏谑。
  “此处架于水面之上,夜晚水汽寒凉,无异莫不是想在这里坐到天亮?”
  “没、没有……”
  似乎一遇到谢衣,乐无异以往的能言善道、从容自信、侃侃而谈就全都消失不见,越是在意,就越是想要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而越是想要表现,就越是觉得哪里都不够好,最后反而落得手忙脚乱。
  他偷眼看了下谢衣,不知是不是被他面上和善包容的笑意鼓励了,之前因为悄悄跟上来偷看而生出的心虚忐忑都平复下来,总算捋顺了自个儿打结的舌头。
  “我身体可好了,小时候身体弱,不过后来又是被老爹逼着练剑,又被娘亲灌了不知道多少药,到现在大病小病都没得过。那个,所以……谢伯伯别担心,我不会着凉伤风的。”
  “那便好。”
  谢衣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想来数年前长安街上那提着断剑边走边哭的伶俐孩子,如今果然已长大了。”
  “谢伯伯又取笑我……”
  乐无异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羞涩地笑起来。
  “说起来,谢伯伯你这是——在给馋鸡做吃的?”
  “不错。说来惭愧,谢某一人独居百余年,却至今于烹饪一道无丝毫长进。”
  点了点头,谢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倒也并不避讳,将那盘颜色玄妙形容颇具特色早已看不出原料的食物端到一边,眉眼间浮起些不易觉察的困惑和委屈来。
  “本想着馋鸡即为鲲鹏,应是与旁人不同,或许……却不曾想,谢某所做之物,连妖兽鲲鹏都不愿尝试,实在是……”
  他止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笑容里也带上了些挫败。
  从头围观到尾的乐无异回忆了下谢衣烹饪的过程,无论是前期娴熟精湛的刀工还是中期对火候的精妙掌握都让人叹为观止,唯独最后的那个调味……他也想跟着叹气了。
  “谢伯伯你别难过,别看馋鸡那么小小一只,他嘴可刁了,不是猪前腿上的肉不吃,不是烤的外焦里嫩,戳一戳还能感觉到些微柔软弹性的烤肉不吃,不是聚福楼的桂花糕不吃,不是……总之,不是谢伯伯做的菜太难吃,实在是、是——”
  瞥见谢衣面上的低落神色,作为坚决拥护谢伯伯的一切决定以谢伯伯之喜为喜谢伯伯之恶为恶的脑残粉,在言语显得如此苍白的现在,乐无异义无反顾地伸手拈了一小条塞进嘴里。
  登时,那古怪的味道就在口中蔓延,盐巴放得多了又没化开,咸得已经有些发苦,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调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味道堪比杀器。
  于是,从来行动比思想快的乐无异,以比之前去尝味道还要义无反顾的姿态,把那条东西吐了出来。
  “……”
  “……”
  两人面面相觑。
  打破尴尬的是谢衣,他略一抬手,那被吐到地上的渣滓被青绿色的光晕环绕,很快消失不见。
  乐无异想说些什么,可是即便他急得心肝肺都要被挠破了,都想不出在这么尴尬的时刻还能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在谢伯伯眼里的形象。
  “无异不必介怀,谢某并非自欺欺人之辈,厨艺几何,早已了然于心,如你这般反应,亦是再寻常不过。”
  看着几乎要把自己沉入愧疚自责的海洋中的乐无异,谢衣只得软言宽慰,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些难言的怅然来。
  “我记得,昔日采薇不信我所言,只当我信奉君子远庖厨之言百般推诿,后来我实在拗不过她,有多少有些心存侥幸,便做了一桌菜与她吃。自那之后,足有三月,采薇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
  “啊?”
  乐无异总算从自己低落的情绪中拔、出来,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谢衣。
  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谢衣微笑起来。
  “怎么,不信?”
  “没有,不是。”
  乐无异矢口否认,脸上有些红,乖巧地顺着谢衣的力道低下头,好像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头顶,清晰地辨认着谢衣手掌的动作。
  “那个啥,谢伯伯能再和我说些您的事情吗?我从书上看过很多谢伯伯的传闻,可那里面写的都是‘偃师谢衣’,我想听谢伯伯说一些自己的事,不是作为偃师,而是我眼前这个谢伯伯的事。”
  “……”
  谢衣沉默了下,收回了手。乐无异眼底的期待黯淡了下去,心里却不那么难受,好像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难免有些失落和空荡。
  谢衣越过乐无异向屋外走去。
  “……屋内逼仄,今夜月色正好,不妨去屋外一叙。”
  这惊喜来得太快,乐无异猛地抬起头,动作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脖子拧了。
  可他丝毫没有感觉,眼睛闪亮亮地盯着谢衣,像是确认一般在原地杵着眼巴巴看了一会儿,愣是不敢跟上去。直到谢衣在门外停下脚步,披着满身的月色转身看过来笑着开口,方才忙不迭地点着头,匆匆跟了过去。
  “不过,我记得的多是些琐事,可能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趣。”
  “只要谢伯伯说的,我都爱听!”
