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此身吾身 作者:装果汁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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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的眼底浮起些许敬畏与怀念,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在面前的右手。
“我师父——他是个异常出色的人。无论修为、智谋、胆识抑或担当,于我看来,即便时至今日,仍不作第二人想。我十一岁时,被人领着走到他面前,他静静看我一眼,然后问我——为什么要学法术?”
“咦,和谢伯伯那时候问我的话一样。”
谢衣低低地笑了起来,神情松快了些许。
“是啊,我那时的回答也和你差不多。我说,我学法术,是为了让大家过得好一些……他说这是个很好的愿望,随即却又问我,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
“……”
乐无异沉默了下来,他现在早已没了之前那想要从谢伯伯的回忆中寻找些有关流月城的信息的念头,真正地把谢衣的话听到心里,琢磨着自己对于那些问题的答案。
眉头微微皱起,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我回答不上来。后来,我成了他的弟子,他教授我法术之余,也命人传授我一些简单偃术。和法术不同,偃术只要设置得当,常人也能驱策其劳作——而我也由此发觉,这,才是我真正寻求之道。”
谢衣笑了笑,提及偃术,他总是会显得开心一些。
似乎,他此生最大的亦是唯一的渴望,是由这偃术带来,也会由这偃术实现。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之后便再也未能回去。”
谢衣叹了一口气,神色却并没有多难过,更多的是些许无可奈何的怅然。
可这反倒让乐无异比看见他难过还要觉得悲伤,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沉甸甸地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
“谢伯伯……”
“无异,你是个好孩子,可你终须知晓,人生在世,总有事与愿违,也总难免辜负一些人。若你身处迷惘,只要问问自己最想要什么,纵使终有遗憾,仍可无愧于心。”
谢衣伸手揉了揉乐无异的发顶,柔软的发丝搔在掌心,泛着绵绵密密的痒。
“哎,我说这些,可不是想要惹你难过。那……你可还要听?”
乐无异满脸难过地点点头,闷闷地开口。
“要。”
“……”
于是,谢衣不得不为自己一时的有感而发,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几乎要把自己这百年来十指可数的几位知交的糗事都说了干净,才好歹把情绪低落心情沉郁的乐无异给哄了回来。
等到乐无异恢复了以往的活泼,翘着一撮头发蹦跶着说要去找闻人他们,谢衣才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肩膀,深感自己果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熬不得夜耐不得累。
谢衣从穹轨上下来,向着书房走去,打算趁着天还未亮,将剩下的几卷一并看完。在路过厨房门口时却是不知为何脚步一转,取了一坛酒和自己之前的作品后,拐向了静水湖居的入口处。
静水湖畔,谢衣将手中的酒和食物放在了地上。
“来者是客,今夜月朗星稀,凉风习习,举杯对月最是惬意,阁下若是尚未离去,不妨一用。”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调舒缓,听起来只如同春风拂面,十分舒服。也未多做停留,离开的身影干脆到好像他来此只是为了放下这些东西,说上这一句话。
而等到谢衣的身影消失不见,初七才现出身形。
几乎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中,初七静静站在原地,目光久久不曾从谢衣离去的地方收回。木质的面具遮挡住他的神色,初七半蹲下来,没有去动那一坛酒,却是伸手从碟子上完全看不出原材料的食物里拈起了一块送入口中。
他吃的很仔细,细细咀嚼的模样专注而又认真,就好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美味珍馐。
夜风拂过,湖边只剩下一坛酒,原本糊了一坨的碟子上已是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请用“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语气来读,正色。
☆、他和他和他
“今日一早便唤几位来此,实是谢某突有要事,不得不即刻离开。”
右手按在胸口略略弯腰一礼,谢衣抱歉地对乐无异几人开口。
“不知几位可已想好接下来的去处?实不相瞒,谢某昨日去往朗德,隐隐觉察有人尾随,对方虽未有杀意,敛息之法却是流月城大祭司秘传之术。想来,那日朗德寨一事,流月城已然知晓。”
“谢伯伯,你是不是要去西域,找那个什么指环?”
乐无异并没有理会谢衣后面的话,听到谢衣要走,他第一反应就是跟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在心底哀鸣了一声,然后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就做出了死皮赖脸抱大腿都要跟上的决定。
谢衣点了点头,这一次倒是答得非常干脆。
“不错。我欲要启程前往西域。”
“我也要去!”
阿阮抢在乐无异之前说了出来,大约是百年前的那次封印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强大,只是听谢衣这么一提,小姑娘的眼圈就微微红了起来,立刻跑到谢衣身边,拉住他的衣摆不肯放手。
仰着脸看向谢衣,阿阮摇了摇头,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谢衣哥哥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起去!我不想……再后悔第二次了。”
谢衣没有回答,倒是闻人羽先开了口。
“谢前辈,救命之恩不可不报,而我师父之事又毫无线索,不如先陪同前辈前往西域可好?”