  作者有话要说:  奔逸的脑洞,泥垢——
 
☆、湖畔的初七
 
  夜寒露重,谢衣便于乐无异一起去了院中高高的穹轨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整个静水湖尽收眼底,远处的山峦起伏、屋宅林立,都在月色下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朦胧,反倒是高悬于天的月亮离得近了些,又大又圆的几乎能分辨出其上模糊的阴影。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几分凉意,乐无异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些日子胸腹间积压的郁气一下子都散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这里风景真好,谢伯伯,我能带闻人他们来这里吗?”
  “自无不可。”
  谢衣笑着点点头,仰头看向那一轮圆月,月色中模糊的暗影在他的眼里清晰地勾勒出一颗参天的大树,繁茂的根系稳固联连着流月城的三处居地。
  那些已经随着时光逝去而久远的记忆似乎也随之清晰起来,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不自禁地喃喃低语。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嗯?谢伯伯,你说什么?”
  正兴奋地四下张望的乐无异敏锐地捕捉到了谢衣的声音,以他的耳力,竟是也听不清谢衣究竟说了些什么,可他却也不在意,只是下意识地随口一问。
  谢衣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远处连绵的山脉。
  “只是见这明月高悬,想到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便觉时光倥偬,昔日故交零落,不知今余几何,触景伤情,有感而发罢了。”
  “……我不太懂。”
  乐无异很坦然地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琢磨了下。
  “不过我还记得呼延前辈仙去前说的话,她说她已活过那么多年,该玩的都玩了,该看的都看了,没什么好遗憾的。那时候我就想,人生在世,总有一天会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要是整天惦念着自己什么时候死,那岂不是活得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不去想这些,好好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陪自己喜欢的人,要是到死的时候也能像呼延前辈一样说上一句没什么好遗憾的,那这辈子也算值了。”
  话说完了,乐无异对上谢衣看过来的目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之前那一长篇大论的麻溜劲儿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紧张地抓了抓脑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衣笑了起来,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温柔。
  “你却是心思通透,豁达得很。”
  收回视线,谢衣轻轻舒了一口气,眉宇间始终挥之不去的凝重神色淡了些许,心里似乎有一处紧锁的地方被乐无异这一番言语悄然打开,平白也生出些和他温雅的模样不相符的豪情决断来。
  目光越过在微风下泛起波澜的湖面,落在静水湖畔今日渡河之处,略一停顿,便又移开。谢衣转身看向乐无异,笑容中毫不掩饰的喜爱与亲近让满心忐忑的少年又涨了个满脸通红。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便已是改了主意,不仅仅只是说些这百年间的琐碎,而是将更久一些的、本该隐瞒的事情抖露些许。
  “你不是想听些我往年旧事?时间太过久远,我已记得不大清楚,只能零零碎碎地说来,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那么愉快,你便也只随意地听听,莫要往心里去。”
  “嗯!”
  乐无异狠狠点头,看过来的目光专注无比。
  谢衣避开了他的目光,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思绪已经飘远了。
  “我生于一处苦寒之地。那里距离中原十分遥远,植被稀少,六月过后便严寒封冻,举目只见一片荒凉。”
  “谢伯伯说的……是流月城?”
  乐无异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话,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衣的脸,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究竟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
  “……不错。”
  谢衣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向乐无异。
  他想起了很多事,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的往事,不知是否由于相距太多的时光,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如今看来,总是有一种镜中花水中月的不真实感。
  就像是从始至终,他都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画面中的那名为谢衣的少年,一点点地褪去青涩,经历挫折和痛苦,变得成熟。看着他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渐渐得变得和自己一般模样,然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和自己掌心相贴,相视而笑。看着他越过那层屏障,和自己颠倒了位置……
  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玄妙,以至于谢衣有些失神。汹涌而至的记忆却是不曾因为他的恍惚而停下脚步,画面里的那个少年的笑容,带着能够穿透矩木茂密枝叶的阳光一般的温暖,清晰无比。
  他曾经与至尊至敬的师尊观念相悖,为此不惜毅然决然地叛离流月城,逃入下界,而之后亦是不曾放弃过自己的观念,背负着叛徒的骂名在流月城的追捕下,遍寻破除流月城结界之法。
  他这一生,穷尽所能只为回护一人一城。
  谢衣抿了抿唇,心中忽然浮起些难言的酸楚。
  他闭了闭眼睛,等到那种荒谬的违和感消失,才继续说着。
  “因为气候恶劣,我们族中有许多人罹患恶疾,病痛缠身,盛年夭亡。自出生起,我日夜目睹的,便是如此景象。等年纪稍长一些,我便想着有没有一种方法,能稍微帮帮大家?于是开始研习法术。”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恩师。”
  “……谢伯伯的师父?谢伯伯也有师父?”
  “自然有,难不成谁生来便通晓偃术?”
  “也对……那谢伯伯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乐无异的神情也变得憧憬起来,他从未曾将前日在朗德寨中遇见的散布断魂草害人性命的流月城人与谢衣画上等号,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想谢衣的师父和那些流月城人有什么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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