再一次被抢白的乐无异郁闷地抓了抓脑袋,瞥一眼站在一旁的夏夷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正等着抢白自己第三次。这一想,乐无异便立马转过头,把胸膛拍得碰碰响。
“谢伯伯,我肯定也是要去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自然是去哪里都跟着,绝不能让你从我眼里跑掉的!”
“……骗子。”
闻人羽小声的说了一句,瞪了乐无异一眼。
刚表完衷心的乐无异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无辜地抓了抓脑袋,半天才憋出来一个字。
“啊?”
“是谁说的,要陪我一起去找我师父。”
“可……闻人你不是也要和谢伯伯一起去西域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平白又被剜了一眼,一路上早习惯了闻人羽爽朗大气的作风,有一说一的干脆,乐无异被这骤然而来的女孩子的娇脾气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好歹是在自己那位脾气强大实力更强大的娘亲手下那么多年走过来的,乐无异直觉地把下一句话含在嘴里,模模糊糊地哼哼出来。
“……女孩子就是难懂,都在想些什么啊……”
以手抵唇思索了片刻的夏夷则放下手,对谢衣一抱拳。
“谢前辈,在下也欲同去。之前得蒙前辈指点,恩重必酬,在下愿为谢前辈略尽绵力。”
“喵了个咪的。”
第一次看到夏夷则这么恭谨的态度,乐无异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不认识似的把夏夷则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遍。
“想不到夷则你看起来闷不吭声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拍起马屁来居然这么厉害!不行不行,谢伯伯的宠爱可不能让你抢了去。”
“咳咳……”
夏夷则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神色有些尴尬。
“在下并非——”
这一下,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便是谢衣,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敲了敲乐无异的头。
“顽皮。”
没等乐无异从这太过自然的亲昵中回过神,谢衣已是浑然未觉地收回手,神情严肃的开口。
“此行风险难以预计,我恐怕难以护得你们周全。你们可想清楚了?”
“当然想清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乐无异抢答,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谢衣,满脸写着“谢伯伯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吧”的期待。
可谢衣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就像是已经和一个同样活泼、同样爱乱说话的人这样相处过太久,这样的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是纵容的亲昵制止已是太过平常,以至于根本觉察不出异样。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四人,目光中褪去了笑意,即便有着偃甲眼镜的遮挡,也仍是显露出些许锋锐,一贯与世无争的淡泊消失不见,经由百年时光淬炼的深厚的术法修为终于显露出它应有的气势压力,不动不怒间,便足以让闻人羽几人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生出战意与之抗衡。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更久,谢衣周身的气势一收,终于又恢复了平时那个温和的长者。
他微笑起来,目光柔和而又饱含真诚的谢意,轻易就平复下闻人羽几人之前被他撩、拨起的战意。
“蒙诸位如此盛情……多谢。想来若有你们陪伴,旅途应是不会无聊了。”
……
谢衣将屋舍外围的结界撤去,饱餐了一顿的馋鸡很给力地化作鲲鹏,大大方方地让昨天还企图用不明物体荼毒他的谢衣一并坐上了自己的背,按照几人之前商定的路线,在乐无异的指挥下向着长城飞去。
起飞的时候,风灌进宽大的衣袍袖摆,把它们吹得鼓振起来,谢衣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百年前醒来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最后都会回来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小,最后被蓬松的白云彻底遮住,再也看不见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馋鸡虽然年幼,但毕竟也是正宗的鲲鹏,振翼而飞,直上云霄,刹那便是失去了踪影。
初七在静水湖畔显出身影,仰头看向天空,辨认许久,也未能捕捉到谢衣一行人的去向。
“……”
他沉默了下,本应即刻回去流月城向主人复命,可当视线不经意划过路边那空荡荡的碟子时候,却是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心念微转,他的身形已是出现在了静水湖居的入口。
这几日来,初七从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踏入静水湖居。可无论是整个建筑还是屋内的摆设,都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就连没有刻意收敛的脚步踩在竹制栈桥上发出的吱呀声响,都带着令人怀念的滋味。
初七停下脚步,右手抵在了微微抽痛的额角。
“这里——我好像来过。”
他放下手,摇了摇头,面上的柔软如同昙花一现,凋零后便只剩下刀刃的冰冷。
在谢衣居住过的地方慢慢行走,初七并不着急,这本来就不是由于明确的目的驱使而前来的地方,也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仔细看看这个令他莫名熟悉的地方。推开门,初七走进了前厅。书房的门没有关,他只在前厅逗留了片刻,便依循本能地走了进去。
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桌上整齐地摆着一摞书卷,初七扫了一眼,径直走到从地面一直顶到屋顶的书架前。书架右边有很多大型的偃甲成品,制作之精妙已经让乐无异感叹了无数遍,书架中间摆放着谢衣这么多年来绘制的偃甲图谱,对于任何一个偃师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可初七却是看也不看,只将目光投向了书架左侧摆放着各式小巧偃甲的地方。
他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那些偃甲的时候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下,而后犹豫着又往前伸了一点。修长的手指一一划过这些对于谢衣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的偃甲,而后停在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偃甲盒子上。指腹下清晰地描画出偃甲上的纹路,初七的唇角紧紧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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